351、殘忍的男人

  唐笑心中一時五味雜陳，「曉儀，你……」


  「笑笑，我沒事，我就是想和你說說話，畢竟，這些事我都沒辦法和別人說……」金曉儀似乎是不好意思地說道。


  「曉儀，以後只要你有需要，隨時可以和我打電話分享你的心事。」唐笑說道，「我願意聽你講，真的，曉儀，只要你願意，我什麼都可以聽你講。」想到金曉儀這個女孩習慣什麼事都放在自己的心裡，就算在外面吃了什麼苦受了什麼委屈也全部自己一個人消化，唐笑感到一陣心疼，她是真心看不得這種總是裝作很堅強，實際上內心深處卻比誰都要脆弱的女孩子，或許，是在她身上看到了她自己的影子吧。唐笑心想，她又何嘗不是像金曉儀一樣，從小就習慣獨自承擔所有事情，從來不會與身邊的任何人分享呢？


  這樣的她們無疑是孤獨而苦悶的，唐笑慶幸的是，她遇到了季曉茹——這個活潑開朗，好像一株向日葵一樣渾身上下充滿陽光的女孩子，她總是像一枚小太陽一樣照耀著她，傾聽著她，陪伴著她，引領她走出陰影。


  現在，倘若金曉儀有需要，她也願意試著去做金曉儀的太陽。


  「笑笑，謝謝你。」金曉儀感動地說道。


  「沒關係的，曉儀，只是聽你說一些話而已，又有什麼呢？」唐笑微笑著說，「正好我也挺閑的，聽你說話權當解悶，應該我謝謝你呢。」


  金曉儀也笑了起來：「笑笑，你現在的性格是越來越開朗了，我能不能知道——這是愛情的力量嗎？是成先生讓你改變的嗎？」


  「成烈的確給了我不少幫助，但這並不是全部，曉儀，坦白說，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完完全全地治好某一個人，人也不可能把所有的情感全部寄託於一個人身上，哪怕那個人是自己的愛人也一樣。每個人都要學會自己愛自己，自己照顧自己，開解自己。」唐笑認認真真地說道。她想，她身上有很多和金曉儀類似的地方，或許她的一些想法，也能夠幫到金曉儀。


  「恩，我知道了，笑笑。」金曉儀鄭重其事地說，「我明白你的意思——即便再喜歡他，也不能使他成為生活的重心和唯一，我的喜怒哀樂還是要自己來掌控，只是笑笑……我不知道我該怎麼樣才能讓自己不去想他……他的一舉一動都牽動著我的心，哪怕他今天只是無意間沖我笑了一下，那個笑容……都像慢鏡頭回放一樣，一遍一遍又一遍地在我的腦海中，不斷不斷第閃現著，就算是現在……也一樣，你知道嗎，笑笑，他真的是我見過的笑容最好看的男人，我看到他笑，我覺得滿世界的花都開了，什麼煩惱好像都沒有了，只要他願意一直對我那麼笑著，讓我為他做什麼都願意……笑笑，我一定是瘋了對不對？我知道，我早就為了這個人瘋了，這些年我為了靠近他做出了哪些努力，這個世界上沒有誰知道……」


  金曉儀突然哽咽了一下：「沒有任何人知道我做過些什麼，為了能夠離他更近一點……笑笑，即便是你，你也不會明白的……因為像你這樣的女孩子，就算對人冷淡一點那又怎麼樣，照樣有大把的男人追著你，不像我……」


  「曉儀……你別這樣……」唐笑沒想到金曉儀看似完美的外表下居然隱藏著這麼多悲哀的心事,「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辛酸，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永遠輕鬆快樂的人，你說我不明白，可是對於我，你又明白多少呢，你知道我經歷過什麼，有哪些苦楚和煩惱嗎？」


  「我一直相信，這個世界上，每個人的喜怒哀樂都是一樣多的，只是每個人的喜怒哀樂不同，每個人能夠看到別人身上的快樂和悲傷也非常有限，所以人才會去羨慕別人，但是倘若深入了解一番，甚至用不著設身處地，你就會發現，那個讓你羨慕的人，或許本身已經是千瘡百孔，根本不值得你羨慕一分一毫，你甚至會覺覺得，能夠做你自己，才是世界上最幸運的事兒呢，——只是，我們大部分人都沒有這樣的機會罷了。」


  唐笑說完這一番話，自覺心情頗為沉重，禁不住微微嘆了口氣。


  金效益沉默良久，才緩緩地道：「笑笑，我懂你的意思，我知道你說的都是對的，但是即便如此，我仍然不願意成為我自己，我討厭我自己，如果我的生命中沒有裴遠晟的存在，我想我的日子一定會難熬一百倍一萬倍，因此我才拼了命地如同飛蛾撲火一般想要撲向他，靠近他，只因為他就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光啊……」


  唐笑已經不知道該要再去如何規勸金曉儀。世界上的愛情千千萬種，誰又能說金曉儀對裴遠晟的不是愛情呢？


  只不過，她的愛情仍然太過偏執了些，她無法去想象如果金曉儀一直這樣飛蛾撲火，而又一直這樣求而不得，到了最後的最後，金曉儀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


  她倒不太擔心裴遠晟，他那樣的人，早年處處留情，不知道交往過多少個女人，對於女人們的各種情緒和反應瞭若指掌，她猜得沒錯的話裴遠晟應該早就看出來金曉儀對他的感情有多麼深，他不可能遲鈍地不明白金曉儀為什麼會去他的公司，他留下了她，是為什麼呢？是他認為曉儀有那樣的能力為他的企業服務，還是有別的原因呢？


  唐笑突然有些好奇，她知道她去問裴遠晟的話一定會從他那裡得到答案，——可是她不能那樣做，至少現在不能。


  「曉儀，無論你打算怎麼做，我只希望，你能夠好好照顧好自己，不要讓自己受到傷害，」唐笑真心實意地說道，「曉儀，我祝福你。我祝福你找到一個好歸宿，不論那個人是不是裴遠晟……」唐笑說得真誠，心裡卻明白，那個人有可能是世界上任何一個男人，都不可能是裴遠晟。


  他深知自己的身體狀況，遺傳性心臟病無論如何都無法根治，能夠維持現狀不繼續惡化下去已經是謝天謝地……他又怎麼會允許自己去介紹別的女人的感情，日後等到自己真的離開，讓對方痛苦難過半生呢？

  他不願意對任何人殘忍，只能夠對自己殘忍。


  裴遠晟，是一個對自己足夠狠心的人，這一點上，似乎與金曉儀的某些方面不謀而合。


  「笑笑，謝謝你的祝福。」金曉儀在電話那頭露出了笑容，只不過這笑容稍縱即逝，唐笑能想得到，金曉儀又何嘗想不到呢？

  裴遠晟的身體如何，她又怎麼會不清楚呢，她曾經還親自把裴遠晟從死神手裡搶回來過。


  她知道自己愛上的是一個隨時會死掉的人，她知道以那個人的驕傲，他絕對不會輕易接受世界上的任何一個女人。


  「曉儀，你還有別的什麼事嗎？」唐笑看了看時間，已經不早了，明天早上一定會很早出發，縱使她現在還不困，但也不能繼續熬夜下去了，畢竟，明天等待著他們的，是讓他們一無所知的大山深處。明天將會遇到什麼樣的困難，現在沒有任何人能夠預測得到。


  她深知以自己的體能，遇上危險不給大家拖後腿，儘力保住自己，已經是最好的情況，更何況她還是個醫生，萬一真遇到險情，她應當盡到自己的一份力才行……今晚，必須要養精蓄銳。


  「笑笑，很晚了，我不該再繼續打擾你的，你快休息吧，今晚謝謝你啦。」金曉儀何等的聰明剔透，又怎會不知道唐笑的言外之意，連忙和唐笑寒暄幾句后，便及時收了線。


  掛斷電話后，唐笑靠著牆呼出了一口氣，揉了揉有些睏倦的眉心，她將手機放在一旁，去洗手台擰開水龍頭，就著冷水洗了一把臉。


  小旅館情況不壞，看上去還算整潔，空調和浴霸也是有的，只是浴池看起來臟髒的，不知道多久沒沖洗過，也或許，從來都沒有人用過，唐笑放棄了在家中時每晚必須泡澡以緩解疲勞的習慣，打開淋浴頭，打算沖個澡，卻發現淋浴頭的水是半溫的。


  晝夜溫差挺大，半溫的水肯定是不足以清洗全身的，弄不好還要感冒。唐笑搖了搖頭，放下淋浴頭，從自己包包里找了條壓縮毛巾，沾了水將身上擦了擦才算作罷。


  出了浴室，床上的季曉茹早已經不知不覺睡成了一個大字，唐笑嘴角翹了起來，多久沒有看到這樣的季曉茹了呢？上一次和季曉茹一起睡覺，還是大學畢業時，由季曉茹牽頭，和幾個關係不錯的同學出去承北周邊的某座山上露營。


  那一晚，唐笑和季曉茹睡在同一所帳篷里，季曉茹也是和現在如出一轍的姿勢，唐笑被擠得沒處落腳，只好走出去看星星，山腳的夜空純粹得像一片汪洋，無數的星子在其間閃爍，看的唐笑不知不覺就呆住了。


  等她回過神來，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的季曉茹也坐到了她身邊，一邊打著呵欠一邊問唐笑為什麼大半夜的還不睡。唐笑沒法告訴她真實原因，只好說自己失眠，結果反倒還被季曉茹安慰了一通。


  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啊……可是那時的他們，年少的心一塵不染，一無所有，卻又好像擁有一切。


  唐笑微微笑著，躺在被季曉茹佔據了大半的床的一角說著了，夢裡似乎又回到了煩惱很多又好像無憂無慮的十八九歲，每天都快快樂樂像個小仙女一眼的季曉茹，總是沒心沒肺地拉著她到處玩……


  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次日，唐笑從睡夢中醒來，抬眼看到牆上的電子時鐘顯示著10:00的字樣，心裡劃過一種異樣的感覺——已經這麼晚了嗎？曉茹為什麼沒有叫醒她？


  她慌忙一側頭，卻發現，另半邊床已經空了。


  視線掃到床頭柜上，原本應該放著季曉茹的包包的地方，也已經空了。


  唐笑的心咯噔一下，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