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別哭了好嗎？
「唐醫生，是這樣的，現在有一場緊急的肝臟移植手術，在我們醫院之前最擅長這種手術的是孫教授和你，可是孫教授這段時間出國進修了，目前這台手術將由劉艷玲醫生和我主刀……」雖然情況緊急，但是朱醫生還是不疾不徐地向唐笑講明了原委。
朱醫生沒直說，但唐笑很清楚，那位劉艷玲醫生本身能力很強，在肝臟手術方面卻不太有經驗，這台手術如果唐笑在，應該會是由她親自主刀，而不是劉艷玲醫生和朱醫生。
「唐醫生，我知道這對你來說有點為難，可是我現在實在是很擔心……」朱醫生的聲音中充滿的擔憂，他醫術在唐笑見過的醫生當中算不上特別優秀，只能說是合格，畢竟在醫學方面，也是需要天賦的，但毋庸置疑，朱醫生的醫德很好，人品素質也毫不遜於那些有名的醫學教授。
「朱醫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過我現在出面去做這台手術，的確不太合適。」唐笑斟酌地道。
這種手術對她而言沒什麼難度，她可以分文不取地為病人做，只要能夠幫助病人度過難關，但是她以什麼樣的名義呢？現在的她，已經在家賦閑在家一兩個月的時間了。醫院能否接受她以一個外人的身份出面頂替劉艷玲醫生是一回事，病人信不信得過她又是一回事。
很多時候，有些事情真的讓人無奈。
「那麼唐醫生，我有一個不情之請……」朱醫生稍作猶豫，終於開口道：「能不能請你從旁監督這台手術呢？萬一出現什麼情況……」
「朱醫生，我——」唐笑知道自己不該答應這樣的請求，這實在不合情理，即便手術順利，也不會有任何人令她的情，那位劉艷玲醫生說不定還會認為她故意搶功，但是……
唐笑糾結不已。
「唐醫生，拜託你了！」朱醫生誠懇地道，「事關一條性命，一個家庭，我實在不願意草率。」
唐笑咬了咬唇，朱醫生尚且願意這樣求她，她為什麼不能拋下那些雜念去幫助病人？
「朱醫生，請稍等，我馬上過去。」唐笑終於下定了決心，一時間心中大石落地，整個人都輕鬆了許多。
聞言，朱醫生笑道：「謝謝你！唐醫生。」
「不用客氣，我也謝謝你還願意相信我。」唐笑語氣輕鬆道。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白皙修長，秀氣但有力，它們是拿慣了手術刀的。雖然這次不能用到它們，但是能夠用所學來幫助他人，也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
「唐醫生，就算你不再從醫，在我心中，你依然是我畢生所見中最有天賦也最稱職的醫生。」朱醫生真摯地說道。
唐笑由衷地笑了：「謝謝。」
唐笑丟下手機，飛快地動手脫下身上薄薄的睡裙，這時，半掩的門被人推開，成烈高大的身影走進來，目光沉沉地直視著她幾乎全裸的無暇軀體。
「這麼晚了，你想去哪兒？」聲音中似乎透著不悅。
唐笑頭也不回，也顧不上害羞，飛快地從衣櫃中取出襯衣、外套、長褲往身上套。
「我得去醫院一趟。」她語氣堅定地說。
「去幹什麼？」成烈問，「你現在已經不是醫生了。」
唐笑有些詫異：「你剛剛不是聽到我接電話了嗎？有一台手術需要我——」
成烈走過去握住唐笑的肩膀，沉沉的黑眸與她略含焦急的雙眸對視：「唐笑，你是不是覺得醫院沒了你就要關門了？」
唐笑纖秀的長眉皺起：「成烈，你什麼意思。」
「聽不懂？」成烈手緊了緊，唐笑感到肩膀有點發麻，他生氣了，為什麼？就算不能夠理解她的所作所為，但他也大可不必為這個生氣。
以前那個凡事都理解她支持她的成烈哪兒去了？唐笑懷念過去那個成烈。真奇怪，也才過去幾個月而已，成烈變了，她也變了。但她的變化是因為成烈，成烈的變化是因為什麼，難道是她？她什麼也沒有做，除了跟裴遠晟的那個電話，但是那件事，她並不認為自己有錯。要說生氣，任菲琳和他還在飯桌上打情罵俏呢，最該生氣的難道不是她嗎？
他先在盛怒下強了她，現在又自作主張地分床睡，她就不能有一點不快嗎？
「成烈，你不要無理取鬧。」一忍再忍，終於說出了心聲。
那雙清亮的眸子一動不動地注視著他，她說他「無理取鬧」，這個傻女人，凡事能多為自己考慮一點嗎？
「唐笑，現在已經很晚了，你早點休息，大半夜的就不要出門了。」成烈不容置疑地說。
唐笑看了眼成烈，沒說一個字，卻用行動表示了她的決心——
她從衣帽架上取下自己最常背的那隻單肩包，在成烈深沉的目光中，有條不紊地把手機、鑰匙、紙巾等必備物品裝進包里。
唐笑正準備拉拉鏈，成烈劈手一奪：「我讓你別出門你沒聽見嗎？」
隨著他的動作，半開的單肩包在空中高高揚起，手機、鑰匙、潤唇膏等一系列小物件從中飛出。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
時間似乎在這一刻靜止了。唐笑呆了呆，看著地上斷掉的唇膏、裂成兩半的手機還有砸在自己腳邊的要是，還有其他零七碎八的東西，感覺像做夢一樣，一時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望著唐笑茫然的模樣，成烈有點後悔，他本來沒想造成這麼大的動靜，只不過一時沒控制好力道，讓手裡的包飛了起來。看起來倒好像是他故意要給她難堪一樣。
但是安慰的話卻梗在喉中說不出口，想伸手摸摸她，讓她不要胡思亂想，卻不知道為什麼，遲遲抬不起手來。
唐笑愣了不到一分鐘，就慢吞吞地蹲下來，就近收拾那些掉在地上的東西。她的臉上沒什麼表情，眼睛一直垂著，整個人出奇的冷靜。
她把那些東西重新裝進包里，又取了條圍巾裹在身上，抬手把頭髮隨便綁了綁放在腦後，深吸了一口氣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似的說：「你先睡吧。」
成烈站在門口，高大的身軀牢牢把門遮住：「別去。」
唐笑胸脯起伏了幾下，嘴唇顫了顫，大大的眼睛里慢慢匯聚了水光，還沒等眼淚落下，她崩潰地朝成烈腿上踹了一腳，帶著哭腔喊道：「你讓開！成烈你讓開！你給我點自由行嗎？！我不是你們成家養的什麼貓貓狗狗，更不是關在籠子里的金絲雀！我已經做不了醫生了！現在讓我最後再盡一次作為醫生的責任都不行嗎？！成烈，你們家的人怎麼都這麼自私這麼專制啊？！」
成烈頭一回見到唐笑這麼失態。作為女人，她一向堅強的可怕，並且很少把情緒表現出來，從一開始認識時的面癱，到後來的言笑晏晏無話不說，她已經在他面前改變了很多，但他知道她始終是堅強的，至少這個女人在心裡總是告訴自己要堅強，不要去向任何人撒嬌，也不要去給別人添麻煩。
他心疼她，想要寵著她，但結婚到現在，卻也習慣了她的堅強。
直到這一刻，她在他面前徹底崩潰掉，就像一座外表堅不可摧的石像驟然間碎裂成千片萬片。他頭一次如此清楚地見到她的內核——她如此脆弱，裹在堅硬外表下的那顆心，透明又脆弱，琉璃一般不堪一碰。
而這個站在他面前哭泣的人，她的眼淚像決堤的河，像滂沱的大雨，洶湧地沖刷著那張素白的小臉。她秀美的五官痛苦地擠在了一起，嘴角向下垂著，通紅的眼睛悲哀地望著他——抑或是空中的某一點。淚珠滾滾落下，沉甸甸地打濕了領口，她伸手剛一抹去臉上的淚，馬上又有新的淚水來把臉打濕。
「別哭了。」成烈乾乾地說著，但是無濟於事。她把自己哭成了一張蘸滿水的紙片，站也站不住，胸口起伏地往下倒去。
成烈一把撈住搖搖欲墜的她，緊緊扣在懷裡，低頭擦著她的眼淚，聲音很輕地說：「對不起。對不起，唐笑。你別哭了，都是我的錯。我送你去醫院……別哭了好嗎？」
唐笑緩了一會兒，擦乾淨眼淚，從他懷裡掙脫出來。
她提著包看著他，表情很冷靜：「走吧。」
彷彿剛剛痛苦失聲的人不是她一樣。但她明明那麼傷心……大概習慣了堅強的人，即使傷心，也傷心得有限，不願意一次用超了份額吧。
成烈沉默地帶著她下樓，在樓下客廳碰見成烽，他一臉好奇道：「這麼晚了，大哥你帶著嫂子去哪兒？」
成烈半點也沒猶豫地說：「你嫂子餓了，我帶她出去吃點夜宵。」
「哈？」成烽像看怪物似的看著成烈，「我沒聽錯吧？你們——要去吃夜宵？」
成烈懶得再跟成烽糾纏，直接摟著唐笑的肩膀出門了。
走出別墅，才發現外面確實有點冷，而成烈出來的匆忙，身上甚至只穿著一套黑色絲質睡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