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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9 番外80(完)

  一個月後,五月六日,黃曆上未標明是否宜嫁娶。


  沈薇如和姜成濱的婚禮安排上並不盛大,但也能算是隆重熱鬧。


  男方那邊請了很多親朋好友,女方家本就沒什麼親戚,以前在茗江市那些關係不錯的後來隨著她搬到京都后基本上都沒再聯繫。


  朋友中,沈薇如只請了南珩湘思夫婦和樓毓廷寧佳茜夫婦以及幾個多年好友。至於那位便宜表舅岑校長,倒是頭一天晚上主動打了電話過來。她父親早逝,總要挽著家裡一位長輩的手進禮堂。


  再說,母親和薑母那邊為了婚宴規模已經吵了不止一次,岑青蓮罵姜家嫌她是二婚不捨得在婚禮上花錢,以至於她的戶口本現在還被母親扣在保險柜里,非要先辦了婚禮滿意了才給她去領證,為這事兩家鬧得很不開心。她也不想婚後和薑母再為了一點點事情爭執不休,這股東風不借白不借。


  她和岑校長雖然接觸得不多,但這老頭兒為人倒是清正和藹,說起話來也很風趣,很有長輩的樣子。


  早上化好妝后,新房裡沒人,岑校長過來送上禮金,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坐下來多提了一句:「其實那天景然來找我的時候我還以為是你的身份進不了時家門他想找我幫忙認個親戚好讓你身份上也體面一點,誰知道居然是為了他的前妻再嫁能幸福,也算是用心良苦了。你不知道,他可是費儘力氣搜羅了一套白玉、一套翡翠棋子送我。」


  沈薇如嘴角笑容頓了頓下意識抓緊了膝蓋上的婚紗:「他沒和我說這些。」


  只是岑校長這老頭兒似乎沒什麼眼力見看不太出來沈薇如此時的尷尬:「說來他送我棋子那會兒我準備抓住他手談幾局,那小子年紀雖輕棋藝倒不錯深得時家老爺子的真傳,只可惜那幾天他兩隻手包得跟大豬蹄子似的,別說手談了,大概自己吃飯都挺困難。」


  沈薇如下意識問:「他的手受傷了?」


  「啊,受傷了,可不是受傷了嗎?」岑校長拍了下大腿,說得中氣十足,「前段時間九河市不是大地震了?那小子也不知道發的什麼瘋,人家都避之唯恐不及,他是哪危險往哪鑽,聽說為了救人硬生生地用兩隻手去扒廢墟,結果手都差點廢了!」


  「哎,你有沒有看到先前被送到急救室里的那男人啊?那一雙手沒一塊地方是完好的,手指肉都磨掉了甚至連骨頭都看得到。」


  「我聽說是為了找他妻子用手挖廢墟挖的,這年頭,沒想到居然還有這種男人。」


  那天在醫院裡那倆護士的對話突然在她腦海里無比清晰地呈現。


  沈薇如想到那天在餐館里他手上戴著的手套,是怕她發現什麼嗎?那時,他手上的傷有沒有完全好?

  她又想起她從九河市回家的那天,母親看到她第一句話就問景然不是去找你了嗎?你怎麼沒和他一起回來?

  那時,她萬萬沒想到他會不顧自身安危真的去地震災區找她。


  為什麼?當初明明是他先放手先轉身的,為什麼又要再來一次攪亂她的心神?他以為這樣的苦肉計她就會心軟?

  沈薇如微微仰頭將淚意全都壓回去,片刻,情緒漸漸恢復,面色淡淡地看向岑校長:「您今天是我表舅,一會兒還要挽著我的手進禮堂,現在說這些事不合適吧?」


  言外之意,今天這場婚禮勢在必行。有些事,過去就是過去了。


  岑校長面色微赧,小心思被拆穿多少有些尷尬。


  「你先在這啊,那個……我出去看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沈薇如抬眼看向牆壁上的掛鐘,現在八點一十五,迎親隊伍八點四十八分登門,還有半個小時。


  還有半個小時,她就要邁入新的生活,以前的一切都過去了。


  可她萬萬沒想到半個多小時后她等來的除了姜成濱以及姜家親友一眾迎親隊伍還有同樣西裝革履的時景然以及時峻然和葛敬等兄弟好友。


  兩方的車子在樓下就別上了,誰都不肯讓誰,最後差點發生衝突。後來還是南珩和樓毓廷下去協調,估計趁機放了水,時景然這邊佔得先機,領著一眾兄弟就上了樓。


  準備攔門的女方親友以及兩人的公司同事皆一臉錯愕,沈薇如朋友基本都參加過她第一次婚禮,那樣盛大的場面想輕易從腦海里抹掉都難。可今天新郎不是他呀!


  不止是她們,當沈薇如看到出現在新房門口的時景然時,都有那麼一瞬是以為他們回到了六年多年前的婚禮當天。


  可恍惚之後她回過神來卻是滿臉憤怒,這算什麼?大庭廣眾之下搶親?真出了這事,以後她還怎麼做人?姜成濱在公司里還要不要抬起頭來了?

  時景然沒法多解釋,他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跟我走,小哲現在很危險,他明天就要動手術。」


  滿腔的呵斥來不及出口,沈薇如一瞬耳鳴,身子晃了晃差點沒站穩。


  她抓住時景然的袖子質問,睜大的雙眼忽視了他過於蒼白到不正常的臉色:「什麼叫小哲很危險?他不是和你母親出國度假了嗎?」


  她以為時家人不想讓小哲出席她婚禮,她也怕到時候姜家人說什麼難聽的話傷害到孩子,所以沒拒絕葉穎帶他出國。可前天晚上他們才通過電話,他怎麼會有事呢?


  「我們先現在去醫院,回頭我再和你解釋。」


  兩人剛出新房,迎面和姜成濱撞了個正著。


  他一臉受傷,抬手指著時景然,卻是朝沈薇如質問:「薇如,你忘了他給過你什麼傷害嗎?你要跟他走?」


  「不是,是小哲,是我兒子出事了。成濱,對不起,婚禮要延期了,我現在必須去醫院。」沈薇如現在滿腦子只有兒子。她一邊說,一邊摘掉了頭上的新娘頭紗。


  「他是騙你的!」姜成濱拳頭握得咯吱作響,情緒已然到達憤怒的頂點,「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剛好就趕在我們辦婚禮這天?」


  「你算哪根蔥?也敢拿手指著我們時哥?」早在九河市葛敬就看姜成濱不順眼了。他這一挑事,姜家的人也不甘示弱,雙方差點又動起手來。


  沈薇如側頭看向時景然,兩人視線交匯,她慢慢轉回頭:「成濱,今天的事是我一個人的錯,但我現在必須要離開。我相信,他不會拿這種事騙我。」


  時景然縱有萬般不是,但和她一樣,對孩子是真心的,他不會拿孩子開玩笑。


  沈薇如說完,推開擋在身前的人,快步離開。


  新娘走了,唯一剩下的只有那條在地上不知被踩了多少匆匆腳印的頭紗。


  沈家親友面面相覷,才回過神的岑青蓮想上前和這她一直看不上眼的女婿說上兩句,對方卻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去醫院的路上,或許是太擔心兒子,沈薇如沒發現時景然竟沒和她坐到一輛車上。她一路焦急地張望著車外,恨不能安上一雙翅膀馬上飛到兒子身邊去。


  好不容易到了病房,看在那躺在床上閉著眼一動不動的小小人兒,沈薇如痛哭出聲。她一遍一遍地喊著兒子名字,可那小人兒卻再也不會甜甜糯糯地撲到她懷裡抱住她喊一聲媽媽。


  「薇如。」身後突然傳來女人疲憊的聲音。


  沈薇如止住哭聲,回頭看過去,是一臉憔悴的葉穎。


  在沈薇如印象里,這個前任婆婆或許是因為久歷官場,向來強勢,她從未在人前有過這樣狼狽的一面。


  沈薇如骨子裡也傲,婆媳關係不過爾爾,雖不至於明面上破裂,但私底下並不熱絡。


  「時夫人。」她擦了擦淚,恭敬喊了聲。


  「你是小哲的媽媽,卻叫我叫得這麼生疏,莫不是記恨我這些年對你不算好?」


  「您說笑了。」沈薇如擔心時允哲,現在沒空和她計較所謂的好或不好,橫豎好或不好都和她沒關係了。


  「小哲不會有事,醫生說了,明天的手術之後他百分百會醒過來。」


  「可是時景然他說……」


  「他不那麼說你會放棄今天的婚禮嗎?」


  沈薇如皺眉:「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葉穎深吸一口氣,言語間盡顯蒼涼:「有事的可能是景然。」


  「您說什麼?」


  話音剛落,葉穎突然直直地對著她跪了下來,沈薇如忙去扶她的胳膊拉她起來,葉穎卻倔強地一動不肯動。


  聽她道來,沈薇如才明白事情始末。


  一月前小哲被診斷感染上新型病毒MK,這種病毒雖然罕見,但並不是沒有成功康復的例子。時家動用關係請到三年前成功治癒MK病毒感染者的幾位專家。


  目前為止該病毒醫學上只找到一種方法治療。


  與感染者不發生排斥反應的個體注射該病毒抗體,觀察兩個月後各項條件和感染者進行移植手術。


  「但是小哲昨天半夜突然陷入深度昏迷,專家說不能再等了最遲明天就要手術,可景然注射期才一個多月,醫生說術后孩子的康復率百分之百,大人有一半的可能會命喪手術台。」葉穎說到這裡,已經是泣不成聲。


  沈薇如明白了,這是個二選一的選擇題。


  如果時景然運氣好一點,父子倆都能平安,如果他運氣不好,那……


  可若是他放棄哲哲,他自己不會有事。但沈薇如知道,他不會那樣做。


  「可是我能幫你什麼呢?」她把葉穎扶了起來。


  葉穎見她鬆動,忙道:「專家說了,手術過程中,病人自己的意志力很重要。我知道景然以前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我也不好,當初景然調職去江北我卻因為一己私心捨不得孫子害得你們母子兩個長期分隔兩地。我跟你道歉,但請你看在我們曾是婆媳的份上幫我一把。景然一直想和你複合,只要你答應他,他求生的意志肯定會高很多。就當我一個做母親的求求你了,我這輩子只有一兒一女,哪個都不能失去。」


  直到這時,葉穎才真正懺悔當年硬要把長孫留在自己身邊有多自私。那也是別人辛苦生養的兒子啊!


  沈薇如喉間澀然。


  她的兒子是因為要救她的兒子才會涉險,於情於理,她似乎都不該說這個「不」字。


  生命面前,一切都不再重要。


  沈薇如抿了抿唇:「他現在在哪?我想見見他。」


  時景然此時的身體十分虛弱,沈薇如穿著隔離服進到病房時,他正閉著眼躺在床上。


  聽到動靜,那雙好看的鳳目緩緩睜開:「你來了?」


  「你……」她慢慢走到他身邊。


  時景然雙眼眨都不眨地看著她,生怕她下一秒會消失:「我是不是很自私?明明可以等你今天順利舉辦完婚禮才把這事告訴你的,但我不想……我不想明天在手術室外等著我和小哲的人是姜太太。」


  哪怕他告訴自己該放手,哪怕他費心費力為她嫁給姜成濱鋪好以後的路,可這一切的一切都無法掩飾他不想,他不想看到她真的冠上別人的姓,從此後和他毫無關係。


  沈薇如眼裡有淚滑下,她半蹲在他病床前:「你早該告訴我的,我是小哲的媽媽。兒子有危險,就算我真的和別人順利辦了婚禮你覺得我能安心嗎?」


  時景然笑了起來,手從被子里慢慢抬起:「把那幾個權威專家請到茗江市治好,我以為可以順利治好小哲的,你在高高興興地準備婚禮,我不想讓你也跟著擔心。」頓了頓,忽然笑得有些苦澀,「其實,我是真的想過要放手,想看你幸福的。可我又不捨得,薇如,你能答應我,如果明天我能活著從手術台上下來,你能不能再給我一個機會?你忘記我所有的不好,以後我會對你好,讓你只記住我的好,行不行?」


  他的眼裡滿是渴望和希冀。


  沈薇如猶豫了一瞬,伸出手抓住他的,輕輕點頭:「好,我答應你,只要你能好好地從手術室出來,我們可以試著重新開始。」


  她也不知道到底是因為葉穎的苦苦哀求松的口還是因為她想他活著從手術台下來,亦或者其實這兩者都不是……


  時景然和昏迷中的小哲被推進病房的時候,沈薇如一路微笑著目送他進去,她看到他的唇瓣張張合合。


  他說,要記得答應過他的話。


  上午八點整,手術室門關上。


  時家一眾親友在外面焦灼踱步。


  整整十二個小時過去,看到手術室的等終於滅了下來,眾人一擁而上。


  手術結果算不上好,但已是不幸中之萬幸,小哲平安度過這次危險,時景然也沒有喪命在手術台上,但他陷入了深度昏迷中,用醫學上的專業名詞來講,就是植物人。


  但負責這次手術的專家說時景然身體各項功能完好,出現這種情況並不在他們預料中。畢竟MK是一種新型病毒,醫學上對此的研究遠遠不夠,發生意外也不是沒有可能。


  醫院並沒有給時景然徹底判死刑,他的身體功能沒有受損,那麼客觀上來講,他遲早會醒過來。


  沈薇如知道自己的陪伴會加大他蘇醒的可能性,所以醫院成了她接下來每天都會去的地方。


  她會帶著兒子一起,有時候給他讀一些時事新聞或者講一些志趣故事,有時候也會放一些他喜歡的歌給他聽,甚至會跟在專業的醫師後面學著幫他按摩手腳以免醒來后四肢不健。


  時景然陷入昏迷半個月後,姜成濱帶了禮品來醫院探望。


  事情到了這一步,沈薇如最愧對的人,非姜成濱莫屬。


  因為她婚禮當天悔婚,他不得不在他家裡那麼多親友和同事面前善後。他父母最要面子,可最後承受的卻是最難堪的局面。


  「成濱,我……」


  「薇如……」


  兩人漫步在醫院草坪上同時開口,姜成濱笑道:「薇如,這次就讓我一次吧。我先來說。」他長舒一口氣,「我想,我可能要對你失約了。」


  沈薇如不解地看向他。


  「最近一直沒聯繫你是因為那天婚禮后我媽很生氣,她在家裡絕食,說是如果我還要繼續和你在一起她就死給我看。她整整三天一口飯都沒吃,我知道她這次是來真的了。」


  沈薇如此時卻十分理解薑母會有這種過激的行為。


  那天來的賓客里有她居委會的同事,也有姜父學校的老師,誰的面前都能丟臉,這些人不行,薑母自尊心極強。


  「是我的錯,阿姨她……你別和她對著來。」


  姜成濱笑了笑,突然頓住腳步,轉頭看向她:「我知道,我會聽她的話。所以,薇如,我們大概做不成夫妻了。結婚那天時景然要帶走你,我氣怒上頭,才會說出那種話。他的行為我很佩服,我同樣站在男人的角度,覺得或許你真的可以再給他一次機會。如果不是下定決心要悔改,他不會冒著生命危險去地震災區找你。如果不是骨子裡還有一份擔當,他現在也不會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知。」


  「我知道。」沈薇如看著眼前的男人,心裡漸漸豁達,「謝謝你,成濱。我相信,總有一天,你也會遇到真正屬於你的女孩。」


  「一定會的。」姜成濱的目光在她臉上做最後不舍的留戀,「薇如,我能再最後抱你一次嗎?」


  沈薇如沒有拒絕,這個朋友般的擁抱,讓她的心結慢慢散開。


  「成濱,我衷心地祝你幸福。」


  我也祝你,幸福。、


  姜成濱其實知道沈薇如同意和他交往後應當是不再愛著時景然,但也絕沒有愛上他,最多是有好感,答應結婚,不過是覺得在以後的相處里,兩人會日久生情。


  她是個有原則的人,交往後她曾經拒絕過他的求歡,不是因為她心裡還記掛著誰,而是因為她從未來得及愛上他。


  姜成濱留下自己的祝福后大步離開,直到兩年後,沈薇如收到他的喜帖,這才完全釋然。


  她沒有出席,但讓人帶去了賀禮,這樣,是她對他最好的祝福。


  這兩年,她的生活在公司、家裡還有醫院之間三點一線,時景然依舊沒有蘇醒,但她覺得,他對外界的事情並不是一無所知。


  有些事情,在經歷過共同面對差點失去兒子、在經歷過死亡線上苦苦掙扎,竟奇迹般的一點一點開始淡化。


  兩年裡,時允哲的個頭瘋長,四年級期末考試成績出來那天,他拿著優異的成績單推開病房門和爸爸分享,卻突然發現他右手的無名指和小手指接連動了好幾下。


  眼中一亮,扔下書包就往主治醫生辦公室跑。


  沈薇如在醫院門口買了一盆開得正盛的木槿花想給病房裡換一換空氣,她推開門,突然渾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抬頭看向正坐起床頭對著她緩緩綻開笑容的男人。


  手一松,木槿掉在了地上,花盆摔得四分五裂。


  她想笑,卻控制不住眼淚往下直流。


  「薇如。」


  時景然朝她張開雙臂。


  「是你嗎?」


  「是我。」


  「是我們的明天重新開始了嗎?」


  是,曾經它腐爛凋零,我用新生,換它重新盛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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