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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六章 我要見陌無雙

  夜,黑的肆無忌憚,韓武國都城依舊是死一般的寂靜。


  皇宮,一具面容猙獰,徹底沒了呼吸的女屍躺在靈柩中。明黃長袍,男子守在一旁,眉宇間『川』字不復,整個人沉浸在悲傷落寞的氣氛中。


  「陛下,夜已深,不如早些回去就寢吧。」內侍適時出聲。


  關心的話誰不會說?沒有血緣,不帶真情,在韓幕遼眼中,這些人不過是討好和奉承。


  眼見帝王沒有反應,內侍咽了咽口水,瑟縮得退回一邊。


  過了好半晌,韓幕遼薄唇輕動,突兀的問了一句,「母后屍首何在。」


  內侍背後很快冒出冷汗,顫抖著回道,「回……回陛下,尚未找到太后……」


  「混賬!」韓幕遼突然暴怒,「讓所有人找,明日天亮前要是還沒有結果,你就提頭來見!」


  「是是是。」內侍慌忙退出。


  留下韓幕遼一人,四周恢復安靜,男子終是發出輕嘆。


  回想當初,他剛剛登基,獨自面對變幻莫測的朝堂。累,這種疲憊感與日俱增。


  沒有怨言,也是沒人可以傾訴,只會偶爾念叨宗政宣,他甚至有過提筆寫信的衝動。但終究沒有這麼做,而是時常去探望母后,希望能從楊文淑那裡得到哪怕一絲絲的寬慰。


  「出去。」是女子一成不變的回應。


  冷水接連潑下,身為帝君,受萬人敬仰,而他,卻連理應最為親近的生母都不待見。


  至此,一顆心徹底變寒,之後再見生母,他習慣性的冷著張臉,話語也變得不再恭敬。


  對方不為所動,反而變本加厲,就像在故意逼他一樣。


  煩躁,終日政務纏身早已壓抑,再加上生母的舉動,他覺得自己遲早會瀕臨崩潰。


  「呵!那就賜本宮一杯毒酒,你也好樂得清靜。」


  「……。」對於這樣的話,他無法作出回應。


  直到韓幕貞在燕文出事,他臨行前猶豫再三,終是長跪在地,懇請母后能代為處理朝政。


  豈料再次回宮,內侍第一個來報的消息,就是楊文淑在此期間把他辛苦積攢的勢力徹底打亂。


  與此同時涼王昔日舊部出山,韓藝卿在軍中的動作也隨之浮出水面。


  一切的一切,源於楊文淑的刻意縱容。


  「本宮說過,一杯毒酒,或是繼續,你自己看著辦吧。」


  「呵呵。」這一回他笑了,笑地眼角酸澀。


  為什麼別人都能輕易得到的東西,他……沒有不說,還要成為一種可怕的威脅?


  搖晃著離開,恰逢一名宮婢入內,兩人擦肩而過,之後他依稀聽見宮婢小聲對母后說了句,「斐公公安好。」


  整個人僵住,他酸澀的眼角終是有液體滑落。


  「……好,朕成全你。」


  不知自己說了什麼,那一刻他身心墜入黑暗,無邊無際。


  現在就連唯一的親妹也去了。


  「母后……您可願和幕貞葬在一起,以後……也好作伴……」


  韓幕遼一個人喃喃自語,背影筆挺,面上是再不掩飾的濯濯清淚。


  翌日,第一道晨光緩緩灑落。


  斐苒吃力的睜開眼,腦袋有些沉,思緒一點點回籠。


  「小然子,你終於醒了。」床邊是涼王,一整夜守著寸步不離。


  和他一樣的還有燕秦等人,這一晚全都留在斐苒房中。


  「來,把這碗葯喝了。」涼王低沉的開口。


  斐苒沒有接過,內息快速在體內遊走。


  「陌無雙怎麼樣了?」


  涼王下意識皺眉,「你……」


  「我昏迷了多久?天涯海岸可有消息?」斐苒打斷後急急追問。


  然而發現沒人回應,此時一個個盯著她,目光有沉痛有擔憂。


  斐苒只以為陌無雙真的出事,一個縱身落地,緊咬下唇,「我去次天涯海岸,你們在這等我。」


  「斐然!」


  「門主!」


  顧不得他們阻止,斐苒提氣,快速消失在眾人視線。


  「快去追她!」有人大喊一聲。


  其餘人即便內力不及,更甚者還有燕秦這般功力盡失的國君,無一例外所有人即刻動身。


  先不說陌無雙是不是真的有事,就那個實力明顯比斐苒高出不少的老尊君,現在也一定不會放過她。


  可從韓武國都城,一般人靠輕功或是快馬,至少要三四日才能抵達那片危機四伏的懸崖峭壁。


  只有斐苒不同,外加心急,半空中女子一再提速,即便內傷未愈,也還是緊趕慢趕得在這一日天黑前來到山腳。


  方圓百里渺無人煙,望著這座高不見頂的山峰,斐苒第一次沒有靠強大實力直接衝上去,而是將內息凝聚至丹田,伴隨著說話聲,傳入天涯海岸所有人耳中。


  「所羅門門主求見天涯海岸尊君陌無雙,還望尊君親身駕臨。」


  一遍,等了半晌沒人回應。


  「韓武國輔國將軍求見天涯海岸尊君陌無雙,還望尊君親身駕臨。」


  兩遍,依舊沒人回應。


  「燕文國攝政宦官求見天涯海岸尊君陌無雙,還望尊君親身駕臨。」


  不出意外,還是沒有任何響動。


  然而斐苒不會放棄,就這樣不斷發聲,直至嗓子變得嘶啞,喉頭隱有腥甜,依舊在恭敬求見。


  「這個女人還有臉來!」淺羽咬牙切齒,恨不能下山狠狠揍她一頓。


  孤魎凝眸看了床上白袍男子一會,確定他沒有清醒跡象,方才啟口,「由她去吧,再鬧下去,自會有老尊君出面解決。」


  直到夜幕降臨,好幾個時辰后,「陌無雙,你出來好不好?聽我解釋好不好?」某女話語發生變化。


  「笑話,還有什麼好解釋的。」淺羽在房裡冷嘲熱諷。


  孤魎沒有作聲,猶豫著是不是要去趟山腳,告訴這個女人尊君仍在昏迷,讓她別再白費力氣了。


  也就在這個時候,斐苒的聲音戛然而止。


  兩人不免覺得奇怪,「難道老尊君出面了?」


  「不清楚,要不我還是去看看吧,免得她惹出什麼亂子。」


  孤魎說完退出房間。


  此時山腳下,僅有一絲清幽月光,慘淡,微弱無力的覆蓋在某人身上。


  斐苒看清對方,是一身灰白長袍的驚世男子。


  她動了動唇剛要開口。「閉嘴!」慕言風直接冷聲道。


  斐苒急了,「麻煩你,我真的想見一見陌無雙,因為當時的劍……」


  「老夫再說最後一次,閉嘴!」慕言風毫不留情。


  隨著話音落下,四周恢復安靜。


  斐苒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眸光不斷閃爍,默了半天才顫抖著問道,「他……還……好么?」


  這也是斐苒不敢上山的另一個原因,怕,很怕上山後看到的是高香靈位,只有在山腳,她能每說一遍,都帶上一份希冀,儘管換來的是一次次失望,但好過徹底絕望不是么?

  此時慕言風雙眼怒瞪,薄唇緊抿,看起來相當威嚴。


  明知她在想什麼,也明知她在害怕,然而慕言風愣是沒有作聲。


  這樣一來,斐苒心底某個不好的念頭快速擴大。


  不……不會的……不可能!


  「他活著,他還活著,對不對?!」


  「回去!念在往日和你有過一段共處的日子,老夫不想取你性命,但如果一再糾纏,那就休怪老夫無情了!」


  「不,你先告訴我,陌無雙他現在怎麼樣了?」斐苒依舊執著。


  慕言風還想說什麼,孤魎突然出現。


  瞧見果然是老尊君,蒙面人恭敬的向他行禮,而後陪站到一邊。


  見此慕言風略一思忖,面色很快發生變化,「好,既然你要見陌無雙,那老夫就成全你。」


  對方前後差異如此明顯,若是從前斐苒定會生出戒備,可現在她滿心滿眼都只有陌無雙安危,「多謝老尊君成全!」說的沒有一絲遲疑。


  反倒是孤魎眼底換上疑惑。老尊君先前不是交代過,不能讓這個女人見尊君么?何故現在轉口?


  不敢問,只好默默跟上。


  於是一行三人上山,路上斐苒心急如焚,恨不能下一刻就見到陌無雙,也就始終沒想過老尊君的意圖。


  淺羽守在陌無雙房內,門突然從外推開,就見一身黑袍,女子速度極快的衝到床邊。


  淺羽大驚,「你這個女人,膽敢擅闖我天涯閣!」


  正要出手,被緊跟著入內的孤魎攔下,「是老尊君的意思。」


  「什麼?!」淺羽不敢置信,可當他看到慕言風的確就在孤魎身後,淺羽一時間吃不準狀況,只好安靜地退到一邊,忿忿瞪著那個傷了自家尊君的黑袍女子。


  「陌無雙!你怎麼了,睜開眼看看我好不好?」斐苒不懂醫,看著男子面色蒼白的躺在床上,一顆心瞬時跌落谷底。


  你怎麼了……,起來罵我或是打我,不管怎麼樣都好,求求你起來……


  千言萬語,臨到嘴邊,斐苒終是無力的化作一聲輕喚,「陌無雙……」


  她的嗓子本就喊啞,現在隨著情緒波動聽起來愈發不穩。


  見此,淺羽乾脆別過頭,壓根不想見這個虛偽的女人事後來裝可憐。


  孤魎卻是在收回目光后,不著痕迹的快速看了眼老尊君,發現他沒什麼反應,就這麼靜靜看著,好似真的只是讓這個女人上來瞧一眼尊君,孤魎的疑心方才收回。


  而後默了片刻,孤魎行至床邊,「好了,見也見過了,你快走吧。尊君如果醒轉,應該不會想見到你。」


  「我……」斐苒語塞,想說能不能讓她留下,但怎麼也開不了口。


  因此沒有動作,一雙眼始終緊盯床上面色蒼白的男子,眸底有著她也未曾察覺的炙熱深情。


  不自覺伸出手,想要撫過男子臉龐。


  「你做什麼?!」一聲怒喝突然響起。


  斐苒手一顫,未及反應就被慕言風猛力推開。


  與之而來的,是女子袖中匕首掉落,發出一聲刺耳的脆響。


  是的,脫鞘的匕首,在燭火映照下閃閃發光,為其利刃平添一抹瑰色。


  斐苒傻了,這回是真真正正的傻了。


  匕首……韓藝卿當日贈予她的匕首,一直貼身攜帶。


  這一點老頭知道,曾經甚至還覬覦過這把利刃,打算偷偷藏起來不還給她。


  但……鞘呢?鞘怎麼會……不見了?


  傻的反應不過來,傻的不知此情此景落入旁人眼中會做何感想。


  所以淺羽怒極,「你這個毒婦!居然還想刺殺尊君?!看我今日不好好教訓教訓你!」


  話落,直接一招朝她襲去。


  「不……不是的……」斐苒只知搖頭,無從解釋,和當時一劍沒入陌無雙胸膛一樣,她……無法辯駁啊!


  沒能抵禦,被淺羽一掌打中肩膀,『咔—』,肩胛處傳來明顯骨裂的聲音,斐苒不覺痛楚,仍舊不斷搖頭,「不是……我真的沒有……」


  淺羽失去理智,眼看一掌又要落下,被孤魎攔住。


  說實話,孤魎也想和他一樣,直接殺了和這個可恨的女人,但老尊君還在,他們不得放肆。


  床上男子面容依舊平靜,慕言風看著他,眸底快速閃過異芒,「把她趕走,從今日起,此女若是再踏足天涯海岸半步,殺無赦。」


  似是故意加重語氣,說話的同時不忘緊盯陌無雙。


  斐苒右肩骨折使不出力,不得已,只能用左手拾起匕首,「我不走!剛才的事,實非我本意!」


  突然想到什麼,斐苒猛地看向慕言風,「是你!你是故意陷我於不義!」


  「放肆!豈容你這毒婦對老尊君口出不遜!」淺羽怒火中燒,說完又是一擊朝她襲去。


  不知是不是內傷未愈,又或是她本能的不想對陌無雙的人出手,被對方一腳踢中手腕,匕首再次落地。


  現在左手傳來錐心刺骨的疼痛,斐苒緊咬著牙,硬是沒有吭聲。


  慕言風背對著她,眉微不可察的皺了皺,一道渾厚內息從指尖射出,沒有傷她分毫,而是點中穴道。


  也正是這短短一瞬,斐苒看清了……慕言風快速藏入袖中的金鞘。


  呵呵……


  清楚感受到一顆心沉落谷底。


  她……還有什麼好說的?之前沒有戒備,現在遭人陷害,不是活該是什麼?

  就算當面指證,憑他天涯海岸上任尊君的身份,誰會信自己?


  斐苒失神,整個人木訥不已。


  「把她丟去山下。」慕言風冷酷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斐苒明明聽見,卻是沒有反應,任由兩蒙面人一左一右架起,最後像是垃圾一樣,被人丟到山腳。


  沒人替她解穴,她也不想衝破穴位,就這樣躺在冰冷的地面,眼一點點合上,薄唇不住抖動,是氣是痛亦或是恨自己無用,她不知道。


  「這回認清了?那丫頭可從沒忘記取你性命。」慕言風在床邊,不大不小的說出一句。


  之後轉身,頭也不回的退出房間。


  兩個蒙面人回來,淺羽氣惱的坐到一邊,一拳狠狠砸向桌案,「該死的女人!」


  孤魎沒有理會,緩緩行至床邊,看著男子面色平靜,就連睫毛也不曾顫動,好半天發出一聲輕嘆。


  「尊君……」孤魎不禁垂眸,餘光忽然瞧見什麼,孤魎一怔,「這……?!」


  察覺他異樣,淺羽緊跟著上前,「怎麼了?可是尊君情況有變?」


  孤魎不語,只是眸光一閃再閃。


  「你倒是說話啊!」見他半點沒反應,淺羽急了。


  孤魎這才回過神,「你在這看著,我去找老尊君。」


  之後也不等對方反應,孤魎一個縱身快速消失在房內。


  慕言風正獨自立在月色下,耳邊忽然傳來響動,慕言風面色不變,「怎麼?」


  孤魎半跪在地,面露恭敬,「老尊君,屬下有一事不明。」


  「說。」


  孤魎緊了緊拳,而後隱忍的開口,「尊君他……是不是未有昏迷?」


  是的,剛才孤魎看見了,就在陌無雙的脈門附近,有一截整根沒入的金針,若不是燭火搖曳,發出一絲微弱的光亮,一般情況下不可能察覺。


  所以……尊君才會一點動靜也沒有,好像昏死過去一般,安靜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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