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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六章 斗笠滑落,真容暴露

  「陛下,臣有事稟奏。」爾朱禛佳躬身啟口。


  自從賀樓無極遭燕秦驅逐,這位爾朱家少主自知難逃罪責,當下做出決定與賀樓無極撇清關係,並奉上半數家產,以平息帝王之怒。


  為求將功補過,更是親自提議要替燕文國所有縣城修路開道,讓百姓再不必為行路難犯愁。


  故而燕秦對他並未重罰,只降了官階,略施薄懲。


  此時燕秦正在翻閱奏章,「准奏。」依舊低著頭,沒有看他一眼。


  爾朱禛佳也不介意,繼續躬身彙報,「臣得了消息,說是韓武國左相宗政宣曾前往開元縣附近找人。」


  開元縣?燕秦略一沉吟,前幾日自己還去過,並未發現斐然蹤跡,所以淡淡應聲,「朕知道了。」


  之後爾朱禛佳悄悄看了眼對方,「臣聽聞宗政宣在找的人……出現了。」


  一句話像是試探。


  果然話音方落,燕秦猛地抬頭,「消息是否可靠?」


  爾朱禛佳忙收回目光,「是,臣親自確認過,當時在場的不止有附近百姓,還有幾名官差。」


  言下之意明顯,百姓的話未必可靠,但官差不敢胡亂彙報。


  「人呢?!在哪?!」燕秦丟下奏本,倏地起身,表情看起來焦急。


  「回陛下,人……走了。」


  「什麼?走了?!走去哪?!快一次把話說清楚!」


  燕秦會有這般反應早在爾朱禛佳意料之內,沒有驚訝只繼續說道,「聽聞宗政宣當眾做出輕薄舉動,那人因此走地無影無蹤。」


  「混賬!」燕秦發出一聲怒喝。


  帝王一怒伏屍百萬,爾朱禛佳當下跪地,「陛下息怒……」


  「來人,速去備馬,朕要即刻出宮!」


  爾朱禛佳當然不會阻攔,而是等燕秦離開后,去了趟瑾宸宮。


  女子神色木訥,呆坐在床榻上。不再晨起梳妝,也不再巧笑倩兮。


  爾朱禛佳進房,因著沒有下人,直直走朝女子走去,無有避諱。


  「鶯妹……」伸出手撫過女子髮絲。


  賀樓鶯鶯沒有反應,蒼白的小臉看起來虛弱。


  「你放心,為兄會一直在你身邊。」說這話的時候,爾朱禛佳面色平靜。


  然而下一刻……


  順著髮絲,男子的手滑落到她下顎,抬起。


  賀樓鶯鶯水眸無波,怔怔地看著對方,像個沒有靈魂的人偶。


  爾朱禛佳低頭,一個吻,毫無預兆。


  淺嘗輒止,爾朱禛佳很快離開那雙唇瓣,面色依舊平靜。


  「你的仇,為兄始終牢記在心。」


  留下這句,男子退出房間。


  步伐和來時一樣,穩健不顯凌亂。


  自幼擅長克制,感情?不過是拿來消遣的玩物,但如若有人踐踏了這個玩物,不急,該討回的,慢慢討回。沒了賀樓無極這個累贅,自己……有的是時間周旋。尤其對方還是個中了噬心蠱,再無法動用內力的廢人。


  這麼想著,爾朱禛佳回府,挑了匹快馬,緊趕慢趕地追隨燕秦而去。


  「什麼?閹黨真的出現了?!」


  「回少主的話,上次派去的人馬至今未歸,但屬下聽聞宗政家大少爺在開元縣當街追趕一名黑袍男子,想必正是大公公斐然。」


  「即刻備馬,讓所有人做好準備,隨本相……爺出府!」


  收到消息,賀樓無極沒有半分遲疑,同樣朝開元縣趕去。


  當然,這位復仇心切的原燕文國丞相,還帶去了不少私兵,從陣仗來看,是打算大幹一場不死不休了。


  韓武國


  玄色長袍,男子在春香樓酒色生香。


  「王爺~,翠兒再敬您一杯~。」


  「哈哈哈,好!」韓世月接過後一飲而盡。


  左右環侍著不少美人兒,一個個衣衫半褪露出大片雪色肌膚。


  「王爺~您好偏心呢,姐姐的酒您喝得乾淨,妹妹的……可是只喝了一半呢~。」


  韓世月覆到那名女子耳側,很輕的說了句什麼,女子臉頰瞬間緋紅。


  「王爺您真壞~。」


  直到一罈子烈酒喝盡,韓世月身形虛晃,眼前逐漸模糊。


  「王爺~,不如讓翠兒服侍您就寢?」


  韓世月朝她看去,女子妝容艷麗,酥胸半露,緩緩伸出手在她頸間游移。


  翠兒順勢攀到他胸前,呼吸變得急促。


  然而不知何故,韓世月動作突然僵住,「……滾。」


  和之前一樣,一旦近距離接觸,男子即便再醉,也不會有下一步舉動,反而生出怒意。


  見此翠兒不敢造次,忙退到一邊,「王爺……」


  韓世月揉著眉心,表情從方才恣意,一點點恢復冷然。


  「出去。」繼續趕人。


  終日買醉,沉迷於酒色,這……就是現在的涼王。


  在被陌無雙輕而易舉的擊倒后,韓世月知道,終其一生,他都無法再面對斐然。


  枉他自詡桀驁不馴,視王權如無物,到頭來連心上人都保護不了,這不是笑話是什麼?

  所以韓世月選擇了頹廢,選擇了逃避,至於斐然到底是生是死,無論結果如何,他都自覺無顏再見。


  「王叔!」某人踢開房門,氣勢洶洶的進入。


  韓世月沒有抬眸,「出去。」


  來人上前,一把拉起倚靠在床榻邊上的男子,大力搖晃,「王叔,你倒是清醒清醒啊!」


  韓世月瞥了他一眼,冷冷啟口,「放開本王,回你的戰場去。」


  「你……」,此時此刻韓藝卿恨不能朝他臉上狠揍幾拳,堪堪壓下心中怒火,再次開口,「斐然活著!他還活著啊!」


  「走開,本王不想聽。」韓世月作勢推開對方。


  見此韓藝卿緊了緊拳,「北漠又一部落侵襲我國邊境,父皇命我出征,所以……」


  「出去。」韓世月打斷。


  突然地,一拳落下,韓世月身形搖晃再次跌坐回床邊。


  「你看看你現在,哪裡有往日半點風光!簡直就是個酒囊飯袋!斐然活著,宗政宣找他不見,我……皇命在身無法前去相幫,可你呢?!是打算就這樣頹廢下去,任由斐然在外自生自滅嘛!」


  說完韓世月仍舊沒有反應,韓藝卿乾脆提過他衣襟,再次把人拉起,「他處境很危險!消息已經被有心人四處散播,你到底知不知道!」


  韓世月微微抬眸,「呵~,本王沒能力護他。」


  「你!」韓藝卿正值氣頭,抬起手又是一拳。


  這一回韓世月嘴角染紅,「出去吧,本王累了。」


  眼見說他不動,韓藝卿深吸口氣,「好!從今往後,我就當再沒你這個王叔!」


  撂下一句,韓藝卿離開,臨走前,狠狠踹了腳倒在地上的酒罈,發出一聲巨響。


  過了不知多久,等韓世月終於有了反應,沒有外出,只是爬回床榻,唇邊血跡猶在,而他任由睡意席捲。


  韓武國皇宮


  太子正在書房處理政務,門突然從外面推開。


  太子忍不住皺眉,「放肆,本宮書房也敢擅闖。」


  可在看清來人是四皇子后,太子眉皺得更緊。


  「皇兄,我……」四皇子欲言又止。


  見此太子已然猜到他來意,放下紙筆,眸光淡淡看向窗外,「父皇之不可違。」


  很輕的一句,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可斐然處境非常危險!」


  太子輕嘆口氣,面色不變,「本宮說過,別忘了你的身份。」


  「身份?!我不就是個成日帶兵打仗的武將嗎!皇兄難不成這句話當日你不曾說過?!」


  相較四皇子激動,太子仍舊平靜,「武將也好,皇子也罷,終究不能與太監為伍。」


  先是韓世月冷漠,再是韓幕遼無情,四皇子到嘴的話生生咽下,「好,很好。」


  忿忿出聲,四皇子離開,背影是冷硬是決絕。


  本皇子,這次還就是違命違定了!握緊手中新造的兵符,這一刻韓藝卿目光堅定。


  ……


  「小子誒!不對,丫頭誒!你慢點兒啊!老頭子我跟不上啊!」老頭一個人念念叨叨。


  前面之人沒有理會,反而加快速度。


  「啊喂,你是想累死老頭子是嗎?!」


  不想,那人忽然停住,黑紗掩蓋下薄唇輕動,「從未要你同行。」


  很冷的一句話,老頭聽后氣得跳腳,「沒良心的東西,老頭子我好不容易把你救活,你就是這麼對救命恩人的嘛?!啊?說啊!」


  那人不再說話,緩緩轉身,定定看了老頭半晌。


  「匕首。」


  老頭搖頭晃腦,「什麼玩意兒?老頭子我沒見過。」


  嗖,一顆珠子打中老頭膝蓋。


  「哎喲,痛死啦,好好好,還給你就是,真小氣!」


  說完老頭在身上左右摸摸,最後掏出個臟不拉幾的東西,「喏,拿去!」


  那人指尖輕揚,布滿污垢的匕首即刻吸入掌心。


  黑紗掩蓋下眸光微微閃動。


  「真是的,就這垃圾還拿來當寶。」老頭顯得不屑,目光卻是忍不住朝那柄匕首投去。


  多久了,都沒見過這麼稱手的利器~。說實話,老頭心裡很是不舍。


  之後那人把東西放入袖中,足尖輕點,一個飛身很快消失在老頭眼前。


  老頭反應不及,「啊喂!你這傢伙就這樣丟下老頭子我啊?」


  撇了撇嘴,老頭往地上一坐,餘光微不可察地掃過後方。


  遠處是不斷響起的馬蹄聲,老頭滿意地笑笑,「有看好戲嘍~!」


  再次起身,老頭行的緩慢,卻是有意無意地,留下絲絲蹤跡。


  「大少爺那邊有腳印!」


  「繼續追!」


  這是宗政宣等人。


  「陛下,有消息了,韓武國左相應是往開元縣城郊而去。」


  「走。」


  這是燕秦和爾朱禛佳。


  「跟在他們後面。」


  這是一路悄悄尾隨的賀樓無極和眾多賀樓家私兵。


  七日後


  天涯閣正堂


  「無雙哥哥,你上次為貞兒作的畫,貞兒可喜歡了~!你看把畫像掛在牆頭可好?」


  韓幕貞一身素色衣裙,嬌俏著開口。


  陌無雙原本在喝茶,聞言抬眸看了看,「恩。」淡淡應聲,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一副畫像而已,既然喜歡,就隨了她的意吧。


  並不知韓幕貞這麼做,是希望所有進出天涯閣的僕人或童子,能清楚認識到她……在天涯海岸的地位,以及陌無雙對她的心意,當然了,還有陌無雙每日都會在正堂出現,這樣一來就能天天看見她的畫像,豈不是一舉三得。


  之後韓幕貞繞著正堂走了一圈,決定將換下其中一幅老者畫像。


  「不可。」陌無雙突然發聲。


  韓幕貞睜大著眼睛,朝他輕眨幾下,「為什麼呢?」


  「這是……」你父親遺容,陌無雙默了默后,「是本座恩師的畫像。」


  韓幕貞似是失望,而後很快有了主意,「哦~,那貞兒掛在他邊上可好?」


  這回陌無雙略顯讚許的點頭,「如此甚好。」


  最後兩幅畫像掛在一起,背對著陌無雙,韓幕貞朝旁邊那副老者畫像露出鄙夷的眼神,要她和個老頭子掛在一起,切~!


  回頭,卻是朝陌無雙露出甜膩得笑意,「無雙哥哥,你快看~。」


  放下杯盞,陌無雙再次抬眸,只一瞬,便眉頭輕皺。


  之前不曾比較,現在兩幅畫像擺放在一起……


  怎得兩人容貌相差甚遠?


  對此韓幕貞當然是全不知情,還自以為是的想著,無雙哥哥也發現了吧,自己可比這老頭好看多了呢~!


  一段插曲告終。直到翌日晨起,韓幕貞來正堂找陌無雙,發現他還在看那兩幅畫像。


  「無雙哥哥,不如……把你恩師的那副畫像取下?」


  如此大逆不道的話,陌無雙很快回神,「你……」一句話尚未說完。


  耳邊沒有任何響動,連空氣也沒有絲毫變化。


  一道黑色身影飄然落地。戴著斗笠,黑紗將來人面容完全遮蓋。


  陌無雙起身,下意識將韓幕貞護到身後。


  「何人,竟敢擅闖天涯海岸。」語氣不似往日,而是很冷,如同那日在雪山之巔,陌無雙對某大公公說的那句『過來』一樣,帶著疏離和明顯寒意。


  時間有片刻靜止,黑紗掩蓋下,來人眸色不變,只有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很淡幾不可察。


  內力快速凝聚,周身騰起強烈罡風。


  見狀陌無雙面色不變,只不過星眸寡淡,隱含了一抹肅殺,「退後。」


  韓幕貞何時見過這種場面,早已嚇得魂不附體,聞言慌忙躲到角落,更甚者想著那個黑衣人會不會是妖怪……


  之後一白一黑,二人周身均散發出強大內息。


  對白袍男子而言,來人是陌生的,對黑袍人而言,他……再熟悉不過。


  與此同時,陌無雙眼尖地發現,那人右臂似是纏著一條粗壯的白蛇。


  僅僅見過小白一回,當時它出生不久細小如同蚯蚓,外加對蛇沒有研究,因此眼下陌無雙未有在意。


  直到內力發生碰撞……


  「轟—!」地一聲,瞬間地動山搖。


  二人有沒有使出全力,不用想,黑袍人復仇心切,自然不遺餘力,陌無雙呢?在未探清對方路數的情況下,當然留下了……半分餘力。


  現在發現來人不好對付,竟是比燕秦還要厲害幾分,陌無雙眸底肅殺之意完全外露,再次出手,招招致命。


  對方逐漸落得下風,陌無雙星眸劃過暗芒,衣袖揮動,朝他死門襲去。


  電光火石間,白蛇猛地躥出,朝陌無雙頸間張開血口。


  被一條不知何時出現的黑白毒蛇擋住,蛇信子吞吐,兩條毒蛇隨之展開纏鬥。


  黑袍人忽然一頓,因為那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小花……


  高手過招容不得半分閃失,見此陌無雙絲毫沒有遲疑,一個旋身站定到那人面前,一掌抬起直朝對方心門落下。


  這一日陽光正好,萬株蘭花在天涯閣外隨風搖曳,偶有蝴蝶經過,停落花蕊,看似鮮活,卻潤物無聲。


  正堂內,黑色長袍在半空無聲拂動,如同一隻黒蝶,來時悄無聲息,落地亦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唯有斗笠輕輕滑落,不急不緩,將黑紗掩蓋下的絕色面容,一點點呈現到人前,徹底暴露在光明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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