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三章 相見,如隔數載春秋
「韓武國斐然。」某女一臉沉靜,說話的同時目露寒芒。
都督氣勢不及,隱有後退半步的動作。
之後,斐苒從腰間取出一塊墨玉,「這塊玉佩,想必都督應當識得!」
因離得遠,都督只能勉強看清。
墨色玉佩……
很快想起什麼,都督眸光不斷閃爍,「快,快交於本官看看!」
豈料斐苒發出一聲冷笑,「貴國國君親自交於老身的玉佩,你也敢接手?!」
都督一聽,徹底驚到,說不出話只快步上前。
直到走近,『燕』,墨玉上的確刻有燕秦名號。
都督身形顫抖,就差跌坐到地。
「呵~!」斐苒睨了他一眼,面露不屑。
能教出如此手下,身為統領,必也強不到哪兒去。
果然,剛才還打著官腔的某位都督,下一刻直接跪地。
「恕……恕下官有眼不識泰山,還望大公公饒命啊!」赤裸裸一副狗腿相。
一眾士兵互相看看,什麼情況?難道這人還真是韓武國那出了名的大奸臣?
但他手上的玉佩是什麼東西,為什麼都督見后嚇得魂不附體。
「你們這群飯桶,還不快給大公公跪下!沒瞧見公公手裡拿著陛下的貼身之物嘛!」
所有人恍悟,難怪都督要給『他』下跪,這不如同陛下親臨嗎……
於是放下武器,士兵緊跟著跪到地上。
當然,最驚恐的還數把守城門的那幾位,此時低著頭恨不能找個洞鑽進去,生怕被對方發現。
「哼~!我都說了他是斐公公,叫你們不聽,活該!」吳瑤在一旁雙手叉腰,擺出一副傲人的小模樣。
都督不敢抬頭,「是是是,都是下官不才,沒有管教好底下人。」
「知道就好,還不快送我們入宮!」吳瑤繼續呼呵。
「好好好,下官這就去辦!」都督慌忙起身。
「慢著。」斐苒發聲,語氣明顯不善。
都督脖子一涼,隱隱生出不好的預感。
「其餘事老身可以不追究,但負責把守城門的人……呵呵!」斐苒冷冷發笑。
都督當下會意,「是是,下官這就撤了他們的職!」
「還有誰說百姓不可隨意進出?呵!老身倒是不知,區區都督竟有權力封城?!」
斐苒言下之意明顯,那就是從今日起,城門需恢復往來自如。
可都督卻是猶豫,「這……」
「怎麼?莫非要讓貴國國家親自來一趟,你才肯照辦?!」
都督連忙擺手,「非也非也,還望大公公見諒,下官照做就是。」
話是這麼說,可斐苒見他眼神閃躲,恐怕是打算陽奉陰違了。
也罷,這件事容后再議,當務之急還是要見到燕秦,好治治賀樓爾淳那個只會欺壓百姓的惡霸。
斐苒在這邊想當然,並不知他們在城門口鬧的這一出,已然傳到賀樓無極耳中。
「什麼?斐公公來了都城?」
「是,屬下經過城門時恰好撞見。而且……」
「而且什麼?」賀樓無極心頭一緊。
「而且屬下還看見大公公手中拿著陛下隨身攜帶的那塊墨玉。」
「……。」
賀樓無極當下禁聲。想起陛下為救此人,不顧自身安危。突兀的,一個詭異念頭在腦中生出。
陛下該不會……
不,不可能。很快賀樓無極便否定了這個想法。
若是正常男子也就作罷,可……那人是公公啊!
陛下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對一個公公起心思。
所以賀樓無極再次開口,「人現在何處?」
「屬下只依稀聽到進宮二字。」
賀樓無極聽后略一沉思,「快派人去阻攔,就說時辰已晚,明日早朝後再行進宮。」
「是。」
那人很快退下。賀樓無極披上裘絨,「來人啊,速速備車,本相要出去一趟。」
未用過晚膳,賀樓無極匆忙出府,自然是去找爾朱禛佳,想著這件事也只能和他商議。
……
「大公公,天色已晚,您看是不是先去下官府邸過一夜,明日下官再護送您進宮?」
收到手下人傳來的口信,都督沒有猶豫,直接朝大公公勸言。
「不必。」
心繫客棧老闆和店小二安危,斐苒哪裡有空在外逗留一夜。
都督眼見這個辦法無用,想了想,很快有了其他說辭,「大公公,不瞞您說,陛下近來幾乎每晚都要聽人奏曲,現在進宮……怕是會饒了陛下雅興啊……」
這回都督沒有扯謊,此事的確從宮裡傳出。
據說是賀樓家大小姐住進皇宮,因其琴技高超,深得陛下喜愛,所以現在兩人正是你儂我儂的時候。
「奏曲?什麼曲?」簡離來了興趣。畢竟出身天涯海岸,受陌無雙教導琴棋書畫皆有涉及。
都督不敢怠慢貴客,很是耐心的做出解釋,「就是賀樓鶯鶯,下月與陛下完婚的那位賀樓家大小姐所奏之曲,據聽過的宮人稱,此曲只應天上有吶,哈哈!」
「什麼?你們國君要和賀樓鶯鶯成婚?」簡離頗為驚訝。
「正是,為此賀樓丞相還允諾會將半數家產當做陪禮。」
斐苒突然冷笑,賀樓丞相?呵!沒想到那日在天涯海岸見到的燕文國丞相,竟是賀樓家的人。
身為丞相和十歲孩童較真,家族庶子又在民間作惡。
至此斐苒對賀樓家的印象降到冰點。
「所以大公公,您看……」
「老身說過,直接進宮!」
燕文國皇宮
男子正在批閱奏章。
耳邊是不斷響起的絲絲琴音,悠揚悅耳,如鳴佩環,時而像女子輕笑,時而像女子低泣,似乎每段音律中都飽含了彈奏者往日心境。
突然「錚~」地一聲,琴聲戛然而止。
燕秦微微皺眉,沒有抬眸。
而隨著琴弦崩斷,賀樓鶯鶯手指染血,此時有些委屈地看向燕秦。
男子沒有反應,甚至不屑給予一個眼神。
賀樓鶯鶯輕咬下唇,默了片刻后,「陛下……」
「不舒服就回去瑾宸宮,朕還有摺子要看。」
也就是說,沒工夫陪她。
「不,陛下您誤會了,我……妾身……」
「尚未完禮。」燕秦的這句話算在提醒她注意自稱。
所以賀樓鶯鶯眸光暗了暗,「……是,臣女以後會更加謹慎。」
「回去吧,天色已晚。」燕秦又是一句。
如霜在自家小姐身後站著,眼看小姐委屈,猶豫再三,終是上前半步,「奴婢斗膽有稟陛下,我家小姐手指受傷,還望陛下能傳太醫替小姐診治。」
「放肆,不得在陛下面前無禮。」賀樓鶯鶯佯裝呵斥。
燕秦手中動作頓了頓,而後緩緩抬眸。
陰柔俊美的五官在燭火映襯下顯得和煦,本就勾人的桃花眼掃過賀樓鶯鶯,雖只一瞬,卻讓她的心幾乎停跳。
而後燕秦嘆了口氣,「來人,去傳太醫。」
說完這句繼續埋首批閱奏章。
是的,這已是燕秦能為她所做極限。女子正值大好年華,卻成為穩固權勢的犧牲品,一入深宮等同籠中鳥雀,燕秦無法做到關心,無法做到寵愛,也無法徹底漠視任其自生自滅。
所以即便不喜,還是由了她夜夜在旁彈奏。
畢竟從此以往,她,將獨守空房,會是一個沒有子嗣,無人送終的可憐之人。
但說到子嗣,此時燕秦不禁想起某人。
呵呵,如果換作斐然……自己又當如何呢?
也許……不出三年,他們便能兒女成群?
為這個突然萌生的念頭感到好笑,不自覺的,燕秦薄唇輕輕勾起。
自從進宮,賀樓鶯鶯就沒見陛下笑過,當年那個始終唇角含笑,善於魅惑人心的燕秦去哪兒了?
還是說……陛下的笑從來不對她,又或者陛下的笑,只是用來偽裝的手段……
現在再見那抹熟悉的笑意,賀樓鶯鶯雖心中苦澀,可仍是看痴了,一時半會回不過神。
直到太醫提著藥箱匆匆趕來,出於習慣,先是替女子把脈,而後才細心包紮。
全程燕秦沒有看過一眼,更別提什麼懸絲診脈。
那是對某人,他才會有的在意。
「陛下。」一名內侍突然進殿。
看見太醫正在替女子上藥包紮,躊躇片刻後走到燕秦身旁。
「陛下,您等的那個人來了。」刻意小聲開口。
因此賀樓鶯鶯並未聽清內侍說了什麼。
只知道燕秦聽后,連忙放下手中紙筆,「在哪?」語氣顯得焦急。
「在……」內侍看了眼賀樓鶯鶯,再次壓低聲音,「還在路上。」
燕秦頓了頓,「擺駕,朕要親自去迎!」
「是。」
內侍很快退出。
賀樓鶯鶯心有疑問,陛下親自去迎?難道說來了什麼很重要的人么?
「陛下……臣女斗膽,敢問……」
「你好了之後回去瑾宸宮,朕要招待貴客。」燕秦沒有等她說完,直接下令。
走到門口,燕秦又想起什麼,「日後若非傳召,不得再擅自來坤乾宮。」
坤乾宮,乃燕秦寢宮,因著斐然關係,現在是徹底下逐客令了。
賀樓鶯鶯瞬間禁聲,陛下……是怎麼了……
一個不好的念頭隨之浮現,回想當日,陛下透過她,明顯在看其他人,莫非……莫非是陛下的意中人要來?
賀樓鶯鶯變得不安。
「如霜……」
「大小姐,您怎麼起來了,太醫還在替您包紮呢。」
「不,你快扶我出去。」賀樓鶯鶯看起來焦急。
如霜不解,但畢竟主僕有別,感情再好也不能駁了小姐意思。
於是扶著賀樓鶯鶯,二人離開坤乾宮。
路上,賀樓鶯鶯走的很快。
「大小姐,瑾宸宮的方向在那兒……」
「如霜,你先隨我去一個地方。」
「好好,但小姐您慢點走,天黑地上又都是積雪,如霜擔心您摔著。」
就這樣,兩人一前一後,賀樓鶯鶯幾近小跑。
最後來到一處高台。
「大小姐,這麼冷的天,您為什麼來這?」
賀樓鶯鶯搖頭,「別說話,陛下耳力敏銳,你且和我一同看著便好。」
如霜想問,哪兒有陛下?
可話到嘴邊硬生生咽下,好吧,既然小姐這麼說她照辦就是。
……
「你是說斐然已進城?」
「不錯。」
「消息是否可靠?」
「可靠,是我手下親眼看見,現已讓城門都督想辦法阻攔他入宮。」
爾朱禛佳聽后沉默。
「怎麼樣,有何看法?」相較之下,賀樓無極顯得焦急。
之後爾朱禛佳輕嘆口氣,「只怕是攔得了一時,攔不住一世啊!」
「這……」賀樓無極又豈會不知,大晚上來登門造訪,就是想聽聽他的意見。
此時爾朱禛佳起身,凝眸看了眼窗外天色,「陛下怕是已經知悉,憑你我二人又怎麼可能瞞下此等大事。」
「不如殺人滅口?」賀樓無極提議。
不出意外遭到對方冷眼,「別忘了他是斐然!神功蓋世,誰能都動得了他?!再說,陛下想招攬此人,你何故要滅口?瘋了不是。」
賀樓無極卻是搖頭,「總覺得陛下對他所表現出的緊張……有些過頭。」
「恩,的確太過在意。」對於這點,爾朱禛佳表示贊同,「不過既來之則安之,現在最好的做法是按兵不動,看看對方來意,況且陛下馬上大婚,一切還是小心行事為妙。」
「那依你之見,咱們就這樣不管了?」
爾朱禛佳沉吟片刻,「倒也不是。我有個想法,你看看如何。」
「什麼法子?」賀樓無極等的就是這句話。
「美人計~。」說完,爾朱禛佳目光灼灼。
可對方一聽,「你……你瘋了不是!給那太監送美人做什麼!」
爾朱禛佳故意搖晃著腦袋,「非也非也~。」
對方再一想,反倒更加惱火,「你!胡鬧!家妹即將和陛下完婚,這時候我去給陛下送美人,無異於搬石砸腳啊!」
「你啊你,這腦袋怎麼就轉不過彎來呢?」
「怎麼說?」
「美人自然是給陛下送去沒錯,但……」
之後兩人耳語一番,很快賀樓無極面上露出欣喜的表情。
「好好好,本相就知道找你沒錯!」
眼見這法子應當管用,賀樓無極也不再逗留,忙回去操辦。
……
雪夜,寒風如同刀刃在臉上不停摩挲,反反覆復似要將皮膚生生劃破。
「好冷啊,燕文國都城,怎麼風雪反倒比城外還大……」吳瑤忍不住抱怨。
都督抓住機會,「是啊,今年雪勢尤為兇猛,所以三位不如先去下官府上?這兒離皇宮還有好一段距離。」
「不必。」斐苒冷聲道。
要說她不冷么?當然冷,只是擔心客棧的人,想著多耽擱一刻,他們都有可能遭遇毒手。
於是一眾人繼續前行,身後還跟著若干士兵,在這漫漫雪夜中,留下足跡。
斐苒伸出手哈了口氣。
沒什麼感覺,凍僵的手指只余麻木。
直到小半個時辰過去,前方突然傳來馬蹄聲。
幾名士兵即刻上前,擺出護衛姿勢。
「怎麼了?」斐苒疑惑發問。
都督同樣面露難解,「奇怪……陛下早先命人發過皇榜,由於雪勢異常,城內不少地方積雪成冰,出於百姓安全考慮,任何車馬都不得擅自通行。」
「哦……。」斐苒聽后略略心驚。
如此說來,這個明顯在快速靠近的御馬之人,多數有問題了!
沒想過,接下去出現在他們面前的,即是那位身著紫金長袍,燕文國萬萬人之上的,至尊君王。
是擁入懷中?還是繾綣耳語?總之,那人之後的行為硬生生叫一乾等人,驚到再也說不話來。
隨著馬蹄聲逼近,士兵緊捏手中武器。
「什麼人?!居然敢在城內縱馬!」
靜,回應他們的只有呼嘯風聲。
「簡離,小心有詐。」斐苒小聲提醒。
「好,你放心,一切交給我。」
眾人再次提高戒備。
最後在瑩瑩月華和大雪瀰漫的雙重覆蓋下,一道絳紫身影一點點清晰浮現。
從一抹圓點,直到完完全全出現在眾人面前。
是那麼突然,突然到沒人來得及思考,就見那人一躍而起,紫金長袍在空中劃過弧度,如同世間最美的風景,縹緲卻又精準的朝某大公公直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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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柒紫緋和丟了魚的貓的月票
吼吼,看見票子,講真,非常開森
不過寫著寫著,有些開始心疼小燕秦了,恩……是個可憐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