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釋然
渭城將軍府。
花廳裏,徐冰清斜倚軟塌上看醫書。
旁邊的桌上坐著一個小男孩,正全神貫注地練字。
修允樂端著茶點過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溫馨融洽的畫麵。
也就因為如此,反倒令人不忍心打破這樣的平靜祥和。
徐冰清似有所覺,放下書,看向不遠處的她。
修允樂輕輕一笑,走上前來。
“郡主的身體可……”修允樂放下茶點,歉意一笑,“相信郡主更喜歡我稱呼你為‘郡主’,若有不妥之處,還請海涵。”
徐冰清斂眉輕笑:“一個稱呼而已,我倒還不至於如此計較。”
“郡主的眼界及心胸是我這輩子都望塵莫及的。”
“你太過自謙了。”
“想必郡主已然知曉,安王正率兵攻打渭城,蒲城也已盡入東皇囊中……”
徐冰清阻斷修允樂的話,看向桌旁的百裏融熠,“融熠,去玩會兒吧!”
“嗯。”百裏融熠看了看兩人,知道她們有話要說,懂事地起身離開。
修允樂看著百裏融熠離開的小小身影,“他倒是很聽郡主的話。”
“一個自幼喪母的孩子,父親又不能陪伴在身邊,最需要的是一顆溫暖的真心。我對他沒有惡意,沒有恭敬,沒有疏離,沒有憐憫……”
修允樂驚訝地看向徐冰清,沒想到她探測人心的能力也是一絕。
“在你們眼裏,他是澹台朔的兒子,是百裏芳華的兒子,所以當你們麵對他時,你們不自覺露出的是憐惜,是恭敬……可你們皆忘了,他隻是一個孩子,即便他身份尊貴,即便他自幼嚐盡孤孤獨之苦,即便他看盡人情冷暖……他所珍視並在乎的是發自真心的、平等的關愛。”
“他的身份注定了他人生路的不凡,他的經曆讓他比同齡孩子更為成熟,也更為孤單……”
說著說著,徐冰清突然意識到自己幼年時的境況與百裏融熠挺相似的,也或許是看到他便想到了當年的徐浩然,所以不自覺地想多給他一些關心。
“郡主……願意留在北夷嗎?”
“為何這樣問?”
“你放心,若是郡主願意留在北夷,我會說服修家,不再與郡主為敵。”
徐冰清驚愣一瞬,“為了澹台朔?”
提及澹台朔,修允樂眉間的愁緒越漸濃深,“他……對郡主是不同的,而我這輩子永遠都不能讓他幸福,亦不能幫他更多……”
“我記得你說過,他的心裏隻有一人。”
“但殿下對你與眾不同。”
對於沉浸在男女情愛中的女子,你是沒有辦法與她講道理的。
“你可知……我已命不久矣?”
“怎……怎麽會?”
“我中了‘黃泉之毒’,隨時可能一命嗚呼。”
“那你……”
徐冰清揭下麵紗,露出那張瘦削蒼白的臉頰。
不知為何,修允樂一下就信了,忙道:“連醫聖前輩也沒辦法嗎?”
“嗯。”
“那你……你是要回東皇嗎?可殿下會放你離開嗎?而且你的身體……你要如何離開北夷呢?”
徐冰清重新覆上麵紗,“還記得先前在都城時,你說你要幫我的。”
其實那不過是聽從澹台朔的命令,針對徐冰清和姬逸風設的一個局罷了。
修允樂一時語塞,“抱歉!”
“不是看慣了世間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嗎?又何必要道歉?”
修允樂苦澀一笑:“不知為什麽,在郡主麵前,總會讓人不自覺地露出本性,好像郡主天生就有淨化人心的能力。”
“這算是恭維嗎?”
“是誇讚。”
說完,兩人相視一笑。
這一刻,她們放下了過往,選擇單純地麵對彼此。
莫修染端著藥碗走來。
“醫聖前輩。”修允樂站起身,“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嗯。”
看著她的身影,莫修染道:“她倒是有些不同。”
“不過都是些可憐人罷了。”
“可憐?”莫修染無奈歎息,“旁人之事,究竟與你有何關係?你什麽時候能可憐可憐你自己?你明知道,你現在的身體,切忌勞心勞力。”
“這不是有莫叔叔在嗎?”
“把藥喝了吧!”
“嗯。”徐冰清接過藥碗,一飲而盡。
“不苦嗎?”百裏融熠跑過來,手裏捧著一包蜜餞遞到徐冰清麵前。
徐冰清摸摸他的小腦袋,“謝謝!”
“你嚐嚐,很甜的。我每次喝藥,父親都會給我準備。”
“父親?”
“哦!百裏將軍。”
徐冰清捏起一顆放在嘴裏,細細咀嚼,連連點頭,“確實很甜。怎麽知道我現在正需要這個?”
其實徐冰清並不怕苦,特別是六歲之後,湯藥對她來說,已經成了家常便飯,也就沒有喝完藥就吃甜食的習慣。
“我適才看到前輩端著藥碗過來,特意找侍衛買來的。”
“融熠真乖!”
聽到誇獎,百裏融熠那張稚嫩的小臉上洋溢著開心的笑容,讓人見之便心曠神怡。
“去!把你寫的字拿過來我看看。”
莫修染笑笑,端著空碗離開。
不久之後,有人悄無聲息地站在花廳一角,神色複雜地看著裏麵的人。
澹台朔走到他身邊,“我沒騙你吧?她在這裏行動自由,我並沒有圈禁她。”
那人沒有理會他。
“姬逸風,不管你先前做了什麽,放棄了什麽,到最後卻還是一無所獲。”
原來那人是姬逸風。
一無所獲嗎?
也許吧!
看著她熟悉又陌生的身形,還有麵對百裏融熠時那溫柔的舉動,姬逸風有些不知所措,她好像永遠都有能力讓他心神俱傷。
“我說過,她做她的決定,我做我的選擇。我隻做自己能做的,不管最後結果如何,我並不後悔,亦不遺憾。”
這下輪到澹台朔無話了。
“這一局,還未分出勝負……”
“好啊!那就戰場上見分曉。”
姬逸風斜睨他一眼,飛身離開。
澹台朔看了一眼花廳中相處融洽的兩人,歎息一聲,飛身離開。
徐冰清正在教百裏融熠寫字,仿若有所感應,朝花廳一角看去,卻什麽都沒看到。
她不知道,有個人適才看到她溫柔地教導百裏融熠時,是那樣的心痛如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