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事與願違
又是一番毒發之後，徐冰清斜倚在榻上，整個人虛弱到極致。
她不知道這是第幾次毒發了，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更不知道下次毒發自己能不能活下來……
“郡主。”盧顯揚端著藥碗走了進來，打量了她一下，“看起來好像比昨日……好了一些。”
徐冰清虛弱一笑，她知道盧顯揚如此說是在安慰她，畢竟毒發了那麽多次，吐了那麽多血，腿上的傷口也是剛剛包紮好又裂開，這樣的情況下，她的身體能好到哪裏去？
其實有時候，徐冰清都懷疑自己是否還真實的活著，若不是每次毒發過後，盧顯揚來看她，她可能真的以為自己已經離開人世了。
“呃！那個……”盧顯揚知道自己這話安慰不了徐冰清，“我是說你精神好了很多。”
徐冰清沒有言語。
“我已派人四處尋找醫聖前輩的下落，相信很快就能傳來好消息。”
徐冰清斂眉不語，暗道：恐怕即使莫叔叔前來，對此也是束手無策。
“黃泉之毒”之所以位列世間奇毒之首，是因為它毒發時，猶如人從地獄裏走了一圈，經受了十八般酷刑一般；還有就是，它之所以被為“奇毒”，是因為這世間能夠克製它的就隻有“碧落花”。
上窮碧落下黃泉，“碧落”、“黃泉”本為一體，隻不過一個是“花”，一個是“根”，根有千萬條，而花卻隻有一朵。也就是，可以有很多“黃泉之毒”，卻隻有一種解藥。
先前浩然中毒，是因為父親有先見之明提前囑咐莫叔叔前往死亡島尋找碧落花，而當時莫叔叔曆經萬險也隻尋到一株碧落花，而現在……估計世上再無第二珠碧落花來救她的命。
“先喝藥吧！”盧顯揚遞藥碗於她嘴邊。
徐冰清看了她一眼，張嘴喝下，一飲而盡。
“不苦嗎？”盧顯揚發現她每次喝藥都像喝水一樣，臉上的神色沒有絲毫的改變。
“謝謝！”
徐冰清沒有說的是，從小到大她已不知喝過多少湯藥了，所以喝藥對她來說簡直就是家常便飯。
“其實你用不著謝我，你……變成這樣，也有我的責任。”
盧顯揚誤會了，徐冰清口中的“謝謝”其實是因為這幾日他的溫暖陪伴，讓她每次醒來都能第一時間確定自己還活著。
不過她並未開口解釋，也不想讓他誤會。
“原本我……其實我……唉！”盧顯揚也不知自己究竟要說什麽。
“我中毒之事，與你無關。”
盧顯揚驚愣了一下，似是沒想到她會猜出自己內心的想法。
而後，不知道想到了什麽，“你……以後是不是不會回北夷了……”
“嗯？”徐冰清一時沒明白他的話意，疑惑地看著他。
盧顯揚略有些不自在，移開視線，道：“我原本以為你嫁入北夷是真的想留在北夷……”似意識到此言的不妥，“那個……呃！我先前聽聞先寧國侯的女兒要嫁給北夷四皇子，我還以為你……看好……四皇子，所以我才從飛鷹堡裏出來，想要投靠四皇子，可是看到你……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雖然盧顯揚說話有些斷斷續續的，但徐冰清是誰呀？她那麽聰慧的人，自然聽明白了盧顯揚的話意。
所以，盧顯揚之所以投靠澹台朔竟是因為自己嗎？
可是，為什麽呀？僅僅是因為她的父親是四國之中驚才絕豔的徐明淵？
“寧國侯的文采武略，眾所周知。不瞞你說，我雖出身江湖，但對其卻甚為崇拜，隻是一直無緣得見。其實那日在客棧，我……”
盧顯揚說的是徐冰清在來北夷途中，路遇大雨，暫住客棧卻遭遇刺殺之事。
“所以你那日也是來殺我的？”
“不是！但……也算吧！我的確是欠了賭坊銀子，且收到有人要來刺殺你的消息，於是我就假扮殺手，想來……湊個熱鬧，但我並沒有殺你之心，隻是收了雇主銀子，總要來瞧瞧，順便……看看寧國侯之女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徐冰清像是被他的言語提起了幾分興趣，歪著頭看他，“然後呢？”
“我發現郡主的胸懷和氣度，世間難有其他人媲及。”
“怎麽說？”
“初次相見，又是來殺你的刺客，還是敵國之人，而你僅憑醫聖前輩與我父親相識便放過了我，過後更沒有探查或跟蹤我，這樣的舉動，世間恐怕沒人能做到。聰明人或許會說，此做法很傻，但四國內的所有人都知道寧安郡主絕對不是傻子。那隻能說明……”看著她，“郡主為人重情重義，又寬和仁善。還有，聽聞追隨郡主來北夷的人皆不是原先伺候在郡主身邊的人……”
“然後呢？”
“遠赴敵國，卻能有這麽多人甘心追隨，足以證明郡主的人品。”
徐冰清沒有再繼續這樣的話題，“多謝你這幾日的照顧。還有，幫忙請大夫。”
“其實我沒想傷你，四皇子也隻是讓我跟著你，卻沒想到……衛可信會突然出現，且對你下毒。”
“原來你一直在暗中跟蹤我。”
怪不得那次在燈花節，徐冰清會巧遇盧顯揚。
盧顯揚摸了摸後腦勺，有些不好意思。
“飛鷹堡一向不涉朝堂之事……”
徐冰清言盡於此，也算是善意的提醒。
“盧家世代都是江湖草莽，我自幼便不服父親固守一堡，因為向往策馬揚鞭、戰場殺敵的生活，所以待自己學業有成後，便想到朝堂上建立一番自己的作為，可沒曾想……朝堂上的爾虞我詐，又哪是我能應付的？”
這倒很像是坊間話本子上的故事，自幼懷揣夢想，好不容易文成武就，又是血氣方剛的年紀，極力想要在世間有一番自己的作為，而後發現夢想與現實相差甚遠，心中很是受挫。
“為什麽與我說這些？”
盧顯揚挑眉，“也許是想發泄一下心中的鬱悶，而且我知道，郡主是個可信之人。”
徐冰清斂眉，他確實不適合朝堂，不過若是在江湖上，說不定他真能闖出一番作為來。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修允傑的聲音從房外傳來。
接著，房門被推開，修允傑走了進來。
“修公子。”盧顯揚一派自然，顯然不在意自己的言語被其聽到。
“依在下看來，寧安郡主的魅力不減‘那位佳人’。”
這幾日，修允傑倒是很少出現在徐冰清麵前，但盧顯揚的所作所為顯然盡在他掌控之下。
徐冰清嘴角勾笑：“修公子是來殺我的？”
“郡主明知……”頓了一下，轉而道：“修家想要你死，但允樂卻沒想過要殺你。”
“修允樂違背修家意願選擇不殺我，是因為澹台朔的命令吧！”
“不管怎樣，還請郡主留情。就當看在這幾日裏，在下盡心盡力地幫郡主尋找良醫的份上。”
這話倒是不錯，修允傑這幾日的確沒有為難她，反而想盡辦法保住她的性命。當然了，他不想她死，自然是因為修允樂還在姬逸風手中。
徐冰清淡淡一笑：“那就請修公子保護好我。”
雖然徐冰清並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著見到自己人，但她決不允許自己在敵國人麵前泄露一絲一毫真實的情緒。
“待會兒我們便會離開這裏。”
“離開這兒？又去哪？”盧顯揚皺眉，不是剛到這裏不久嗎？
修允傑看了徐冰清一眼，“我們要盡快趕到渭城。”
渭城？夏侯琨的領地。
看來忠於北夷王的夏侯琨已入澹台朔帳下。
徐冰清斂眉，沒有言語。
“可是寧安郡主的身體……”
“醫聖前輩馬上就到，而且……”打量了一下徐冰清，沒有再往下說。
這幾日裏，徐冰清毒發時的情景，他或多或少地從侍女口中聽到過。
說實話，修允傑不能想象，亦不敢相信。
他原先隻覺得徐冰清此人聰慧狡邪，現在他對她倒是多了幾分了解，足夠的堅韌，也足夠的勇敢。
她現在的身體怕早已是千瘡百孔，可她竟還能這樣淡然處之，有時候，連修允傑都不得不佩服她的毅力和精神。
“多謝。”嗓音淡淡。
修允傑看了她一眼，淡笑的嘴角，清澈的眼眸，蒼白的臉頰，瘦削的身體，這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女子？
心較比幹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不外如是。
修允傑移開視線，背對著床榻，“希望你好好活著……”頓了一下，好似又察覺到這句話的不妥，接著道：“最起碼，希望你能活著到達渭城。”說完舉步離開。
離開房間，修允傑轉身看了一眼房內，不知為什麽，適才的那句“好好活著”仿若來自於自己的真實內心，並不隻是為了用她來交換修允樂才讓其好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