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居心叵測
若是徐冰清知道接下來會發生超出她想象範圍之外的事,不知她會不會後悔答應與百裏芳華私下相敘?
不!她不後悔,因為她是徐冰清,一片冰心在玉壺的徐冰清。
即使夜幕降臨,那也不是最黑暗的時刻,因為夢魘還沒有開始。
寧國侯府花園的竹亭裏,徐冰清和百裏芳華相對而坐。
亭子桌下放著一個火盆,炭火徐徐燃著。
桌上放著茶盞,空中茶香繚繞。
園中翠竹挺立蔥鬱,看似詩情畫意、雲淡風輕的景象,實則一片波雲詭譎、暗潮湧動之勢。
百裏芳華看了一眼亭外嚴陣以待的素英,嘴角勾起一抹邪笑。
徐冰清慢條斯理地斟茶、品茶,一派的雲淡風輕。
“寧安郡主是聰明人。”
“我自認為自己好像從來沒有招惹過你,更談不上有得罪你的地方。”
她與百裏芳華素不相識,但她卻三番兩次暗算於自己,實在令人匪夷所思,這也是徐冰清最想不明白的地方。
百裏芳華看著她,有瞬間的怔愣。
是,徐冰清說得不錯,她承認她一直在針對徐冰清。
從她來到東皇國,不管是在宮宴上,還是靈隱寺,或是利用蘇婉茹在京城郊外暗殺她,又或是賢王府之事,都是她在針對徐冰清,欲置她於死地。
隻是徐冰清此人太幸運,亦或是天意如此,每次的暗害都被她巧妙地躲過去。
反觀自己,竟落得今日這般下場。
堂堂北夷公主,名譽盡損,已然淪為棄子,與死無異。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天意?這就是所謂的報應?
“立場不同而已。”百裏芳華最終吐出這樣一句話。
“立場嗎?看來公主雖然已經嫁入東皇,心卻不在東皇。”
百裏芳華嘴角輕勾:“郡主何必裝傻?我既是恒王府的人,自然一切以恒王的利益為重。”
徐冰清心有存疑,她一直認為百裏芳華嫁給姬宗黋之事,是與姬宗耀相互勾結,故意為之。現在看來,倒是有些奇怪。
雖說百裏芳華的話不可信,但這個時候她這樣說,倒引人起疑。
百裏芳華當初嫁入恒王府,也許從一開始想要合作的人就是恒王姬宗黋,而自己一直以來都被她給騙了。或者說,一向心思縝密、穩重隱忍的賢王姬宗耀都被百裏芳華給騙了。而姬蒼曄,從頭至尾都是她利用的工具。
“恒王妃……”
“這裏隻有我和郡主兩人,郡主還是稱呼我‘公主’吧!”
徐冰清嘴角輕勾,終於露出一絲本來麵目了嗎?
看來百裏芳華自己並不喜歡“恒王妃”這個稱呼,或者說很討厭才對。不過,她卻在此時此刻向徐冰清透露出自己的真實情緒,不知想要幹什麽。
徐冰清也不予計較,一個稱呼而已,順其自然道:“當初公主在宮宴上的驚鴻一舞,英姿甚是颯爽,至今都令人驚歎。隻可惜……”
可惜什麽,徐冰清沒有說。
可惜她花韶之年遠離故土、所嫁非良人;可惜她心思不正、動機不純;可惜她百般算計,到最後隻得自食惡果;可惜她…
“我父親是北夷最英勇的將軍,我母親是自幼習武的世家小姐,他們兩情相悅,夫唱婦隨,原本是一段將軍美人的佳話。可惜天不遂人願。我剛出生不久,父親便戰死沙場;緊接著,母親也鬱鬱而終;而我自幼便在王後娘娘身邊長大……”
徐冰清心中驚訝,沒想到她的身世是這樣的。
隻是徐冰清不明白,百裏芳華為何對她說這些。
百裏芳華似是沒想從徐冰清那裏得到回應,也似陷入自己的思緒裏,幽幽道:“英雄美人,才子佳人,自古以來都是佳話。可這世間有時候最容不下的就是兩情相悅、幸福美滿。或者說,兩情相悅的下場都是以悲劇收場的。”
徐冰清心中一緊,不知為何,她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父母親。
百裏芳華如是說,是因為她雙親的遭遇讓她感慨,還是說她自己感同身受,亦或是她自己身在其中。
身在其中?徐冰清忍不住猜測:百裏芳華和親東皇是不是身不由已?她心中是不是早就有了兩情相悅之人,隻是身份所限或是被人逼迫,所以不得不背井離鄉,遠嫁他國?
“我原本以為郡主與我同病相憐,一樣的喪失雙親,一樣的身不由己,又一樣的……”
一樣的什麽,百裏芳華沒往下說。
或者說那是個禁忌;也或者,她是為了欲擒故縱,故意吊人胃口。
“為什麽要來東皇,北夷大王應該不至於容不下一個孤女?”
“身不由己。”百裏芳華輕輕一笑,“郡主就當我自從來東皇後,心中滿腹怨恨無人可傾訴,瘋魔癲狂了才想著向同病相憐的郡主傾吐一二。”
就憑百裏芳華一心想置自己於死地,所以徐冰清並不認為百裏芳華是瘋魔癲狂了才在這裏胡言亂語。
徐冰清暗自思忖著百裏芳華對她說的每一句話,心中有了一些揣測。
難道說北夷大王當真容不下一個孤女,非派她來東皇和親?或者說,她勢單力薄、軟弱好欺,所以派她來和親?也或者,百裏芳華的身份讓北夷王忌憚,恨不得除之而後快,所以命她來東皇,眼不見心不煩?
前兩個疑惑被徐冰清果斷忽略,堂堂北夷國國主還不至於如此小氣,去為難一個孤女。至於第三個原因,好像又有些不太可能。
百裏芳華究竟何德何能,竟讓北夷王忌憚?
自古以來,引得帝王忌憚的……
兵權?
可若是兵權,百裏芳華又怎會輕易到東皇?
徐冰清眸中清亮,君王最忌功高震主或手握重兵,而適才百裏芳華說她父親是將軍,將軍向來是執兵掌權,征戰沙場的。
難道說百裏芳華父母之死並不是如她所說的戰死沙場?
一樣的喪失雙親?一樣的戰死沙場?一樣的身不由己?同病相憐?
當這些字眼重現於徐冰清腦中時,她突然有些喘不過氣來,心底的恐慌和懼怕彌漫全身,她恍然明白百裏芳華告之其身世的用意了。
百裏芳華之意:她的父母與徐冰清的父母一樣皆是戰死沙場。更確切地說,皆是被人算計,而後被稱之為“戰死沙場”。
可是,這怎麽可能呢?
徐冰清有些難以置信,父親文武全才,又睿智多謀;母親自幼遊曆江湖,武藝高強又聰慧機敏。這世間,誰又能算計到他們身上?
寧國侯府一向忠於陛下,對於皇權之爭向來明哲保身。雖然年少時父親與先太子姬騰翼誌趣相投,又對姬禦宸多加照顧,但不論是先皇姬聖天還是姬騰翼,亦或是姬禦宸,都不可能去陷害父親。
退一步來講,就算父母親之死與皇權之爭有關,那承繼皇位的姬禦宸亦或是身在北境的姬逸風都不可能不知道。
難道說他們在故意隱瞞?亦或是他們也毫不知情?
徐冰清越想越心驚,越想越恐懼,好像突然誤入了一間塵封許久的地牢,陰深又恐怖。
“看來郡主已經猜到了。”
徐冰清袖中手指緊握成拳,抑製自己的情緒外泄,可出口的顫音還是泄露了她的不安。
“公主到底是何用意?”
“何意?”百裏芳華冷嗤一聲,歎息道:“也許是同情你的境遇;也許是可憐你被隱瞞至此,而一無所知;也許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言語之間的頹喪和無奈,還有其他的什麽,徐冰清看不清楚,但她知道百裏芳華已心存死誌。
徐冰清看著她,其實今日再見百裏芳華時,她就有所猜測,百裏芳華作為一顆已然廢棄的棋子,今日的她太過淡然,太過無所謂,也太過平靜,所以她說出此言,徐冰清並不驚訝。
“公主今日警醒之言,寧安感激不盡。不過,公主此番作為僅僅是以同病相憐的立場來告誡我的嗎?”恐怕不止如此,她並不認為百裏芳華會有此等好心。
“我之所以來東皇,是大王忌憚我的身份。可郡主之所以四麵楚歌,又是為什麽呢?北境已歸安王麾下,那這寧國侯府又有什麽值得別人垂涎的?”打量一下院落四周,“總不至於僅僅是因為這偌大的寧國侯府吧!”說完,百裏芳華離座,看了她一眼,揚長而去。
獨留徐冰清坐於亭中,沉默不語。
“小姐?”素英上前,看著自家小姐冷肅的麵容有些不知所措。
徐冰清低頭斂眉,聞聲站起,瞬間又跌回原位。
“小姐!”素英驚顫,忙去攙扶徐冰清。
徐冰清不知道自己怎麽了,仿佛整個身體在突然之間失去了所有力氣。
“回房。”
“是。”
素英把徐冰清的胳膊放於自己肩膀上,架著徐冰清朝東院走去。
院中青竹被寒風吹動,發出沙沙的聲響,仿佛在訴說著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