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恢宏大度
子時。
姬逸風一襲白衣,站在廊下,清風徐來,衣裾翻飛,仿若隨時隨風而去。
徐冰清斜倚榻上看書。
直到,“小姐,安王來了。”素英看著窗外廊下的姬逸風。
徐冰清順著她的視線朝窗外看去,夜風習習,燈火忽明忽暗,那人站在那裏,長身玉立,飄逸如風。
他在屋外,她在屋內。
他看著她,她看著他。
時間仿佛在此刻停頓,安靜且美好。
有冷風吹入,徐冰清忍不住輕咳。
姬逸風見此翩然而入,順手關上窗戶。
“現已入冬,天漸微寒,怎麽還開著窗?”
徐冰清輕抿口茶,“這幾日一直待在房間裏,有些氣悶,便開會兒窗透透氣。”
“為什麽要救嚴家和白家?”姬逸風直入主題。
“白家世代從商,雖唯利是圖了些,但好在並無大的過錯。白櫻之事確實是白家長輩棒打鴛鴦,送女入宮,隻為求得更多利益。姝妃入宮這幾年甚是安分守己,與家中也少有聯係,更遑論嚴玉瑾。”
“貪心不足蛇吞象。”姬逸風冷嗤。
“嚴玉瑾痛恨陛下橫刀奪愛,更痛恨自己懦弱無能,無力挽回自己的感情,更無法拯救自己的愛人。所以,當他知道嚴玉露對你情根深種時,才會想法偏激,找機會除掉我。現下陛下又賜婚他與徐玉凝,他更是生不如死,想要毀了我,毀了他自己。”
“害人者終害己,一切不過是他自己釀下的苦果罷了。”
“對於嚴玉瑾來說,死,算是一種解脫。他殺我,不過是求死罷了。所謂人未死心已死,不外如是。”
“說來說去,你還是想救他。他三番兩次加害於你,白家、嚴家我不管,但嚴玉瑾,必須死!”
“倘若殺了嚴玉瑾,嚴以正痛失愛子,即使再為陛下所用,怕也生了嫌隙。留下嚴玉瑾,嚴以正必然比從前更為忠心,對陛下,對……”
姬逸風打斷她的話,“所以呢?你認為嚴以正是個好官,所以想留下他?但一個教子無方、欺上瞞下的官員又真是一名好官?”
“嚴以正為官這些年確實有功無過,嚴玉瑾與姝妃也隻是入宮前的一段情,說到底,嚴玉瑾活著,利大於弊……”
“你是想留下一個好官?還是不想皇兄為難?”姬逸風略有些不耐煩。
“嗯?”徐冰清有些怔愣,沒明白他的話意。
姬逸風手握成拳,捶了一下牆壁,輕呼口氣:“抱歉!你想怎麽做便怎麽做吧!早些休息,我先走了。”說完飛身離去,隻餘一股清風。
徐冰清緊握書卷,沉默不語。
不知為什麽,他們之間好像總是難以和諧相處。
安王府。
姬逸風回到府中便一直在府中練劍,戾氣濃重的無人敢靠近。
隻見他劍氣所指之處,院落中的樹木、花草全都無一幸免,皆喪於他的劍下。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這般生氣,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麽心情,所以隻能借練劍來發泄自己的怒氣。
他早上入宮時,皇兄曾說:“冰清既然是這件事的受害者,一切看她的意思辦就行。隻是你想要嚴家、白家一網打盡,更想嚴玉瑾死,你怎麽不先問問她的意思?我想,她恐怕不會如你所願。”
蘇行夜也勸他,“這件事,你做得有些衝動了。嚴以正官風極好,又勤政愛民;白家身為皇商,關係著東皇國的經濟繁榮。就算你占理,陛下又偏向於你,可是朝臣呢?百姓呢?”
他不如皇兄知道她、了解她、明白她;也不如蘇行夜深思熟慮,看得那麽長遠。而今夜見到徐冰清,了解到她的想法之後,他的心裏就更不是滋味了。
徐冰清不計前嫌救嚴家、白家,甚至嚴玉瑾,此舉足見其大度和寬容,且以大局為重的心胸氣度。對此,他應該是高興的。最起碼,她與他之前所認為的那種心機頗深、驕縱肆意的女子並不一樣。
可現在的他在見到她如此的寬容大度時,他卻是氣憤的、惱怒的,甚至是嫉妒的。
他氣憤她的舍己而為大義;他惱怒她的理智和胸襟;他嫉妒她處處為皇兄著想;或是嫉妒她跟皇兄默契十足、心意相近;也或許他氣憤、惱怒的僅僅是他自己,做事總是不顧後果,總想著要皇兄為他收拾殘局。
正陽宮。
秦雪卿一派雍容坐於鳳座,語氣溫婉:“你可還好?”
徐冰清微微一笑:“回娘娘,冰清很好。多謝娘娘關心。”
“嗯!”秦雪卿示意貼身宮女晚秋和冬霜領著其他人出去。
看到宮女們相繼退下,秦雪卿離座走到徐冰清麵前去牽她的手,打量半晌,“臉色還算正常,不過好像又瘦了些。”
徐冰清無奈一笑:“姐姐嚴重了,哪裏就瘦了?”
“以後要照顧好自己,凡事多注意些。”
“是,知道啦!”
秦雪卿無奈搖頭,“你呀!”
“姐姐……”徐冰清看著秦雪卿,明顯的意有所指。
秦雪卿心知肚明,微微點頭,扭頭朝內殿喊道:“出來吧!”
接著,便看見一個身穿宮女服飾的女子自內殿而出,“臣妾參見皇後娘娘。”嗓音溫婉柔和。
“嗯。”秦雪卿淡淡道。
徐冰清看向秦雪卿,挑眉:這就是白家之女,姝妃白櫻?
秦雪卿微點頭。
那宮女看向場內的徐冰清,“見過郡主。”
“見過……白櫻……姐姐。”徐冰清淡笑看著白櫻。
白櫻驚詫徐冰清對她的稱呼,一時間也不明白她是什麽意思。
“當初陛下冊封四妃,乃朝臣所奏,朝局所迫,而你當選也是因白家在後推波助瀾。我今日且問白小姐,可願離開這皇宮之地?”
眾人皆知徐冰清是陛下親封的寧安郡主,但很少有人知道不管是陛下還是皇後對其的與眾不同,其實他們之間像朋友、像知己、更像家人。
所以徐冰清此話,等於是陛下親言了。
白櫻聞言,忙跪地磕頭,“臣妾自入宮以來,從未敢有半分差錯,也從未與家族有過聯係……”
“白姐姐不必解釋,我說這些並沒有其他意思。想來白姐姐也聽聞了,嚴家公子現已被關入大牢,其實說到底不過是為情所困而已。”
白櫻聞此泫然欲泣,張口預言語。
徐冰清擺手,“白小姐不必解釋,我也並無惡意。我隻是想全白小姐入宮前兩情相悅之情義,助你和嚴公子雙雙離開京城,從此天高任鳥飛,一生一世一雙人……可好?”
白櫻心中震驚,此話若從別人口中說出自是大不敬或殺頭之罪,但由徐冰清說出卻是另一番景象,她要放她和嚴玉瑾離開?
秦雪卿開口道:“寧安郡主想成全你們這對有情人,特意向陛下求來保你們二人性命,並可以雙宿雙飛的旨意。今日來問你,是想看你是否仍然願意跟他走,從此之後,隱姓埋名,共度一生。”
白櫻不可置信道:“這怎麽……怎麽可能?”
徐冰清薄唇輕勾:“為何不能?若你願意,一會兒便隨我出宮。從此之後,世上再無姝妃白櫻,也無白家白櫻,隻有平民百姓白櫻。”
“可若有人發現我們,懷疑……”
“真亦假時假亦真。就算有人知道又如何?白家之女是姝妃,姝妃已不在,白家之女亦不在。”
白櫻聞言茅塞頓開,喜極而泣,“民女白櫻多謝皇後娘娘,多謝郡主。”
徐冰清知道白櫻會答應,不僅僅是因為她對嚴玉瑾的感情,還有在皇宮裏漫長的孤寂冷清,更有家族的冷漠疏離。
當然,還歸功於白櫻她自己,她很聰明,她知道陛下對其無意,也不去主動招惹,一直待在自己的寢宮裏安分守己地過自己的清冷日子。
翌日,宮裏傳出旨意:姝妃身染惡疾逝去;嚴玉瑾牢中自縊;白家、嚴家解除禁閉;嚴以正官複原職,白家依舊是皇商。
早朝過後,嚴以正攜妻女來到寧國侯府。
“老夫多謝郡主不計前嫌救我嚴家上下。”
“嚴大人客氣了。我隻想留住嚴大人這位為國為民的好官而已,還請嚴大人以後如從前一般為陛下分憂、為百姓解苦。”
“本官一定先天下之憂而憂。”
看著嚴家人離去,“值嗎?”素英問徐冰清。
“值!陛下需要明臣良佐,百姓需要安居樂業。”
“是。身居閨房卻心憂天下,天下更需要你這樣的人。‘以德報怨’四字,你做到了極致。”略顯嘲諷的聲音伴隨著一縷清風襲來。
這是姬逸風第一次誇她誇的“惡語相向”。
徐冰清看著他,“恭喜王爺重獲自由。”
雖然誰都知道陛下對姬逸風的禁閉自省不過是做做樣子,堵住悠悠眾口罷了。
況且以姬逸風的武功,出府而不被人察覺簡直是輕而易舉。
“皇兄暗中饒過嚴玉瑾性命,又放白櫻出宮,成人之美。對此,嚴家自是感恩戴德,不會對我先前的作為有何異議。白家對其女兒入宮前有段私情隱而不報,現被揭發,自然心虛,當然不願再節外生枝。”
“白家、嚴家不予計較,朝臣自然不會再多管閑事。”
“說起來,我能這麽快解除禁閉,還是你的功勞。所以……本王特來感謝郡主之恩。”
“王爺客氣了,冰清愧不敢當。”
這個時候的兩人在無形之中暫時放下了立場、觀點、誤會、婚約……總算有了一時的靜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