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人心
德妃打破了沉默,道:“今日掃了諸位的興致,且請回吧,本宮也乏了。”
眾人便起了身,告辭往外走,諸葛執和風婉兒也走了。
舒妃跪在地上,她看見眾人從身旁走過,心中難堪至極,憤恨之心亦是油然而生,冷不防又看見諸葛執與風婉兒往外走,諸葛執的模樣與皇帝極像,器宇軒昂,他攬著那女子的肩膀,路過那死蜈蚣的時候,還將那女子往懷裏帶了帶,似乎怕她受到一絲兒驚嚇。
舒妃見了這一幕,心裏沒來由的酸酸的,她想起自己的過去,現在,還看不見摸不著的將來。
憑什麽她就過的這麽好?
這個念頭在她腦海裏閃過,不過很快又消失了。
得先過了眼前這一關再說。
她恭恭敬敬的對著上首的德妃叩首,然後混在人群中走了,後宮的一番風起雲湧,不必細說。
風婉兒和諸葛執離了彼萱宮,便直接出了皇城,回府去了。
到了馬車上,風婉兒還想著那蜈蚣的事兒,千頭萬緒,又說不分明,諸葛執見她皺眉,有些心疼,道:“不過是內宮爭寵,皇後必會審問分明,婉兒就不必憂慮了。”
風婉兒歎道:“這可真夠複雜的,也不知是誰下的手。”她又想起悅充容變作舒妃的事兒,就問了一句。
諸葛執把緣由解釋了一番。
風婉兒了然了,小聲道:“還好我沒認世家做親,不然連姓都要改了。”
諸葛執笑道:“婉兒不必如此,待到了長樂,再無人能置喙你我之事。”
風婉兒有些羞澀,輕輕的靠著諸葛執,諸葛執含笑攬她在懷裏。
兩人很快回王府了。
過了幾日,宮裏傳來了消息,舒妃改口說那鞋子是宮女貞兒做的,媯皇後命人去捉貞兒,貞兒不見了,第二日夜裏,打更的雞人在永巷的一處廢棄宮室裏發現了她,吊死在屋梁上,舌頭吐的老長!
此事不了了之,舒妃禁足一個月。
不過,倒是並沒有降她的位份。
皇帝沒說什麽,晚上照樣去了掩月宮,一幹妃嬪感歎“狐媚子果真好手段”,媯皇後聞訊,頭頂著高祖皇帝定下的祖宗家法,三更半夜的把皇帝撮了出來,“陛下要去何處都可,隻是禁足之妃,不可以承君王恩澤。”
媯皇後還帶了修史學士孤竹罡。
皇帝用袖子掩著臉,步履匆匆的走了。
孤竹罡下筆如飛的記著。
風婉兒聽了這一段,覺得骨頭裏都發涼,又一條人命,被宮門內的野獸吞噬了,那隻野獸的名字,叫做人心。
諸葛執見她神情黯然,有些後悔告訴她,但不得不說。
那舒妃包藏禍心,她必須警惕,可如今看她的模樣,他真的很心疼,他沉吟了片刻,道:“那宮女照例被扔到了亂葬崗子,我會命人好生發送她。”
風婉兒點了點頭,又說:“再燒點絹花衣裳什麽的吧。”
花兒一般的年紀,該是愛美的。
諸葛執答應了下來,命人去辦了。
貞兒的一生,已是草草的結束,宮牆之內,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舒妃如今被媯皇後罰了禁足,但供奉並不差-——皇帝鬧得那一出,眾人都知誰才是陛下心坎上的人,又感歎掩月宮風水不好,不然怎的兩任主位都不順遂呢?
司禮監又派了人過來,補上貞兒的缺,那宮女與貞兒差不多大,名叫玉珠。
玉珠生的沉默寡言,舒妃籠絡了幾次,覺得作用不大,就當她是個喘氣的死人,貞兒死後,她晚上命人擺了一桌酒席,對著地麵澆了一杯,就算是祭奠了。
她想起貞兒的許多好處,暗自道:“好丫頭,你也別怨我,我要是死了,你也沒活頭,倒不如你先走一步,待我飛黃騰達了,你在陰司裏也跟著享福……”她正思慮著,外頭一個臉生的小太監走了進來,小太監手裏提著個食盒,“禦膳房新開了一罐糟鵝掌,皆是去了骨的,掌事命奴才給娘娘送些,嚐嚐鮮。”
舒妃一愣,笑道:“放下吧。”
小太監行了個禮,恭敬走了。
舒妃命眾人退下,“本宮自斟自飲罷。”
眾人便都退下了,淑妃打開了食盒,裏頭果然有一碟子香噴噴油亮亮的糟鵝掌,不過淑妃並不感興趣,她在食盒上下摸索了一番,終於找到一個夾層,裏麵有一張字條,她掃了一眼,露出了冰冷的笑意,把那字條放在燭台上燒成了灰燼。
那些灰燼都被她摻進酒裏,一飲而盡了。
幾日後 彼萱宮
德妃歪在金絲軟枕上。
諸葛宸坐在母親的床前,眉頭緊鎖。
德妃的宿疾又犯了。
她這宿疾由來已久,天冷之時,小腹便痛如刀絞。
太醫署的人按著婦人疾的法子給她治,治了許多年,還是沒個見效,又說“娘娘先天不足,故而有此一難,待到天癸竭,或有轉機。”
這話的意思是說德妃絕經之後,也許能好些。
德妃當年聽了便氣的打了太醫幾個嘴巴子,絕經則無子嗣,彼時德妃距離上一遭小產還不足一年,諸葛宸才剛剛兩歲,正是極為忌諱的時候。
後來德妃再無身孕,終於接受自己隻有一子的事實,宿疾發作痛不欲生之時,竟是有些期待絕經的那一日了。
又過了十幾年,她果然絕經了,那宿疾稍微好轉了一點,可還是痛。
太醫署的人隻管開過去的老方子,再不然就是跪地請罪,德妃見著他們就煩躁,索性也不叫人了,自己捱著。
諸葛宸知道母妃有宿疾,陸陸續續的尋了些偏方,皆無甚用處,後來皇帝派諸葛宸出去曆練,德妃唯恐兒子分心,隻說最新得的偏方“有神效”“藥到病除”“已是大好了。
諸葛宸就安安心心的走了。
今日他進宮給母妃請安,就遇上德妃宿疾發作。
這一遭似乎比以往都要厲害,德妃在這寒冬臘月的,竟是出了一頭的冷汗。
諸葛宸是個孝順的人,見母妃痛成這般模樣,還有何不知?叫了太醫來,太醫換湯不換藥的開了個方子,德妃掃了一眼,就說“不中用,喝過許多遭,還白受罪。”又安慰諸葛宸說,“今兒下雪了,大概是天冷的緣故,天暖些就好了。”
諸葛宸也知太醫署的德行,又見德妃痛的難受,心裏著急,就想起風婉兒來了,他發現自己似乎極願意往她那兒想。
“我這是為了母妃,”他心裏告訴自己,然後對德妃說:“五哥的側妃醫術高超,兒子去請她來給母親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