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綿裏藏針

  侯夫人素日裏仗著夫君是侯爵，女兒是宮妃，走到哪裏都是受人奉承，如今在常山王妃這兒碰了釘子，頗有些不忿，又想起此番來的目的，也就忍耐了下來，走到那空位坐下，潘氏也亦步亦趨的跟著，站在她身旁。


  侯夫人前麵一個人禦史夫人項氏，她夫君是蕭氏的嫡子，不過排行靠後，家業爵位皆輪不到，還好讀書不錯，五年前中了探花，先入翰林院，再入禦史台，是難得的“世家禦史”，項氏是那蕭禦史座師的女兒，本就是個耿介之人，見侯夫人在一旁坐下，就道：“侯夫人此番前來，果真隻為敘話？”


  侯夫人順勢笑道：“自然是有要事的。”


  常山王妃道：“侯夫人請講。”


  侯夫人看了看風婉兒，指著潘氏道：“今兒我去廟裏上香，遇見這婦人，她說是衡郡王側妃的庶母，如今一人光身熬日月，我看她實在可憐，聽說側妃在王府這兒做客，特特帶了人來見見娘娘的金麵，好歹看在你死了的父親的份上，看顧一番罷。”


  此言一出，滿場皆是靜默。


  眾人皆知這是侯夫人來找事了，究其緣由，還是在魏侯與諸葛執的恩怨上。


  常山王妃當了幾十年的超品王妃，哪裏不知這些彎彎繞繞，但魏侯去守皇陵了都能回來，可見皇帝還看重，常山王妃輕易不願蹚渾水，想先看看風向，故而隻是看向風婉兒，問道：“側妃可認識這婦人？”


  風婉兒還未回答，那潘氏已是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道：“論理姑娘出了閣，不管娘家人也是尋常，隻是小婦人這日子委實艱難，好歹小婦人也給老爺送了終，這會子還戴著孝呢，不看僧麵看佛麵，求娘娘看顧些吧。”


  桃花妃聽了這話，秀眉一挑，瞧著就要發怒，風婉兒悄悄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別說話，隻看著那潘氏，仿佛在仔細打量她。


  琥珀也隨著風婉兒的神情，露出了一些恰到好處的疑惑。


  此時，那一旁的項氏聽聞此言，皺起眉頭，道：“百善孝為先，這婦人既然給老大人送了終，就是半個長輩，側妃很不該不管不問。”


  常山王妃知道項氏的性子，暗自後悔請了她來，給世子妃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正要開口打個圓場。


  風婉兒仿佛才認出這潘氏一般，驚異道：“你是潘氏娘子？”


  潘氏一愣，旋即嗚嗚咽咽：“娘娘何必裝作不認識，娘娘三歲時小婦人就過了門了，小婦人便是風家的一條哈巴狗兒，主人也能認出來的。”


  風婉兒道：“娘子這是什麽話，隻是自從你我寫了斷親書以來，許久未見，一時忘了也是有的，娘子莫怪。”


  潘氏早知她會提斷親一事，嚎啕大哭：“姑娘好狠的心，小婦人才為老爺送了終，您就一腳把小婦人踹開了！”


  侯夫人抽出帕子，抹了抹眼角，歎道：“哎，也是可憐。”


  眾人見了這場麵，皆不言語。


  世子妃又有心開口轉圜，被婆母掃了一眼，也不說話了。


  風婉兒麵帶惆悵，道：“娘子這就是錯怪我了，那日大理寺少卿孔大人親自斷的親，小女子不聽父母官的話，還能如何？所幸娘子的表哥重情重義，接了娘子家去，倒也不至於流落街頭.……”說到這裏，她露出一絲驚異，道：“娘子的表哥何在？怎的任娘子落得如此境地？”


  眾人聽見“表哥”一詞，看潘氏的眼神就變了。這表哥表妹，親上加親，戲本裏都寫著呢，


  潘氏卻早有準備，哀聲道：“表哥怕旁人說閑話，接了小婦人就送去了廟裏，廟裏師父嫌棄小婦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拿，一日隻肯給一頓飯食。”


  風婉兒歎道：“可憐，可憐。”


  侯夫人見了這一幕，心裏著急，這與她之前設想的可不一樣，她本以為風婉兒會暴跳如雷，誰知竟是與這潘氏閑話家常起來，想到這裏，她也有些顧不得了，開口道：“側妃既然虧待了庶母，很該賠個小心才是。”


  風婉兒看了看侯夫人，見她眉眼間皆是挑釁之色，她笑了笑，恍若未聞，又轉過目光，看向潘氏，道：“娘子實在是吃苦了，這麽著，郡王府還有幾間空的宅子，娘子今日便隨我回去，我為娘子養老送終，也不枉娘子為家父戴孝。”


  潘氏心中一驚，知道入府必定沒好果子吃，又不能直接拒絕，一時語塞，支支吾吾不肯應聲。


  侯夫人沒料到事情會往這個方向轉折，她本來指望與風婉兒大鬧一場，見潘氏啞了口，自己也是慌了，口不擇言道：“誰知你會如何磋磨人？”


  風婉兒不理她，隻和顏悅色的看向潘氏，又問了一遍：“娘子可願隨我回去？”


  潘氏反應也快，迅速想了個借口：“小婦人為夫君守節，豈敢享福？況且夫君才走了一年，姑娘要步步高升是人之常情，小婦人卻不敢失禮啊。”言下之意，便是指責風婉兒不孝了。


  風婉兒正色道：“娘子慎言，陛下賜婚，娘子豈能如此含沙射影？”


  潘氏心中一驚，自悔失言。


  這時，那常山王妃聽見“賜婚”這個詞兒，心裏終於有了決斷，開口笑道：“你這婦人是寒門小戶出身，不懂規矩，太後娘娘的身後事逢了荒喪，朝堂民間都要辦幾樁喜事衝衝，這是為了江山社稷，便是奪情也是有的，何況老大人已是走了一年了。”


  潘氏被常山王妃堵的無話可說，低頭不住道：“小婦人短見了。”


  眾人見常山王妃開了口，也紛紛出言道：“果然上不得台麵！”“也不知受了誰的挑唆。”


  那侯夫人見風婉兒拿賜婚當擋箭牌，讓眾人轉了風向，心裏越發的著急，又道：“側妃虧待了庶母是真，若不賠個禮兒，隻怕你父親的陰靈也容不得你。”


  這話說的極難聽，常山王妃都忍不住皺了皺眉。


  風婉兒恍若未聞，看向潘氏，歎道：“娘子不願隨我回去，也是人之常情，畢竟娘子受了旁人挑唆，與我生了嫌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