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非歹人

  並非歹人

  從水君寧的敘述便可推知,這男子絕非水家之人,否則水君寧不可能在講述過去的時候一句未提,這就由不得她不多想了。


  「在下乃是前幾年誤入此地,並非歹人,姑娘不必如此警惕小心。」年長男子眉梢一挑,抱拳淡淡道。


  林問歌卻是心中一跳,眉心深深蹙起,剛才這男子挑眉的神情看著極其熟悉,她總覺得那一瞬間是常見的,但……


  「璃姐姐,楓大哥是好人,他從上面掉下來出不去,這幾年一直是他陪著我的,還教了我好多東西。」水君寧在旁邊插話,給那年長男子說起好話。


  林問歌暗自嘀咕,乾宮中有個風長老,這裡有個楓大哥,怎麼這年頭「風」字很出名嗎?


  突然,她渾身一滯,目光灼灼地死盯著年長男子,看得對方從不解到戒備,直至僵硬。


  瘋子,她忽然想起了一個人。


  林問歌斟酌著措辭,慎而又慎地開口,神色間不乏幾分猶疑和忐忑:「請問前輩,莫不是……陰楓?」


  最後兩個字很輕,連水君寧都聽出她那兩個字中蘊含的希冀和不安。


  水君寧納悶地看看旁邊兩人,那年長男子則更加疑惑,他蹙眉打量林問歌,卻看不出什麼,更加沒有曾經見過的印象,而且,這女子的年紀太輕,按理說他根本不可能認識對方。


  「你怎麼知道我是陰楓?」他最終還是開口了。


  林問歌一直摒住的呼吸這才恢復正常,她深深吸氣,眼中和臉上都是掩不住的激動和喜悅,她從蒲團上改坐為跪,恭敬地磕了一個頭拜了拜,翻手間變出一杯熱茶,雙手端著向上遞去。


  陰楓更加糊塗了,他望著那杯憑空冒出來的熱茶,發現這茶盞是精緻細膩的彩繪瓷器,上面的鯉魚戲水圖活靈活現,白瓷的地方釉質均勻,光一個茶盞便可看出乃是最優質的瓷器。


  就在這時,林問歌出聲了,卻一句話就嚇住了陰楓。


  「兒媳天夢璃拜見公爹,請公爹用茶!」


  陰楓驚嚇不已,正觀察茶盞的眼神都發直了,嘴角抽了抽,本預備接過那茶的手抖了幾下,終究沒敢伸出去。


  兒媳婦?

  怎麼可能?


  林問歌端了茶很久也不見對方接過,只得抬頭看去,就見陰楓如僵硬了般坐在蒲團上,目光發直地盯著她手中的茶盞,不知在想些什麼。


  「公爹?璃姐姐,你該不會弄錯了吧?」水君寧茫然無措,面上露出幾分糾結之色,「我叫楓大哥『大哥』,你叫他公爹,那我們這關係……是不是有點混亂啊?楓大哥和我說過輩分之事,似乎……」


  林問歌嘴角一抽,她倒忘了這一茬,經此提醒,她也想起了這個問題,忍不住看向陰楓,暗自無語道:這陰楓總不會因為面相不是老頭就隨便認人家小少年做賢弟吧,若非如此,哪裡會有現在這一茬?

  這邊發獃的陰楓總算回神了,第一件事就是抓住林問歌的胳膊,目光灼灼問:「兒媳?你說你是陰楓的兒媳?那……那就是雲起回來了?他在哪裡?」


  林問歌皺眉,男人到底比女人力氣大,她敢保證自己的胳膊絕對青了。


  好在陰楓也很快意識到這麼抓著一個年輕女子,且這女子還是自己的兒媳婦很不妥,立刻便鬆手了,眼神往旁邊飄了一下,像是有幾分尷尬。


  不過,他雖不再像方才那樣直視林問歌,口中卻沒有停:「陰楓此生唯有一子,便是我兒雲起,你說你是我兒媳,那就是說你嫁給了我兒雲起?」


  「不錯,我乃陰雲起之妻。」


  這一聲答得肯定而自然,陰楓聽出了這一句隱含的自傲,再聯想這個兒媳婦比他還高的實力修為,為兒子自豪的同時,心中也難免複雜。


  二十年未曾相見的父子,兒子還那麼小就孤身在外顛沛流離,他心中是有愧的,愧對妻子,愧對唯一的兒子,可得知兒子平安長大還娶了如此優秀的妻子,他又難免心生複雜。


  他陰楓是頂天立地的好男兒,若非當年陰家內部情況複雜、烏煙瘴氣,他怎會被步步緊逼以至於不得不裝瘋賣傻,誰知即便如此也沒能護得妻兒周全,還弄得一家人散落東西,如今乍然得知兒子的消息,怎能讓他不百感交集?

  「雲起……我兒他可好?」陰楓心中思緒萬千,眸中似有淚光浮動,抖著唇問出了這一句。


  林問歌眸光柔軟了幾分,揉著胳膊溫聲回答:「他很好,長大后的他俊美清貴,我來陽家屬地前,他已進入陰家禁地去接受地皇傳承,不久前順利成了新一代的地皇,他是世間最出色的男兒,是我天夢璃選定的夫君!」


  陰楓從這短短几句話中,在腦海中勾勒起想像中的兒子的模樣,也聽出了林問歌對他的兒子、自己的夫君有多麼的引以為豪,他有理由相信,以林問歌做參考,便可知道自己的兒子成長為了多麼優秀的人。


  他畢竟不是小年輕,閱歷讓他有識人之能,雖然與林問歌接觸不久,卻從她的言行舉止、修為及談吐上判斷出,這是個多麼心性不凡的女子,若能入得她眼,還讓她毫不吝嗇地出口稱讚,那定是相當出眾之人。


  而這個人,就是他陰楓的兒子,這讓他怎能不高興欣慰?

  「好,好,我陰楓的兒子,理應如此!」


  林問歌看著眼前狀若三十齣頭的男子撇過頭去舉袖拭了拭眼角,心中不由得一片柔軟,縱使她素來心靜,面對與己身相關的親人朋友時,也不會刻意收斂自身的感情。


  這是雲起的生身父親,是她的公公,是她孩子的親爺爺,他們都是一家人,七情六慾之中親情之重非同一般,對修士來說,親情並不是需要割捨的東西,一切順其自然、從心為之即可。


  「公爹,君寧,有話我們出去再敘吧,我進來已是許久,怕是再拖下去,就會被乾宮的人發現不妥了。」林問歌估算一下時間,不得不打破了眼前認親的氣氛。


  「你怎會在乾宮?又是從囚禁之地來此,難道被乾宮囚禁了?」陰楓想到之前她說過的話,不禁皺眉詢問。


  先前是陌生人,他自不會關心一個陌生人的安危死活,但現在得知這是他的兒媳婦,為了未曾相認的兒子,他也得保護好兒媳婦啊!


  雖然他心裡清楚,這兒媳婦未必需要他保護!


  對陰楓來說,這真是個囧囧有神的事實,身為長輩,他的修為竟比不上兒媳婦……想他陰楓也自負天才,可和這些小輩比起來,還真是不夠看了。


  「公爹不必憂心,我來乾宮乃是為了參加乾宮盛典,至於從囚禁之地而來……乃是為了救援一位長輩,哪知人救下后發現有個洞口通向這裡,才進來一探,沒想到會走到水家禁地來。」


  水君寧跟著陰楓起身,兩人在林問歌收了蒲團后,自發地跟著她往她來時的方向走去。


  「乾宮和水家禁地是相通的嗎?我竟從來不知,哥哥也沒和我說過這個。」水君寧邊走邊道。


  「這個倒不是什麼怪事。」林問歌輕輕一笑,「不止水家,各個守護家族的禁地其實都有通道與乾宮相連,只是相連的洞口位置無人知曉罷了。」


  「這邊我之前也來探過,前面是個極其寒冷的冰洞,我只走了十幾丈便受不了了,只得退回來,兒媳婦,你……你就這麼走過來的?沒凍壞吧?」陰楓看著走過的洞壁,不由得出聲問道。


  林問歌對他曾進入過那冰洞毫不奇怪,不管擱誰掉下來,必然是要尋找出口的,四處探探再正常不過,看到有洞,陰楓沒去探過才奇怪呢。


  想到那冰洞的溫度奇低,林問歌看了幾眼身邊兩個大男人,雖然不想打擊他們的男性自尊,但以他們倆現在的能力,還真沒法像她一樣平安走完。


  她略微想了想,神識沉入黑石空間的群山之中,尋到一處活火山密集區域,直接從那火山口裡攝出兩顆像是有火焰燃燒的剔透珠子,將之分給了陰楓和水君寧。


  「此乃火炎之晶,帶上它你們便可不畏酷寒。」


  陰楓和水君寧將信將疑地接過那不過葡萄大小的珠子,入手之際立時覺出了它的不凡。這珠子入手不燙,溫度恆定而讓人舒適,可奇異之處在於,只是兩指拈著,也在瞬間讓他們整個人通體溫暖舒泰,可見絕非凡物。


  陰楓目光複雜地看了林問歌一眼,這個兒媳婦不簡單啊,不論是一開始照面那令人頭皮發麻地近百把飛劍,還是這一顆小小的珠子,都足以讓人知道她的神秘和不凡。


  他家兒子到底是從哪裡拐來這麼個媳婦的?


  三人都是習武之人,即便是步行,速度也不慢,很快就看到了那冰晶遍布的山洞,還未入內就感覺到了森森的寒意,哈出的氣都是一團團的白霧,跟方才所處之地簡直是盛夏和嚴冬的對比。


  「君寧,讓藍鳧回契約空間,它受不了這環境的。」林問歌叮囑了一句,率先走在前面。


  水君寧聽話地讓藍鳧回契約空間,陰楓見她直接踏入冰洞,剛想叫住她讓她做點保暖措施,就看到她入洞的瞬間周身泛起一層薄薄的光暈,而她的面色與方才根本毫無二致,顯然她自有她的應對之法。


  「這洞的盡頭是乾宮一處囚禁之地的水潭底部,我將潭水收盡才發現的,洞口有一層禁制,不過有我在,你們定能通過。」林問歌邊走邊給身邊兩人解釋,「那邊到底是在乾宮裡,還是一處囚禁之所,我先前將人救走了,現在怕是已經被發現了,估計等一會兒我們快要到達出口的時候要加倍小心,萬一碰上陽驚鴻……」


  陽驚鴻?

  水君寧眼眸大睜,陰楓也是憂慮地擰起了眉,乾宮宮主的名字誰人不知?

  水君寧更加記得,當年水家混亂之際,就是這位宮主以「好心幫助」的借口派來了不少人,當時哥哥就冷笑著說她是不安好心,既然哥哥都那麼說了,那這乾宮宮主肯定就不是好人。


  「兒媳婦,你與乾宮宮主有嫌隙?」陰楓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一點。


  「何止是嫌隙?」林問歌唇角一掀笑了一下,那笑容中卻帶著諷刺和冷意。


  陰楓心中的憂慮更濃了,兒媳婦敢在乾宮救人,顯然是要和陽驚鴻作對了,那可是乾宮宮主啊,神之後裔的陽家第一人,豈是那麼容易對付的?

  此時外界已經黎明了,四小姐和俞青岱已然起床,梳洗用了早膳后就打算去找林問歌,這已是他們這段日子的習慣了,三人一起探討煉丹方面的內容,相處越發融洽了。


  林問歌若是不想被發現不妥,便需加快速度趕回,否則……


  且不管她到底能不能及時趕回,免遭四小姐、俞青岱發現不妥,北君沐卻是抽身困難,已被當作可疑分子看管起來了,看管他的還是乾宮宮主的兒子陽容安。


  自那日夜談被陽容安極其小叔撞破后,北君沐就被陽容安邀請,住到了乾宮裡,雖然是以客居的身份,可實際上……陽容安卻是要將他放在身邊看著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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