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 52 章
「我這裡會……」
理央才剛說了幾個字, 陳至立搖手。
「現在你不用對我說任何話,完全按照你自己的理解來。而且, 對於性別的轉換, 你應該深有體會。」
「好吧。」
凌夕活了上千年,不管是對男性還是對女性都不用刻意模仿。裴辭作為公司董事長的兒子,在公司一向低調謙遜,但畢竟身份在那裡也改不掉,公司的小領導對他畢恭畢敬自然不用說。
理央在表現裴辭這個人的時候, 只需要模仿景辰這個人就行了,他本身自帶的傲氣和貴氣是理央所缺少的。而現在表演被凌夕魂穿的裴辭,身上更加要突出的是凌夕長期作為冥府公判的霸氣。一旦有人冒犯,凌夕這個人會不由自主地散發出一種壓迫人的氣場。
和阮元心搭戲的時候, 阮元心也和她分析過凌夕這個人物。
在表演教室里,理央暗暗把控著節奏, 從表演進門那一刻開始, 她多給自己加了個小動作。不像以往安排的, 主角霸氣出場雙手插袋,或者再身後有眾多西裝制服男跟隨以烘托出霸氣, 她只一手搭住另一側的手腕做了一個系袖口的動作,目光凌厲地往場邊的攝像機掃了一眼,收回目光,坐到提前安置的椅子上。
表演繼續, 沒有其他人配戲, 她按照自己的節奏, 把控訴股東侵佔集團利益的罪行當面揭露。
台詞很長,中間她打了一個停頓。既然已經停頓,她深吸一口氣,目光在場內搜索一點,不自覺地把視線停留在陳至立身上。
「劉經理似乎一點都沒意識到自己的問題,那麼,我就繼續幫您回憶回憶好了!去年三月二十一日,你作為千源實業駐西北分區的主要負責人……」她念出台詞的時候,字字擲地有聲,就好像那些齷齪事情都是陳至立干出來的一樣。
「好,停!」
陳至立抬手打住。
「台詞,注意節奏和重音。『我就繼續幫你回憶回憶好了!』照著我念的,你再念一遍。」
她把一句台詞重複了很多遍,直到陳至立滿意為止。
「好,現在看著我。」
理央依言盯著陳至立。
「董事會是一個公司很重要的會議,而在這種會議上去揭發會上某個人是很冒險也很任性的行為,除非揭發之人也就是凌夕有十足的把握。你在出場的時候,注意主演需要氣場全開,但是在表現的時候好足夠自信,打個不恰當的比方,凌夕手裡沒有任何證據,但她擁有空憑一張嘴就能讓劉經理服輸的氣場。這種氣場不僅僅是靠外在的勉強偽裝做出來,還要你充分地去內化它。」
理央咧嘴笑一笑:「不是很明白?」
「閉著眼,聽我念詞。」
理央閉著眼,陳至立念著凌夕的那一大段台詞,起承轉合鏗鏘有力,而在控訴的口氣中又有一絲蔑視,這也是由凌夕本來的身份決定的。身居公判司主位,凌夕對人間的罪人會不自覺地生出懲罰之心和輕蔑之意。
理央閉著眼,腦中不自覺地把凌夕這個角色和陳至立的聲音對上號,毫無違和感。如果他一直當導演的話,應該是前途無量的,只是他偏偏要選擇經紀人這條路。
陳至立台詞讀完半晌也不見她睜眼,既而問:「你是要睡著了嗎?」
她猛地睜眼,愣了愣神,立刻笑得諂媚:「怎麼會?是你的台詞太帶感,聽得人入迷!」
陳至立不計較:「繼續後面,從這個地方到這裡。」他拿筆在紙上劃了兩下。
表演課結束已經接近十點,陳至立送她回家。一邊發動車子一邊跟她交待:「回去之後,今天我和你討論的東西你都全部忘掉。」
「什麼?」要按照他這麼說,那這表演課的意義何在?
「明天,你要演一點新的不同的東西。之前你都是照搬前一天我們的預演,然後你從中做一些小的改動。這樣可以讓你順利應付暫時的表演,但是你還沒能把學的東西消化。等到下一次開拍,你就要重新去理解劇情,理解人物,甚至可以對我們頭一天討論的結果做出懷疑。」
「懷疑?」
「表演不像做數學題,ABCD四個答案只有一個是對的。而且,即便做題,也可以有不同的解法。我每次讓你按照自己的想法演一次以發現和糾正你的問題,但是我這裡其實也沒有標準答案,只有一個相對好的答案。最能給出答案標準的應該是觀眾,但劇沒播,沒有多少真正的觀眾能看到你的表現,這就要你自己去評判了。只有知道什麼是好的戲,什麼是敷衍的沒有用心的戲,你才會有真正的進步。」
陳至立這麼說的時候,理央有種雛鳥失去依靠的感覺。她這幾天在劇組被導演和阮元心前後誇過幾次,而且她能分辨出來那不是客套的誇獎,而是真的覺得她演的不錯。現在突然讓她改變方式,她好像突然就沒了方向。
「你怎麼了?」
陳至立手扶著方向盤。
「沒有。」
「安全帶。」他指指她旁邊。
她抽過安全帶繫上。
車裡播著音樂廣播,不知道是什麼歌還挺好聽。
「還能撐得住嗎?」
理央整個地靠到椅子上:「還可以。」
他看了一下後視鏡個,說:「我知道你不是景辰,也不應當讓你幫他承受那麼多,但很多事情我也無法完全控制。所以,你如果有什麼要求都可以提,只要我能滿足我都會儘力。」
理央活動著脖子,一邊思索一番,說:「暫時沒有,以後有的話可以以後提么?」
「可以。」
「其實我從始至終的願望就一個,能做回自己,回歸到以前的生活。」
「你的媽媽是個很好的人,看得出來你以前的生活很開心。」
「嗯,無憂無慮。」她這麼說著不免笑出來。
無論哪樣的生活都不可能無憂無慮,曾經她也會憂慮自己考不上好大學,考上大學也會找不到好工作,憂慮自己不可以把爸媽養自己一輩子的話當真,也因為喜歡的男生進軍娛樂圈之後便和她不再聯繫而難過,因為同好朋友鬧彆扭而自責。
那些瑣碎的小事情可以被她拿來當做天大的事情讓自己心煩意亂,但心煩意亂的時候,她也明白人只要活著就是這樣的,會遇到不同的大大小小的問題。
「我會儘力去找到讓你們換回去的方法。」
「這種事情很玄乎,一時也找不到頭緒吧。」
陳至立沉默著點了一下頭。
有些事情是努力就可以解決的,可是理央景辰和一隻貓的靈魂錯亂,這種玄之又玄的事情到底該從哪裡著手解決都不知道,說換回來也不過是安慰人的話罷了。
「沒關係啦,我還能扛得住。現在比我以前的生活豐富多彩,而且很刺激,每天都能熱血滿滿。」
「如果能成立景辰的獨立工作室再拉幾個有潛力的新人過來,你的壓力可以有人分擔。」
理央微怔:「你不會想要給景辰組工作室吧?」
「有這個打算,不過景辰簽的合作約很多,即使不接新的工作,要把他舊的日程走完,怎麼也得等到明年六月去了。」
如果不能換回去,那麼也就意味著,理央至少要一直忙到明年六月。
廣播里換了一首歌,理央很熟,歌名是《Real Life》,以前聽的時候覺得這歌詞是裹了蜜的。而這種甜蜜的歌陳至立竟然沒有換台,而是堅持把這首歌聽完。表面冷冷淡淡的人,沒準私底下專喜歡這種甜到冒泡的歌。
白路提前把貓帶回來,理央進門先查看了一眼,團在貓窩的是毛毛。
景辰說生氣就生氣,說不生氣又會自動出現,簡直無法預知他的脾氣。
白路已經給毛毛餵過貓糧,理央不再逗弄它,抓緊時間洗漱一番就去睡了。
清晨,沒等陳至立過來,她的鬧鐘先響了。
起床的時候,渾身無力,頭暈耳鳴。她在床上呆坐了一會兒,這才注意到橘貓就站在門縫間,以一種詭異的眼神望著她。
她分不清站在那裡的到底是毛毛還是景辰,但是那隻貓身上有一種陰鬱之氣,甚至讓她不自覺地哆嗦了一下。
「毛毛?」
那隻貓沒有同以往那樣回她一聲「喵」,眼神疏離冷漠。
理央有些喘不過氣,心臟難受得像剛跑完兩公里,她按住心口。耳邊又是一陣鬧鐘的聲響。
她再次睜開眼。
此刻她仰躺在床上,睜眼看到的是空空蕩蕩的房頂,即使房間沒有開燈,牆面的白也能滲出慘淡的光。景辰把這間公寓布置得如同天堂,甚至她有時候醒來的時候會錯覺自己躺在天堂上的羽毛床上。
而她現在的心情就如同這光一樣慘淡,凄涼,完全沒有以往那種把什麼東西都能拿過來吐槽和調侃的心情。
剛才的醒來不是真的醒來,此時的醒來才是真真切切。她坐起身,探手開了燈。房間的門是鎖上的,沒有門縫,屋裡也並沒有貓。
她身上有種說不出的難受,讓她整個人使不上力。但即便如此,她掀開被子滑下床,扶著牆出去。
景辰的公寓里,活著的生病個只有她和那隻貓。她起身找那隻貓,有些焦急。
貓窩裡沒有。籠子也是打開的。
她去了廚房,去了洗手間,甚至去她不常開門的健身房和琴房,都沒有找到。再走回客廳,她朝陽台看了一眼,陽台的玻璃門沒關嚴實,有一個一掌寬的縫,她最近都把貓砂盆放在外面的。
拉開玻璃門在陽台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搜索了一遍,一無所獲。她心頭一沉。
立刻轉身回屋披了一件羽絨服出了門。
高檔小區的樓道空蕩蕩一眼就能望穿頭,她直接乘了電梯到一樓,先奔到自家陽台樓下的綠化叢里找了一圈,沒有景辰的蹤影。
她在附近已經只剩枝丫的灌木叢里一次搜索,什麼都沒找到,急的她快要哭了。
景辰到底在想什麼?
都變成一隻貓了還敢玩失蹤?要真這樣,當初就別回來呀。
天還沒亮,小區鮮有人走動,景辰在各個花園裡搜索,也去了就近的公寓,但是沒有相應公寓的門禁卡是進不去的。
折騰了大半天,毫無所獲。大概是昨天太累,她一早起來就覺得渾身無力,這會兒也不管天寒地凍,直接往小區設置的石頭椅子上坐下,隔著羽絨服都能感受到石頭冰冷的溫度。
她哆嗦了兩下,包里的手機瘋狂地震動開了。
陳至立來了電話。
「你在哪兒呢?」
陡然間心頭湧上來一陣委屈,她的嘴不由自主地癟起來,最後只能坑出一個字:「嗯?」
「我在你家,你在哪裡?」
「樓下。」
「找貓去了?」
「你怎麼知道我找貓?」說完她抽了一下鼻子。
「我看它在車庫瞎轉悠就把它抱上來了。有什麼事回來說,你趕緊上樓吧。」
「哦,好。」
她一路小跑著奔回去。
現在,陳至立也能依照個性區分毛毛和景辰,毛毛回到公寓里,自己趴到暖呼呼的貓窩裡,腦袋擱在窩的邊緣,很乖。
理央開門進來,一眼就看出來出現的是毛毛。
她不確定晚間出現並離家出走的是毛毛還是景辰,但把窗戶留縫這種事她再也不敢了。
「去洗漱吧,我等你。」
理央脫了外套去洗漱,陳至立又加了一句:「景辰有多久沒出現了?」
「昨晚帶他去吃飯,但他說生氣就生氣了,之後出現的一直是毛毛。」
陳至立點點頭表示他了解了,轉而又問到:「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我?」她有些意外,「沒有啊?」
「你臉色不大好。」
「冷風吹的。」
外面有人開門進來,是溫姨。
她跟溫姨問了個好就去洗漱了。
拍攝照常進行。
或許是因為頭天的遭遇,又或者是因為阮元心把心頭的話都說出來了,她們今天拍攝的時候異常的默契,很多次都是一條過。阮元心還開玩笑,早知道吃頓飯之後默契度能上升這麼多,她們應該早點吃。
那個無意被人偷拍的視頻已經全網傳遍了,事情經過她們團隊的操控,現在輿論一邊倒,全成了景辰英雄救美,還有什麼大長腿景辰是風一樣的男子之類的發散性話題,看得人苦笑不得。
另一方面,有人開始在網上譴責韓嘉怡樹立了壞榜樣,帶壞現在的青少年,甚至開始按照時間線扒出韓嘉怡在自己微博下鼓勵自己的粉絲去為她戰鬥。
粉絲心甘情願為自己的偶像衝鋒陷陣是一回事,但如果藝人自己親自下場的話,事情的性質就大變了。
那位發匿名帖的人齊整地列出韓嘉怡以往和自己粉絲互動時的煽動語言的微博截圖,甚至將正文往下翻,還有韓嘉怡在某次活動採訪上的發言。
大致意思是,她很感謝那麼多粉絲喜歡她,當她在受委屈的時候能為她抱不平,能幫她抵擋所有的風雨,並且在採訪里煞有其事地向粉絲致謝。
而這位樓主對她的話做出另一番理解。
【按常理來說,每個藝人都有一定的粉絲,而為了自己喜歡的人而去和別家粉絲戰鬥,這種事情不提倡,但是也能夠理解。
到了韓嘉怡這裡,明顯就是鼓勵和煽動自己的粉絲為自己出頭,然後她繼續維持她人淡如菊高貴不爭的假模假樣,冷眼看著一群憤怒上頭失去理智的粉絲幫自己罵競爭對手,試問娛樂圈有哪一個藝人如此?她話里話外的意思,不過是感謝粉絲幫我撕了那個搶了我最佳女主角的洗腳/婢。
而韓嘉怡的粉絲又是什麼樣的呢?不開地圖炮,撇開那些理智粉,他們可能只是因為某部劇的角色而粉上韓嘉怡的,但在認識到劇中的角色和韓嘉怡的共同點只是一張臉而已。剩下的粉絲就跟石樂志一樣,看不慣誰就撕誰,擋我韓嘉怡者撕,「粉隨蒸煮」不是沒有道理。
所以,這樣的人竟然有粉絲,難道不應該呼籲廣大家長注意自己家孩子的情況,別被這樣的偶像帶上了歪路】
這個貼一出來,那個匿名論壇上頓時出現很多韓嘉怡的擁跫,滿嘴噴糞,問候發帖人全家。
本來理央覺得這位樓主在正文中有些過度理解了,畢竟韓嘉怡在活動上的那段話找普通人來聽,也並算多大個事,只是對粉絲表示感謝而已。
但是一看到下面的回復,理央只覺得腦袋大甚至犯噁心。
漢語和漢字博大精深,單個的漢字組合在一起生髮出多強大的力量都是有可能的。而那些人體\\器\\官和屎尿屁的髒話的背後可能只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學生,如果不加正確引導,今天或許只是在網上罵罵人,明天就可能是拎著臭垃圾強力膠去找別的藝人尋仇為自己的偶像出氣,再隔天會有什麼事情就無法預測了。
理央關掉手機,揉了揉額角。明明她只是打算看一看陳至立是否把可能貼到景辰身上的「慫」標籤撕掉,卻沒想到會看到這麼多讓人不舒服的東西。
太關心粉圈的是是非非,人很容易變得暴躁,她趕緊喝口水冷靜冷靜,然後安心準備接下來的戲份拍攝。
景辰在接下來的幾天偶爾出現,但每次出現的時間都很短。
理央的日程里有一天是要去另一個劇組客串,在南方的D市,路程稍遠,帶著貓不方便。她走之前對溫姨千叮萬囑,一定要好好看著。
到D市的時候是下午。
她的角色是女主角的過世的前男友,在這部戲里出現的時間很少。戲份安排一個手就能數的過來。第一場是在馬路邊,理央演的前男友和女主角表現出很親密的樣子,女生拿手機給兩人自拍。
第一次拍,理央有點尷尬。出演女主角的也是圈裡有名氣的女演員,很自來熟。理央一想到自己現在是男人,就覺得應該和人保持距離。
導演說暫停拍攝,陳至立把她拉到一邊:「如果覺得彆扭的話,你就回想你以前是女孩子的時候,和你的同學朋友拍照的樣子。」
「我本來就是女孩子。」
什麼叫以前是女孩子?她現在依舊是。
旁邊有工作人員經過,而她剛剛反駁的那一句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被那人隱約聽到。他大概以為自己聽錯了,側目看向他們兩人,弄得陳至立想笑又勉強要憋著。
理央清了清嗓子以掩飾自己的尷尬:「好的好的,我明白的。」
等到再拍攝,這次很順利,後面再補了個鏡頭就算過了。
因為之前有和劇組協商,所以景辰來客串的戲份被安排在同一天。到晚上的時候還有一場戲,也是最後一場戲。
理央飾演的前男友要通過戲里男主角來跟女主角告別。
這場戲是男主,女主還有理央這個前男友同時在場,不過男主和女主會先有一場戲。
男主為女主專門布置了燭光晚餐,燈光滅了,燭火燃起。理央在場邊觀察著兩人的表演,並做好隨時上場的準備。
女主心中始終為前男友留有一席之地,所以在燭光晚餐這個男主打算求婚的時刻,女主舉棋不定。而女主的前男友借男主的身體,和她互訴衷腸之後,再給她做一番交待和祝福,並且做最後的告別。有前男友的助攻,男女主終成眷屬。
又是一部帶有奇幻色彩的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