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5、換房
“我把你留在我家的所有遺物清理出來，除了兩件貼身的，我貼身帶著，其餘的，全部裝點好了，在我的家鄉做了一個衣冠塚，以我的妻子名義安葬，每一年的清明節，我都會回去祭奠一下，因為那些東西，都曾經貼過你的肌膚，都是你的替身啊……”
聽到這裏，季新泉把於簡摟得更緊了，想到祖家國那麽深情，自愧不如，生怕妻子跑了一樣。
“按道理說，我應該到你的墳墓前去祭奠，可是，你與你的前夫一起安葬的，我羨慕嫉妒他，因為他與你生活的時間更長些，你還跟他有一個女兒，有你們的親生骨肉，而我什麽也沒有。隻有把你的女兒當我的女兒，好在，她是個乖女兒，是一個自強不息的女兒，是一個秀外慧中的女兒，不僅繼承了你的容貌，而且繼承了你的秉性和天賦。看見她就像看見你一樣，我從此有了寄托。所有事業，財產，房屋，都是身外之物，都不值得我留戀，因為我把你交付的任務完成了，我也了卻了心願。我不能到你的墳前去訴說，隻有到這個地方，你來過的地方，你身患絕症還要照顧別人的地方，你倒下去的地方，到這裏來傾吐我的心聲。我相信你的魂魄不散，應該因為我的到來，還在這裏盤旋，把這些話都說完了以後，我也不再有什麽遺憾了。所以，我剩下來的日子，就是來陪伴你，我要在你的陵園也買一塊墓地，雖然不能和你葬在一起，但是，也算是住在一個小區吧……”
他滿懷深情地訴說到這裏，突然被一陣哭聲打斷了，說不下去了，身後的門打開，於簡靠在門框上，嗚嗚咽咽地說：“父親，你答應我們的，要和我們在一起，你不要想不開呀——”
“哦哦哦，沒什麽，沒什麽，”祖家國敏捷地從地上跳起來，“我沒說想不開，都睡覺去吧，明天我們上殊勝山。”
說完了以後，他跑進自己的房間，關上門，再也沒了聲音。兩個年輕人你望我，我望你，好像剛才什麽也沒有發生。
第二天一早，吃過早飯，他們就向殊勝山進發。臨出門的時候，祖家國又回頭望望那一塊地方，很是不舍的樣子。
進山之後，他的情緒才漸漸好起來，對對季新全說：“難怪，你有那麽高尚的情懷，是好山好水養育了你，是佛教聖地對你的熏陶，你也是我的榜樣啊。”
新泉受寵若驚：“我高尚嗎？”
於簡也嗤之以鼻：“他罵人，他打人，哎呀，差點無惡不作，怎麽能稱得上高尚呢？”
“高尚的人才用情那麽專一，才處處為他人著想，才明公正道，我們才走到一起。”
聽祖家國這麽一說，他握住方向盤的手騰出一隻來摸摸後腦勺：“父親這麽一說，我還覺得自己真是不錯呢，起碼是個好人吧，但是沒有父親你好。”
祖家國說，：“你們兩個都好，所以我才對你們好，這就叫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兩人問他想到哪些地方？
他說：“我們是來感恩的，所以女兒去過的地方都要去一下。”
於簡不由自主地扭了一下身子，說絕不到林山居去，那個女人太不厚道了。季新泉也說，那個女人財迷，還要於簡招攬客人進他的佛堂……如此這般就把那些事情說了。
祖家國一天氣從心頭來，馬上板著臉說：“這種女人，我們離她遠遠的，凡是對我女兒不好的，都是我的敵人！”
見他說得那麽決絕，於簡高興起來：“好啊好啊，有恩抱恩有仇報仇。蓮花庵那個師傅不錯，雖然沒有留我，但是對我很同情很關心，我們就往前山走吧。”
經過中園，她搶先進去，女尼正在學習佛經，依然笑臉相迎：“姑娘好，氣色不錯，越過越漂亮了。”
於簡奇怪她還記得自己，取出兩張粉紅的票子，塞進了功德箱，然後高興地出來，說：“也算是報答她了，這麽長的時間還記得我。”
季新泉說：“你這麽漂亮的人，當然容易被人記得的哦。”
祖家國卻說：“真正潛心學佛的人都很睿智。”
新泉在後麵悄悄對妻子說：“他說得好，我的外祖父就很睿智，所以人家都說他是得道高僧。”
“我的繼父也很睿智。”
“讓他們比試比試，看看誰最聰明？”
“怎麽比呀？”
“我們也不帶路，看他怎麽能找到祈福寺，方向都不說，看他怎麽找到。”
“那怎麽考驗你外祖父？”於簡想了想說，“我們什麽也不說，讓他先進去，看你外祖父能不能猜得出來他的身份。”
家國走在前麵，遇到岔路的時候，問朝哪個方向？兩人總是笑而不語。祖家國知道了，他們在考察自己，心想那個寺廟那麽有名，名字也取得好，人們進寺廟就是祈福的，肯定是人多的去處。但是大批帶著香火的人議論著菩薩金身不爛，那一定是到百歲宮去的……
再往上麵走，就選定了石板光滑的道路，一路走去果然沒錯，到了寺廟門前，回頭衝他們笑笑，也舉起了一個剪刀手。兩人見他心情好轉，就把商議的主意告訴他，他笑而不語，大步走進去了。
寺廟的人都很熟悉兩個年輕人，高興地與他們打招呼，當然也不必通報。兩人閃到後麵，讓祖家國先進去，兩人趴在窗戶前聽。老人正在打坐，聽有人進屋，睜開眼睛，上下打量一下，先頌佛一聲。
祖家國問候著，老人下了方凳，然後讓座，舉手合十：“遠道而來，辛苦了，我們不但有善緣，而且還有親緣，是不是？”
“是的是的，說起來我們還是親家。”
小夫妻這才大步跨入，齊聲向外祖父道安。於簡伸伸大拇指，又覺得奇怪，問季新泉是不是事先打了電話？
老人有些詫異，說：“你們不早就說來看我嗎？這是你們父親吧？”
於簡問：“你怎麽猜的這麽準呢？”
“有緣之人，千裏而來，可能不僅僅是為了見見麵而已吧？”
見老人問，祖家國點頭：“在下是來向法師求教的。”
“求不敢，切磋而已。”萬德老人說，“舍棄家產，輔佐兒女，有心向佛，大仁大義啊。《難陀出家經》雲：‘若三千大千世界所有眾生，於一大劫中，布施兒女，所獲功德，不如發出家心向寂靜地邁一步所獲功德。’施主，你說是嗎？”
“法師之言有理，《萬善同歸集》中永明延壽大師雲：‘乃至醉中剃發，戲裏披衣，一曏時間，當期道果，何況割慈舍愛，具足正因，成菩薩僧，福何邊際。’正是如此。”
兩人說佛論法，年輕人急了，於簡按耐不住，先就問：“父親，你不是說要和我們在一起嗎？你不是希望每天見到我們嗎？”
“在一起，隻要心心相印，隔三差五的見見也可以了。”祖家國說，“我要出家——隻是離開我那個家，但是我徹底證悟了空性思想，對於我來說，佛在心中，確實在家修行和出家修行完全一樣，沒有任何區別。”
季新泉問：“為什麽要離開你的家呢？”
祖家國轉過臉來，對於簡說：“我也不求什麽功德，我隻是研究佛學，一方麵是對你母親的追思，為她超度，也是為自己好，發出家心向往靜處。”
“修行實際上是修心的過程，心中有佛，自己的心就是修行的道場，把佛法真正的實踐與生活，利於一切可以接受我們幫助的眾生，實際上就是修行的運用，在家修行，能更好的利益眾生，阿彌陀佛。”老人在一旁說，“其功德亦難以計量。”
“我外公支持您，”季新泉高興了：“父親，您和我們住在一起，在蘇州修行也一樣的。”
“非也非也，”祖家國轉向萬德長老，“今日前來，不僅是向老人求教，也是請法師公證，在家修行，不是和你們住在一起，是向你們提一個條件。”
“父親，您要什麽我給你什麽，我們什麽都可以不要，但是我們要您和我們在一起。”於簡說了，季新泉也趕緊附和。
祖家國搖搖頭，然後說：“請老人家公證，我要他們在金井市現在住著的那套房子。”
夫妻兩個異口同聲問他要這套房子做什麽？
他說：“我要住到這裏來。”
“哦，不，你不住蘇州了嗎？蘇州才是你的家呀。”
“不對，那是你們的家了，我說了給你們，我就給你們，我拿那些房子換你們金井法房子。因為我覺得，你們母親在這裏，我要陪著她，哪怕麵對著兩個惡人，我要再一次保護她，我就在那裏與她一起念佛……阿彌陀佛。”
長老這才明白，此人依然沒有出離愛欲苦海，那還談什麽修行呢？然而，一心向善也是向佛，隻是頌佛數聲，便送他們出了寺廟。
三人又到了招待所，到了靜修茅舍，都讓於簡捐了善款，一路走下山去，晚霞滿天，晚鍾長鳴，都覺得一身輕鬆……
２０１９年８月５日 全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