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chapter 67

  大風吹刮下落葉, 捲起的楓葉如天邊的火燒雲, 是薄暮下瘋狂而熱烈的美麗。


  郁梨本該理所當然的問一句「你怎麼會拿我的遊戲手柄」, 卻因閻英的神色, 將話咽了回去。


  「你說你騙我幹什麼。」他唇角的那抹笑似有若無, 「我也很好奇,你騙我想幹什麼?既然丟了東西, 為什麼不告訴我?」


  只是這樣嗎?

  只是因為沒有告訴他?

  她的心一下一下跳的又沉又快, 「本來想問你, 但也不是特別重要……」說謊突然變得艱難,吐出來的每個字都像混合著砂礫,磨礪著口腔。


  郁梨不是一個從來不撒謊的人, 她心態擺的很平,知道某些時刻不撒謊無法解決,因此撒謊時反而常常神色平靜。


  可不代表,在明知對方有90%可能知道她在說謊時,她還能神色如常。


  她沒有馬上承認,不過是因為不到萬不得已, 都還抱有僥倖心理而已,妄想著還有那麼一點可能, 一切風平浪靜,只是她自己嚇自己。


  「原來它不是特別重要啊。」


  「嗯……」


  「是因為你不喜歡玩這個遊戲?」閻英打破了郁梨最後一點希望,語調輕鬆地說著反話, 「怎麼辦, 我覺得很有趣啊, 看那些人按照我的想法去做那些犯蠢的事,心情就很愉快。」


  一剎那,郁梨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知道了。


  他果然知道了。


  閻英一字一句,輕聲笑問:「這難道不也是你的樂趣?」看他們像傻瓜一樣,在她的控制下圍著她打轉。


  「不。」


  郁梨的聲音微微顫慄,「我沒有這麼想,我最初只是想,也許有機會能認識學長。我一直都不起眼,從來沒得到過這樣的機會,我想試一試,我沒想到……」後來事情會演變成另一個模樣。


  她不再盲目的迷戀學長,反而對另一個人動了心。


  他只從她的話里捕捉到了「學長」,「夏彥?」


  說的也是,由始至終,能被她簡單稱呼為學長的人,就只有那一個。有的稱呼明明很尋常,但正因為誰都可以叫,一旦作為某個人的專屬,反而更為特別。


  她會叫他「閻學長」,會開玩笑的叫人「領帶學長」,卻都不是簡簡單單的「學長」。


  這是夏彥的專屬。


  他眼眸低垂,「我都忘了……」忘了什麼,閻英沒有說完。


  郁梨張了張口,還要再說什麼,意外突生!


  球場那邊傳來一聲高喊的「小心——」


  耳邊彷彿發出風的嗡鳴,有球形的陰影出現在視線之內,郁梨下意識地轉頭,飛來的排球像一個小點,在她驟縮的瞳孔里凝固 。


  即將撞到她的剎那,斜刺里伸來一隻指骨分明的手,將球擋開了。


  危機解除,沒有砸到人,打球的人鬆了口氣。


  但郁梨的危機卻越演越烈。


  閻英出手之後,郁梨便想去檢查他的手,這是一個下意識的反應,希望他沒有受傷。偏偏閻英收握住掌心,沒打算給她看。


  下一刻,郁梨的腦海里就跳出了提示音。


  『你希望他怎麼做?』


  A、主動將手伸到你面前

  B、抱住你乞求原諒

  C、向你道歉


  明明是救了她,卻要面臨這樣的被選項,每一個選項都彷彿對閻英飽含惡意。


  郁梨的臉色微變,就在閻英低頭看向遊戲手柄的剎那,猛地抓住手柄,手心覆蓋在屏幕上,將上面的內容徹底擋住了。


  但頭頂卻傳來他輕飄飄的聲音:「也就是說,必須遵照你的意願嗎?」選項觸發的條件之一。


  她驀地抬頭,「你看見了?」


  「我聽到了。」


  「聽到了?」郁梨喃喃,想到自己是怎麼得知選項提示的,她的目光震驚,「你也能聽到提示音?」


  「原來你不知道。」他道。


  她不知道,完全不知道。


  這個遊戲到底有什麼是她知道的?


  郁梨茫然無措,她想要呼喚出丘比特,詢問這是怎麼一回事,可是又不知道現在問了還能有什麼用。


  他一直都能聽見提示音嗎,一直都知道有人在背後控制他?


  郁梨不敢問。


  她甚至不敢想,他是怎麼接受腦海里的提示音,怎麼清醒地忍受自己被控制。這些明明最初她想過的問題,卻因為沒有發生在自己身上,經過抗爭之後,就簡簡單單的揭過了。


  唯一做的,就是盡量不去做選項,減少這樣的機會。


  她不是沒有負罪感,只是她最終也沒有為了這份負罪感放棄這個遊戲。


  他問:「你想選哪個?」


  郁梨猛烈地搖頭,「可以不選的,等它自己消失……」


  「不如我來幫你。」似乎看見了她眼神里的驚恐,閻英靠近她輕笑,「你怕什麼,選錯也沒關係,親吻就可以取消指令,不是嗎?」


  面對她的迷茫,他的笑彷彿帶了幾分寵溺的意味,「你怎麼連玩個遊戲都玩不好?」


  親吻指令。


  郁梨想起最初做的那個選擇,她一直不懂這到底是什麼意思,怎麼樣做才算是執行親吻指令呢?


  閻英倒是研究過,連郁梨都不知道,他把玩了幾天就大概猜到執行這個指令的方法。


  「親吻指令,當然需要親吻才可以。」他道,「只要我親吻一個人,就能解除指令。只是不知道這裡的親吻對象,可以是任何人,還是……只能是你。」


  他的視線落在她唇上,郁梨的呼吸漸輕。


  「不如我們做個試驗。」遊戲手柄早已經交還給了郁梨,他說著,忽而傾身在屏幕上選了C。


  即是說,如果他不想道歉,就要做出解除指令的親吻動作。


  但他卻後退了一步。


  郁梨看著他向來撿球的女生走去,忽然腦子「嗡」的一下。親吻指令,他親吻的對象,不一定非她不可。他想找別人「實驗」這個指令。


  不可能。


  她告訴自己,他不是這樣的人,雖然人緣很好,人很隨和,但不是隨便。那只是一個陌生的女生,他不可能會親吻陌生人。


  然而兩人的交談隨之飄進了她的耳朵。


  「你願不願意幫我一個忙?」


  「當然!」沒想到能和學校的風雲人物搭上話,那個女生臉頰緋紅,有些激動,「我是說,我能做到的話一定幫。」


  「我希望你……」閻英的語聲轉低。


  「嗯?」


  女生沒有聽清。


  可是沒等閻英重複,就被郁梨拽開了。


  他回頭看她,她抿著唇僵硬地和他對視,不鬆手也不轉開目光。女生不知是不是讀懂了兩人之間的氣氛,在兩人對峙時不知不覺離開了。


  閻英忽而低頭靠近她,在幾乎要親吻到她的距離停下,「不希望我吻她,你是想我吻你嗎?」


  郁梨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笑,危險的,厭惡的,諷刺的……所有能傷害到她的情緒,都以尖銳的姿態毫無保留的向她傾瀉而來。


  她與他視線相接,心臟顫動,說不出話來。


  這不是她所認識的閻英,這樣的他讓她感到害怕。


  「你以為我會吻……對不起。」


  道歉的話倏爾從他口中吐出,一瞬間的瞳孔緊縮,可以看出這不是他想說的話。因為沒有完成解除指令的動作,所以他做出了選項C的要求。他是被遊戲操控了。


  但在短暫的不適應之後,他的笑容變得更加諷刺。


  郁梨已經明白了。


  他沒有打算親吻任何人,他不是想實驗指令的解除方式,他只是想讓她親眼看著,他是怎麼□□控的。


  郁梨的眼眶微紅,任由他舉起她微顫的手,在他臉上甩了一巴掌。哪怕她及時收了力道,打的又輕又軟,卻也已經達到了他的目的。他戲謔般地和他道歉,「對不起,我是人渣。」


  當初在KTV,他惡意親吻她,郁梨在氣急之下操控他,令他自罰和道歉。


  所以現在,在被遊戲要求道歉時,他做了一模一樣的動作,說了一模一樣的話。


  最後他問她:「滿意了嗎?」


  *

  孟誠和其他人一樣,視線若有若無的飄到那兩人身上。


  在發現閻英突然離開,郁梨在原地好一會兒都沒動后,他才忍不住上前。


  郁梨蹲在地上,頭埋在手臂里。


  「喂?」孟誠也蹲下來,手指輕推了一下烏龜的腦袋。


  她抬起頭哭的慘不忍睹,淚珠不要錢一樣往下掉,哭的像是被丟棄了。孟誠渾身都僵了,他對愛哭的人最沒轍,半晌,生疏地輕拍她的后脊安慰她,「……噓,好了好了。」


  郁梨聽到他的聲音才抬頭,淚眼婆娑:「對不起。」


  「……你和我道什麼歉?」他皺了下眉,「那人搞什麼,說吧,想讓我怎麼揍那個混蛋。」


  她這副模樣,讓人疑心她是表白被拒絕,可是那傢伙看著,怎麼都不像是不喜歡她。


  他表白被拒還差不多。


  而那輕打下的一巴掌,他們的距離遠看不真切,說重不重,說輕不輕,像是道歉又或者是逗女生時會用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在摸臉呢,沒人將這個舉動當一回事。


  要不是看她哭的這麼慘。


  孟誠奇怪地轉頭。


  閻英已經加入了籃球隊伍,跳躍投籃,引起女生的尖叫,好像和平常沒有任何不同。可能也有一點不同,平常如果有眼前這個傻子在的情況下,他會忍不住關注她。


  郁梨搖頭,「不是他的問題,我和你道歉,是因為我有事瞞著你。」因為哭久了,說話間帶出濃濃的鼻音,好在孟誠還是聽懂了。


  「瞞著我?」


  「嗯……」


  郁梨輕吸了一口氣,她不知道再等一等,她還有沒有勇氣再說,於是將事情的經過告訴了孟誠。遊戲手柄沒有任何的保密消音措施,也對,它連「認主」都沒有,誰拿著它都能操控,只是不能改變她最初設定的攻略目標而已。


  所以雖然聽了一腦袋的「靈異事件」,孟誠也勉強裝作理解的樣子。


  畢竟不像閻英親手拿遊戲手柄做過實驗,他對這種事沒有現實感,於是輕「嘁」了聲道,「我以為是什麼事。」


  「……」


  郁梨眼淚稍止,傻愣愣地看向他。


  孟誠的耳朵不為人知的紅了一塊,他輕咳兩聲,「男人要心胸寬廣,說白了不就是惡作劇嗎,有什麼大不了的事。」


  郁梨:「你是說……我原諒你了?」


  孟誠低頭,兩人視線一碰。他粗魯地用袖子給她擦了把眼淚,「原諒你了原諒你了,你遊戲玩的開心怎麼樣都行,別哭的那麼丑了。」


  表面看似豁達,實則他在心裡已經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書罵了個半死。


  什麼感情諮詢,戀愛指南,都是那些破爛玩意兒,害的他一直以為是因為喜歡她,才拒絕不了她的任何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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