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chapter 59

  閻英閉眼閉了一段時間, 沒有噩夢, 周圍還很安靜, 只響起一點窸窸窣窣的聲音, 緊接著有人將手放在他額頭上。


  軟綿綿的, 微微冰涼, 和他發燙的額頭形成鮮明對比,卻又令他莫名心悸。


  「還很難受嗎?」他聽見她的聲音。


  他沒有回答。


  「……醒了就別裝睡。」她輕輕地推他,「起床吃點東西,再吃藥。」


  她手勁小,推他悍然不動, 只是指尖一戳一戳,像螞蟻在他心上咬了一口又一口, 又疼又癢。


  閻英伸手掩了下臉,像是被催促不過, 再次慢慢地睜開眼睛。


  她還在。


  郁梨被他凝望的目光看的想逃, 膝蓋剛往後退了一寸,就被剛坐起的人攔腰往前帶。


  「別動。」閻英背抵著牆,稍稍閉了下眼睛,「頭暈。」


  「是不是沒吃東西?」郁梨立刻忘了他出格的動作,擔心地問。她看桌上還有室友給他帶的餐盒,袋子都沒解開過,懷疑他一整天都沒好好進餐。


  少見他會表露出這樣不舒服的神態, 她不由想要靠近他。


  他睡覺的時候, 郁梨無論做什麼舉動都很自然, 但現在他醒了,她就什麼都不敢做了。


  明明想要替他舒緩一下頭暈的癥狀,可她不知怎麼,指尖竟微微有些發顫,那種想要接近,卻又因悸動而遲遲不敢上前的心情,讓她心臟驀地抖了一下。


  等她真的將指尖抵在他的太陽穴,替他揉按時,心臟猛烈地跳了一下,彷彿天上飄的風箏,被人驟然急扯下來落了地。


  飄暈暈的,后怕又安心。


  「我去給你倒熱水,要是沒胃口吃東西,先喝點水好不好?」說出口的語氣前所未有的軟,軟的連她自己都有些呆住了。


  閻英低笑了一聲,酥了半邊的身體稍稍坐正,「你別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


  她登時耳熱,手一下子往後縮去,卻被他抓住,從太陽穴的位置落下來,滑到唇邊。


  他在她指尖做了一個輕咬的恐-嚇動作,眸光深深。


  「我怕我忍不住……」


  「……」


  忍不住什麼?

  他的眼神隱含的信息太爆炸,郁梨耳廓后的汗毛微豎,就像被燙到時的身體應激反應,一邊往回抽手,一邊磕巴道,「你你你、該吃、吃藥……」


  話還沒說完,他已經咬上了她的指尖,還加重深咬了一下。


  一瞬間,如同有電流在她脊背躥過。


  郁梨面紅耳赤,「你幹嗎!」


  短暫的沉默,氣氛曖昧又令人屏息。她這時候才發現兩人離的有多近。他一隻手還一直攔在她后腰沒放,男生的手心溫度隔著薄薄的夏裝傳到她的皮膚。她能聞到他身上的氣息,因為生病,溫度比平日還要高一兩分。


  可是她沒有任何抗拒,反而想離他再近一點。


  她突然明白,為什麼他總是會想靠近她。


  其實她的忐忑與害怕,她總是想要躲到別人身後,想要離他遠一點的舉動,都只是因為——她也想接近他。


  閻英似乎察覺到了她的情緒波動,雖然不明緣由,還是一邊鬆開了后腰上的手,一邊道:「我看是不是沒睡醒。」


  「那你應該咬自己。」


  「嗯,說的對。」他當真鬆了口,在她的注視下卻沒有咬自己,無辜般地沖她解釋道,「嫌咯牙。」


  所以她就不咯牙,欺負她骨頭軟嗎!


  郁梨忍住了報復回去的欲-望。


  閻英卻已經注意到了她手腕上的紅痕,他擰了下眉毛,「手怎麼紅了?」


  「沒什麼。」郁梨搖了搖頭,卻也沒騙人,「你剛剛做噩夢不小心抓的,不痛。」


  閻英回想了一下,依稀還能想起夢到了什麼,唇邊的笑不自覺的消失了,問她,「沒嚇到你吧?」


  沒有。


  她忽然點了點頭,含在口中的話一轉:「嚇到了。」在他停駐的目光中,她輕聲道,「是夢見了很可怕的事嗎?」


  「嗯,夢見了小的時候發生的一點事。」閻英本不想多說,但是得知她被自己嚇住,像是抱著補償心理般慢慢道,「當時年紀小,有些事看不明白,現在不會了。」


  看不明白什麼?

  政治家庭?父母親情?

  「不是你看不明白。」郁梨輕搖頭,「是他們錯了。」


  那樣的情況下,正常家庭會有人估量孩子的價值,來決定要不要營救他,以及怎麼利用他的最大價值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那種畸形的觀念,只會害了他。


  閻英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絲微怔訝異之色,倒不是為她的話,而是她竟然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事。


  「我聽學長說了。」她意識到什麼,垂眸抿了抿唇,道,「本來應該直接問你的,對不起。」


  換做其他人,閻英難免會有被侵犯隱私的憤怒,可是知道這件事的人是郁梨。他望著她手腕上的紅痕,笑搖了搖頭,「我只是沒想到……」


  沒想到她會願意了解他的過往。


  剛醒來時的暈眩感漸漸消失,腦子逐漸恢復清醒,閻英,「你怎麼會來?」


  郁梨道:「聽學長說你生病了,就來看看你。」


  又是「學長」。


  這兩個字觸動到了閻英的神經,他虛懶地靠在牆上,看向她,「終於不躲著我了?」


  莫名的,郁梨的腦海里剎那間跳出了放映室的那一幕,他的五指一根根嵌入她的指縫,強勢的令她無處可逃。


  她垂下眼睛,臉上的熱度一時叫人分不清誰是發燒的那個人,低低應了一聲,「嗯。」


  這樣的態度……


  明明只是回應他的問題,可是閻英卻感覺到了一點別的什麼。如果是之前,他必然會直白地挑開這層紗,向她問清楚。


  她躲著他時,他手段用盡也要讓她正視他。現在她給了一丁點好的反應,他卻突然退縮了。


  他不敢問。


  「我餓了。」


  「我去給你買吃的,正好……」


  把葯吃了。


  正說話的功夫,門外響起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細微的擰轉聲,聽在郁梨耳朵里如同驚雷。她一顆心猛地快跳,往床下看,這時候就算跳下去都來不及了,肯定會被逮個正著。


  就在她心慌意亂之時,閻英將被子一拉,將她整個人都掩蓋在裡面。她被往前一帶,撞進了他的懷裡。


  直到被被子掩住的那一刻,郁梨才驀然回悟過來。


  就算看見,她也是正常來探病,為什麼要做賊心虛!?

  閻英本就坐在那裡,她眼下跪在他身前,拽上被子活像進了被爐,身前鼓起一塊,怎麼也糊弄不過去。


  隨著門被打開,腳步聲進入寢室,郁梨額頭抵著閻英的胸膛,心跳如擂鼓。她一動不敢動,只雙手合十做拜佛狀。


  祈禱他的室友們眼睛都瞎了。


  男生們打完球回來,一身的汗,空氣里充斥著男性荷爾蒙。床在上層,一進來他們就連忙搶佔衛生間想要衝澡,起初確實沒人注意。


  直到衛生間的門啪一下關上,剩下兩個人才你推我搡互相懟人回了自己的位置,一個去放籃球,還有個徑自脫了上衣擦汗。


  他一看閻英書桌上沒動的餐盒,頭也不抬地問,「你沒吃啊?」


  「沒。」閻英病中的嗓子還有點沙啞,「現在餓了,你再去給我買一份吧。」


  「你大……」室友剛要罵人,想想他在生病,氣勢登時衰竭,「行吧病了的是大爺,你現在還燒嗎,冰袋換過了沒,要不然我拿體溫計給你……我艹!」


  他聲音驀然拔高,就連浴室里的那個都被他嚇的弄掉了肥皂,罵他,「一驚一乍你他媽有病啊!」


  「誰他媽有病,要有病也是閻英好嗎,他他媽發燒居然還約-炮?!你被子里這是個人吧,是個人吧?這輪廓,別告訴我這是你買的充-氣-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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