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第 1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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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尷尬的是, 她用的還是長春宮榮嬪的小廚房。十阿哥還病著, 榮嬪整日里抄經書、撿佛豆、吃長齋, 急得幾乎快要走火入魔。綉瑜在這個時候懷孕本來就戳了她的肺管子, 哪裡還好意思多生事端。
於是她把份例里的肉大半都賞了後殿里伺候的人, 撿那豆腐、王瓜、竹筍、青菜芽兒炒了吃, 還算對胃口。一個月下來,長春宮後殿的奴才都吃得油光滿面,她倒瘦了些。終於被康熙看出不對勁, 差點發作了長春宮小廚房。
綉瑜好說歹說終於攔了下來:「榮主子正在為十阿哥的事情擔憂,不養兒不知父母恩。都是做額娘的, 奴婢怎麼能在這個時候上去給她添堵?」
康熙這才罷了, 只是撥了兩個廚娘到長春宮,專門供她使喚。三月份春回大地,關外的河流土地全部解凍之後,盛京牧場送了大量的細鱗魚、鱖魚、哲羅魚進京,肉質細膩鮮美。那鄭廚娘是簡親王府獻上來的, 煲湯的手藝一絕。小廚房做了豆腐魚湯上來,倒合了綉瑜和四爺的胃口。
叫了那鄭廚娘來一問,廚娘說:「取一斤大小的鮮魚, 去皮切段, 加上天穹、白芷、天麻等藥材, 再加香菇、菌絨提香, 置於瓮中,提前一天用小火爐子煨著,一直煮到魚肉全部融進湯里。再在豆腐上戳幾十個小眼,用魚湯煨上一個時辰便可。」
綉瑜聽得驚嘆不已,飲食問題終於解決,她開始有心情吃瓜看戲了。
說來她這次懷孕的時機真是恰到好處。鈕鈷祿賢寧一死,宮裡的勢力馬上重新洗牌。短短兩個月,姜忠旺手下的七個副總管就有三個莫名其妙地或生病或被罰,位置換了人來坐。
綉瑜懷著龍胎,不少人算計著要拿她當刀子使。三月底花房送來的一盆梔子花,香氣濃郁刺鼻,叫人聞久了頭暈。春喜當即就說要找太醫來看看,被綉瑜攔了:「花房的管事太監何生福是鈕鈷祿家的人。」
皇后雖去,鈕鈷祿家卻犯不著來害她,反倒是有人借刀殺人的可能性更大。為她診脈的徐太醫和顧太醫都是康熙的人,一旦他們查出丁點兒不妥,何生福的腦袋立刻就要搬家。綉瑜就吩咐:「先搬到庫房裡去,叫純嬤嬤去看看。」
她身邊兩個嬤嬤,一個是孝庄賜下來的薩嬤嬤,為人精明強幹,可惜沒太把她這個德貴人放在眼裡,是個不幹幾事不開口的佛爺。
純嬤嬤是內務府挑出來的。貴人按例應該有四個宮女,兩個太監伺候。那天姜忠旺帶了人來讓綉瑜挑選,其實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春喜一眼就看見純嬤嬤頭上那朵杜鵑絨花,看手藝,正是出自儲秀宮掌事蘭嬤嬤之手——這是她們和烏雅家約好的標記。
綉瑜就挑了純嬤嬤和兩個小宮女夏喬、秋月,並一個小太監小全子,除了夏喬是新進宮的,其餘全部都是烏雅家的人。綉瑜每個人賞了個十兩的銀錠子,兩個嬤嬤賞了二十兩,留了個心眼先叫竹月教他們規矩,準備等孩子五個月了,再叫他們上來伺候。
晚飯時分,純嬤嬤就進來給綉瑜請了安,低聲說:「奴婢聞了聞,那花葉子上灑了芝香草的汁液,芝香草本來無毒,但是它會使梔子花的香味更加濃郁,對旁人無害,但是孕婦對氣味敏感,可能會頭暈不適。」
「果不出我所料,這手段既不隱蔽,下的葯也不厲害,擺明了等著咱們來查。我若是個膽小的,只怕立馬鬧到皇上那裡,砍了何生福的腦袋,既給她們的人騰了地方,又可叫我擔心受怕不得安枕。」
純嬤嬤嘴角露出一點笑容,讚許地看著她:「小主果然聰慧,可要奴婢暗中查探一番?」
「不必了。虛虛實實,實實虛虛。就跟那貓戲弄老鼠似的,叫你提心弔膽,活生生地把身子折騰垮了。」綉瑜不緊不慢地享用著鄭廚娘做的竹筍鰣魚湯:「打鐵還需自身硬,只要我足不出戶,吃好睡好胎氣穩固,她們就是有千般手段也沒有用武之地。你悄悄地把那盆花退給何生福,後面的事咱們就不管了。」
何生福在宮裡待了三十多年,雖然是個奴才,但鼠有鼠道,查起來只怕比她們還要快些。純嬤嬤心悅誠服地領命而去。
春意一直在旁邊聽著,不由笑道:「小主果然是要做額娘的人了,想事情也周全了許多。」
綉瑜摸著自己還未太顯懷的肚子微微一笑。不是她過分自信,而是這宮裡針對孕婦的手段其實遠沒有宮斗小說寫的那麼玄幻,什麼無色無味的西域奇毒啦,什麼吃下去會讓嬰兒變成白痴的葯啦,要是這種玩意兒都能進宮,皇帝豈不是成了紙糊的?更別提麝香、紅花這種小孩子都知道是打胎的玩意兒了。
宮裡對付懷有龍胎的妃嬪最常見的方法,是各種花式摔跤,像綉瑜上次被推倒,榮嬪早產是因為踩到青苔滑倒,還有被貓撲倒,晚上回宮路上發現一隻老鼠嚇得摔倒等等。於是綉瑜從坤寧宮回來之後就直接「卧床靜養」了。
其次是在飲食、安胎藥中添加各種無毒但是相剋的東西。這招對付不受關注的小常在之類的最管用,但是綉瑜現在上有孝庄、康熙罩著,旁邊有榮嬪這個生過六個孩子的老狐狸擔著,下面還有尚家烏雅家的人暗中護著,只怕元后再世,也找不到空子。
再次就是心理戰,言語上各種擠兌,毒不死你嚇死你。比如綉瑜這次懷孕,僖嬪端嬪等人來看她的時候,就曾「不經意」地暗示,一個說:「我聽說喜歡吃肉的多半是個阿哥,妹妹你愛吃素,這就……」一個說:「我聽說這長春宮風水不好,陰氣太重。榮姐姐和張貴人生了8個孩子,就活下來……哎喲瞧我這嘴,該打該打。」
康熙的兒子活下來的太少,懷孕的妃子越發戰戰兢兢,一點點風吹草動都能緊張半天。這些話一般愚昧迷信、重男輕女的深宮婦人聽了,心裡難免惶恐害怕,糾結得睡不著覺也是有的。可是綉瑜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二十多年,即使穿越了也不會相信什麼陰氣陽氣的鬼話,而且又被劇透了孩子的性別。
於是端嬪和僖嬪說書似的講了一大通,她就在旁邊咔咔咔地啃著金絲貢棗,全當聽相聲了。端嬪起先以為她故作鎮定,還在心裡冷笑:讓你裝。等到綉瑜吐出來的棗核都快堆滿一個白瓷描金小碟,她才變了臉色。特么的,你把姑奶奶當成說書解悶的了嗎?黑著臉終止了話題,拖著僖嬪就走。
最後一種法子,就是在衣服、器物這些東西上做手腳了。這些東西都是內務府管著,要把手伸進內務府,至少得是貴妃七嬪這個等級的人才行了,這些人雖然暫時被孝庄震懾住,卻難保不會鋌而走險。綉瑜自懷孕以後,就停了所有香料,衣服床品茶具擺設全部都用舊的,而且不送到浣衣局,就在長春宮後院井裡打水洗。只有兩個麼麽和春喜竹月能夠進到內室服侍。宮女太監兩人一組當差,不許單獨行動,任何人沒有純麽麽的允許不得離開宮門。
這般嚴陣以待之下,果然過了三個月都平安無事。綉瑜每天吃好喝好,養得白白胖胖。五月初五端午節宮宴的時候,太皇太后見了她都忍不住誇獎:「德貴人有福氣,這胎養得極好,定能生個身子強壯的阿哥。」又聽說綉瑜每頓飯能吃一整條魚,更是笑得牙眼不見:「好好好,能吃是福。蘇麻你記著,哀家這裡的魚分一半到長春宮去。」
綉瑜趕緊推辭,可在場的妃子們看她的眼神還是酸了幾分。這時,底下常在答應們坐的那一桌突然爆發出一陣喧嘩,綉瑜聽到好些人在喊郭絡羅常在的名字。果然就聽宮女匆匆來報:「老祖宗,郭絡羅常在多吃了幾塊點心,如今吐得厲害呢!」
吐得厲害?眾人心裡一驚,不約而同地朝下面看去。綉瑜卻盯緊了宜嬪,只見她臉上掛著驚喜的笑容,卻下意識地把手帕捏做一團。
「喝,還挺凶的啊你。」綉瑜點了一下它的鼻子,轉頭對春喜說:「它從廊沿上掉下來,這兩隻腿受傷了。咱們先找個東西給它固定一下。明早再去傳個養牲處的小太監來看看。」
春喜有些不安:「我瞧著這貓毛色鮮亮,又是紫色眼珠,應該是宮裡哪位主子的寵物。小主想要養嗎?」
她們目前在宮裡根基未穩,不管這貓的主子是哪個,她們都惹不起。綉瑜倒也想得開:「沒事,我就是看它叫得可憐而已。宮裡的貓狗都是養牲處貓狗房裡出來的,你明日找個小太監來認一認,咱們貓歸原主就是了。」
話雖如此,給它包紮完傷口以後,綉瑜還是忍不住抱著狠擼了一把,撓著貓肚子上的白色軟毛,又取了做奶茶的羊奶來,盛在白瓷碟子里喂貓。
小貓突然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警惕性很高,瞪著一對玻璃珠子似的眼睛,不肯前進半步。然而貓是鐵奶是鋼,餓壞了的它很快屈服在羊奶的誘惑下,試探著舔了一下,發覺味道不錯,就開始大快朵頤。
綉瑜趴在炕邊,看著這小東西低著頭舔食羊奶,小鼻子微微嗡動,時不時探出一截粉紅色的舌頭。她頓時被萌得不要不要的,腿都蹲麻了還捨不得走。
春喜笑道:「小主還是這麼喜歡貓,不如咱們自己也挑一隻來養吧。」
綉瑜卻搖搖頭:「等日子過安穩了再說吧。」她一直覺得養寵物就要對它負責,現在她自個兒的日子都過得朝不保夕,這個小東西還是回到它主人身邊吧。
綉瑜又趁機摸了兩把貓頭,那毛絨絨暖哄哄的觸感讓她欲罷不能,囑咐春喜:「就讓它睡炕上吧。拿一件不大穿的衣服給它墊著。」
那天晚上,不知怎的,綉瑜輾轉難眠。第二天匆匆拿冷水敷了臉去給皇后請安,貓咪還窩成一團睡著,綉瑜嘆了口氣,她凌晨五點就得起床啊,真是做人不如做只貓。
眾妃都已經知道了皇后召見她的事情,說話間未免多了幾分試探。綉瑜一個答應,皇後身邊體面的奴才都比她尊貴三分,誰問話她都得陪著笑臉回答。一早上下來,真是比當年背雅思單詞還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