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第1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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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她學了一年的文言文,偶然一天心血來潮, 查了查《說文解字》,發現從示的字裡面,只有一個字念祚。她當時簡直冷汗都要下來了。


  「祚」有兩個意思, 第一個是福氣, 賜福。過年時, 坤寧宮大鼎里烹煮的祭神賜福的黑暗料理就叫「祚肉」。如果是這個意思, 倒還符合康熙一貫的風格,因為礽、祉、禛都有福氣的意思。


  然而古文里泛濫成災的一詞多義現象害死人。「祚」字偏偏還有另一重意思,就是皇位、國運。而「胤」的意思是子孫繁衍,也有做繼承講的。於是「胤祚」翻譯成白話,就是「繼承皇位」。


  更有意思的是,康熙比誰都清楚這個詞的含義。在很多新年的賀詞、給長輩上徽號的賀文和祭天的祭文中,他都喜歡用這個開頭:「自朕承嗣大統, 胤祚家國以來……」


  綉瑜看到《起居注》上記錄的這句話, 頭一個反應是, 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臉——原主給她的這副容貌在宮裡能排上前五,然而還遠遠達不到禍水的級別, 況且康熙也不是「被禍水」的性格啊, 怎麼就給德妃的次子, 起了這麼個名字?

  先別說太子會用什麼眼光來看待這個弟弟, 也不說胤祚的早夭跟這個福氣太大的名字有沒有關聯。就沖這極端中二的風格, 綉瑜就受不了這個「祚」字,這就好比現代一個爸爸姓季,媽媽姓程的家庭,生了個孩子叫季程皇位。


  這讓孩子以後怎麼在朋友圈裡混啊!

  綉瑜不知道這個胤祚會是她的第幾個孩子,不過她決定先去試探一下康熙的口風。


  康熙很快就傳了她進南書房。綉瑜把帶來的三色點心擺在炕桌上:「皇上從早上下朝就一直在批摺子,用些點心歇歇吧。」


  嘗膳太監拿銀筷上來測了毒,康熙吃了幾個水晶梅花包,隨口贊道:「這包子餡兒和得不錯,吃著清爽。」


  綉瑜在一旁給他扇扇子,捧上漱口的香茗。康熙拍拍她的手:「朕已經許了宜嬪今晚到她宮裡用膳,你先回去,明兒再來。」


  綉瑜不由好笑:「皇上多心了。奴婢可不是那種酸了吧唧的人。宜主子懷著小阿哥,身子可好?可吃得下東西?」


  「這孩子乖巧,她看著氣色倒好。」


  綉瑜慢慢搖著扇子:「那就好,皇上可有給宜主子的小阿哥擬好了名字?」


  說到這個康熙興緻勃勃:「如今宮裡孩子漸漸多起來,朕擬了七八個從示的字,有朝一日能全用上就好了。」康熙說著從案上抽了一張紙遞給她看:「祺、祥、祐、禮、祈……都是意頭好的字。朕待會帶去翊坤宮,讓宜嬪也瞧瞧。」


  不出所料,裡面沒有「祚」字,綉瑜笑道:「果然都是極好的,皇上別急,這一共才八個字,只怕還不夠使呢。」


  康熙龍顏大悅,曖昧地瞟了她一眼,拿手指颳了刮她的臉,語帶笑意:「光說有什麼用,你也得出把力才是。」說著貼近她耳邊:「這兩個月朕光翻你和宜嬪的牌子了,怎麼她有了動靜,你卻一味貪吃不肯長呢?不然朕也讓你挑一個了。」


  Excuse me?我跟你商量兒子的名字,你歪樓歪到哪裡去了?綉瑜強壓住心裡的吐槽欲,手指在「祈」字上劃了個圈,笑道:「那奴婢就先跟您定下一個字,您可別賞了旁人,嗯,就這個祈字好了。」


  她記得康熙的兒子里好像沒有叫胤祈的,正好免得搶了別人的名字。


  康熙玩笑似的應了:「只要你肯爭氣,那個字賞給你又何妨?」


  「謝萬歲爺,您可千萬別忘了。」


  康熙看她鄭重其事的樣子,突然腦子裡靈光一閃,驚喜地把她拉到身邊坐著:「瑜兒,莫不是你又……」


  綉瑜想了想,她不是宜嬪,本事大手伸得夠遠,瞞著不說反而增添風險,於是就順水推舟地說:「皇上別嚷,還沒宣過太醫,奴婢也不確定,要是錯了豈不讓人笑話?」


  康熙高興之下,一疊聲地叫梁九功去請太醫,回頭無奈地說:「你呀,沒宣過太醫還到處亂走做什麼?」


  梁九功親自宣旨,太醫院很快來人了。來的正是綉瑜懷小四的時候負責照顧她的顧太醫。


  顧太醫恭恭敬敬地跪在腳踏上,三根手指搭在綉瑜手腕上,凝神一探,立刻欣喜若狂地跪地磕頭:「奴才恭喜皇上,恭喜小主。小主已經懷有一個半月的身孕了。」


  「果真?」康熙攬住綉瑜的肩膀笑罵:「只跟宜嬪的日子差著一個月,你真是個粗心的,竟然到今日才發覺。」


  綉瑜點了一下桌面上那個「祈」字,笑道:「還要多謝皇上吉言了。」


  康熙捏了捏她的臉:「別心急,等小阿哥出世,算了八字再說。」


  綉瑜心滿意足地謝主隆恩:「皇上今天既然應了宜主子,還是早點去吧,奴婢自行回宮即可。」


  綉瑜再次有孕的消息在一天之內傳遍了整個紫禁城。


  宜嬪懷孕,那是情理中事,也只有貴妃惠嬪那個位份的人才有資格不爽。然而綉瑜再次懷孕,就讓不少人暗中咬牙切齒,不知撕壞了多少手絹子。


  都是低階宮妃,烏雅氏的出身還比旁人略低些。結果十一阿哥還不滿周歲,她就又懷上了,而大部分人卻連見皇上一面都難,怎能不叫人眼紅?

  當然,她們都沒有算計皇嗣的膽量,但是借借福氣總是可以的吧?於是綉瑜宮裡突然來了好些一年見不上幾面的貴人常在,每個人都討好地沖她笑著,說著半含酸半恭維的話,想方設法討了她用過的手絹等小玩意兒去,日日貼身戴在身上。


  長春宮後殿每日人來人往,有的人臉皮又厚,端茶端了四五遍,手都舉酸了,她只當沒看見,非要坐到天色漸暗才走。偏偏又都是帶著禮物,擺著笑臉來的,打不得罵不得。


  綉瑜應付了兩天,就覺得腦瓜子疼。直接稱病閉門謝客,由得那些人在背後罵她輕狂、不近人情。


  佟貴妃得知消息心裡慌亂了一瞬,烏雅氏出身低微,但是這運氣未免太好了。她抬舉烏雅氏對付宜嬪,不會養虎為患吧?

  偏偏康熙今晚來了承乾宮,他心裡高興,絮絮叨叨地拉著貴妃說了半宿的話。說的無非是自從去年十月胤禛出世,前朝後宮可謂是喜事連連。吳三桂一死,叛軍群龍無首,平定三藩已經是指日可待。宮裡才添了個六格格,又有兩個妃子懷孕。


  「都說福無雙至,可最近這喜事都湊到一塊兒了。朕看咱們的小十一是個有福氣的。」康熙抱著胤禛掂了掂:「又重了,這孩子長得真快。」


  佟貴妃一想,可不是這個道理嗎?胤禛出生前,宮裡已經有接近兩年的時間未聞嬰兒啼哭。結果他一出生就帶來這麼多弟弟妹妹。佟貴妃想到謹兒說的借旺氣,心裡不禁歡喜了幾分。


  又見康熙抱著胤禛愛不釋手的模樣,她瞬間覺得為了孩子,給德貴人幾分面子也無妨,就向康熙進言:「臣妾看德妹妹懷著孩子辛苦,皇上很應該多去看看她。」


  「朕前朝事多,去的日子也有限。不如早點宣她母親進宮來陪著就是了。」康熙看著玩累了在乳母懷裡漸漸睡去的胤禛,又想到最近許多宮妃去長春宮拜會綉瑜。長春宮地方偏僻,年久失修,住的妃嬪又多,實在不是個養胎的好地方。


  他沉吟片刻才對貴妃說:「德貴人的位份比幾個有阿哥的宮妃都低了些,朕想趁早給她晉位。省得孩子大了,臉上無光。」


  「皇上的意思是,想單獨給她封嬪?」佟貴妃心裡酸澀,康熙一向喜歡給後宮的女人集體晉位,省卻儀式的花費和折騰,就連繼后、貴妃都不例外。單獨冊封,雖然只是個嬪,也是空前的恩典了。


  說什麼孩子大了臉上無光,五阿哥六歲的時候,那拉氏還是個庶妃呢!那還是皇上的長子!說白了,就是在乎不在乎,上心不上心而已。


  然而皇上抬舉烏雅氏也是看在她養著胤禛的面子上,佟貴妃只能笑著謝了恩。


  康熙當晚就在承乾宮宿了,準備第二天就去稟告太皇太后。


  結果就在當晚,慈寧宮的小太監打著燈籠一路小跑,緊急敲響了承乾宮的大門。


  康熙在睡夢中驚醒,就聽來人奏報:「稟告萬歲爺,太皇太后病得厲害。」


  康熙冒夜前來時,太皇太后躺在明黃八寶團龍帳幔燒得渾身滾燙,額上卻不見一滴汗珠。


  太醫們拿了脈,出去商量方子,康熙獨自坐在床頭,握著太皇太后乾瘦枯黃的手,不斷去喚她:「皇祖母,皇祖母……」


  太皇太后皺著眉頭睡得很不安穩,但是又遲遲醒不過來。康熙瞧著有些古怪,正想傳幾個薩滿嬤嬤來瞧瞧,卻聽她夢裡囈語:「哀家為了你的江山……八阿哥……多爾袞……你竟然……」


  康熙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太皇太后口中的八阿哥是她的親姐姐寰妃海蘭珠的兒子。太祖與寰妃情深義重,如果這個孩子活著,大汗之位恐怕輪不到先帝來坐了。


  而多爾袞則是戰功赫赫,威震天下,太皇太後下嫁給他之後,更是被稱作「皇父攝政王」,直接威脅皇權。


  這兩個人一個幼殤,一個壯年而逝,恐怕都有太皇太后的功勞在裡面。


  世祖對董鄂氏矢志不渝,全了和孝獻皇后的夫妻情意,卻有失孝順慈愛。


  太皇太后怨他,也想他,這大約就是母子天性了吧。


  佟貴妃親自端了葯進來,輕聲說:「萬歲爺去歇著吧,臣妾在這裡伺候著就是。」


  康熙卻不容置疑地說:「去拿被褥來,朕在這裡守著皇祖母。」太皇太后命苦,雖然高壽,卻遠離家鄉,中年喪夫,晚年喪子。如今病了,就讓他這個孫子陪陪她吧。


  太皇太后這一病,後宮妃嬪和宗親福晉們都進了慈寧宮輪流侍疾。康熙更是在太皇太后床前打了地鋪,夜裡衣不解帶地照料祖母,白日里還要上朝批摺子,熬了十來日,整個人就瘦了一大圈。


  佟貴妃勸過兩三次,反而落了埋怨。皇太后雖然佔個長輩名分,卻不是康熙的生母,又素來不善言辭,勸了兩句不成,只能在一旁干著急。其他親王大臣就又遠了一層,更不敢多說了。


  眼看著康熙一天一天消瘦,佟貴妃急得嘴角邊生出好幾顆水皰:於公,她是眾妃之首,責無旁貸;於私,康熙是佟佳氏最大的靠山,她與太子關係素來淡淡,一旦康熙出事,佟佳氏哪能維持今日榮寵?於情,她與康熙相識於少年,夫妻七載,她不是鈕鈷祿氏那樣堅韌剛硬的性格。康熙是她的夫君,是她的依靠,是她的天。


  佟貴妃在承乾宮裡團團亂轉,把個手帕扭得跟麻花似的,突然隔著內牆上鑲嵌的玻璃小窗看到暖閣里,謹兒帶著兩個小宮女在給胤禛鋪床。


  「十一阿哥呢?去哪兒了?」


  身旁的宮女小心翼翼地說:「今兒是十五,謝嬤嬤帶了十一阿哥去長春宮了……」


  這次侍疾宮裡的妃嬪有一個算一個,連宜嬪都算上了。唯有綉瑜因為懷孕日子尚淺,胎氣未穩,每天只是到慈寧宮打個卡,意思意思就回去了。


  佟貴妃當即砸了手裡的茶碗,還猶不解氣地踢了一腳凳子:「這個烏雅氏,平日里在皇上面前掐尖兒賣乖,如今一有事她就抱著肚子躲到後頭,天塌下來還有本宮頂著!」


  「來人,派人去接十一阿哥回來。讓蔣太醫在十一阿哥的脈案上記上一筆,就說天氣炎熱,阿哥有著了暑熱的跡象,最近不宜出門。」


  綉瑜就真的不擔心康熙嗎?當然不是,她的心又不是石頭做的。康熙對她,真的是給到了一個帝王能給的一切。位份、寵愛、兒子,除了專一,全都有了。綉瑜雖然沒有辦法跟他產生愛情,可是包子都快生第二個了,她還是盼著包子他爹能健健康康,長命百歲。


  再說了,她剛剛懷上這個孩子,太皇太后就病了,如果康熙再出事,宮裡那些亂七八糟的謠言就要對著她和孩子來了。


  許是幼年經歷的緣故,康熙對親情有種特別的執拗,一般的法子肯定是勸不了他的。


  綉瑜沉思片刻,目光漸漸移到只穿著肚兜、光著屁股滿炕亂爬的小四身上。心裡忽生一計,她叫謝嬤嬤抱了小四:「我隨你送十一阿哥回承乾宮,順道給貴妃娘娘請安。」


  謝嬤嬤疑惑地跟在她後頭,德貴人喜歡十一阿哥,卻不能常常得見,怎麼這回這樣快就叫送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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