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第一百二十二章
太子入靈州以來, 一次次的捷報傳向京城,然而,最令太后高興的,是收到了太子妃有孕的消息。
還是太子的親筆信。太后將信翻來覆去看了幾遍, 才不舍地命杜嬤嬤收好。
隨即高興得念個不停:「好, 好, 真是太好了!紫吾竟已有三個月身孕。哀家真是迫不及待想看到紫吾和嗥嗥。」
杜嬤嬤也笑道:「就憑太子殿下這勢頭, 不出三個月, 必能班師回朝。那時, 殿下的威信也更上一層樓。」
太后頷首, 但願如此。雖然她也信任太子, 但畢竟是在外打仗, 戰場之上瞬息萬變,且有暗箭難防, 總是免不了擔心。又道:「紫吾今次尤其辛苦, 隨太子北上就罷了, 還有了小太孫,等她回來, 哀家定要好生賞賜。」
「是啊。還是殿下當初的眼光好, 選了太子妃。」杜嬤嬤皺眉道:「否則,若是如英王妃現下這般……倒是,娘娘, 您說英王不會是還沒放下太子妃罷?」
太后想到蕭令拂前兩日寫信來向自己告顧見緒的狀, 也是眉心一皺, 只道:「各人有各人緣法。」
太后又笑了笑道:「快,備筆墨,哀家要給太子回信。」
杜嬤嬤道:「是。」
***
經過這一仗,西突厥一時之間徹底沉寂。
太子卻知道,此次之後,西突厥要麼會對靈州來一次瘋狂進攻,要麼暫時放棄對靈州的攻打,轉而進攻夏州。因此精心排布兩邊兵力,做好迎戰準備。
知道太子很快又要出征,魏紫吾格外捨不得,時常粘著他,太子歷來也是行動果決,部署好兵力,便帶著魏紫吾忙裡偷閒,道:「東面的小圓山有好幾處湯泉,我命人買下了一處。今日便帶婼婼去罷。」
「好。」魏紫吾自是沒有拒絕,有孕了不能沐身,但至少可以泡泡腳。
來到太子買下的湯泉,魏紫吾坐在池邊蒲團墊子上,將一雙白嫩小巧的腳浸入泉水中,十分舒適,她隨即朝太子道:「殿下,你也下水啊。」她想看他洗澡。
顧見邃便聽話地除去衣袍,坐進水中。魏紫吾的視線不自覺地飄到太子身上,打量他露出水面的上半身。
魏紫吾覺得養眼得很,看了一會兒還不知足,突然叫一聲:「殿下。」對方看過來,她便笑著抬起小腿,用腳朝他踢起水花。
一串水珠從他前額滾落,滑過男人深邃如畫的眉眼,高挺的鼻樑,微翹的唇角,最後從下頜滴落,沿著結實勁健的胸膛沒入池水中。
見男人沾了水珠的臉半分未見狼狽,一雙黑眸看過來的時候,反而愈發懾人心魄,魏紫吾微微一愣。
片刻之間,顧見邃方的身體已貼上來,大掌捏著她纖細得他輕易就能折斷的足踝。他看著仗著有孕愈發膽兒肥的魏紫吾,將她完全地籠罩在陰影之下,啞聲道:「婼婼,不要引誘我。我經不起你引誘的。」
男人站在站在她面前,大刺刺袒露著完美修長的身體,更袒露他對她的渴望……魏紫吾呼吸一窒,這才想起自己曾被對方折騰得如何哭泣求饒,臨到這時又生出害怕,目光慌亂地別開。
顧見邃輕嘖兩聲,真是個只負責點火,壓根沒想過真負責滅火的。他方才抱著她柔軟的身體,聞著她發間香氣,又嘗過她的滋味有多美妙,怎麼可能無動於衷。
「真的想幫夫君,也不是不可以。」顧見邃捏著魏紫吾的下巴抬起,居高臨下的目光落在她嬌艷欲滴的紅唇,眯著眼,緩慢道。
魏紫吾覺得太子的笑容染著平時沒有的邪意,她心跳地無比地快,不知他想要做什麼。
太子本想好好教訓魏紫吾一次,以免自己後面的幾個月還得被她不負責任、隨心所欲的挑釁,但看她現在呆成這樣,終究捨不得她有了身子還要被自己「欺負」。
顧見邃放開對方的下頜,坐到她身旁,幫魏紫吾按摩了一會兒小腿肚到腳心部分,又幫她穿好了衣裳,直到最後又將她抱回馬車裡,全程不讓遇瀲等人有動手的機會。
魏紫吾覺得太子簡直把自己當成幼童般照顧,回去的路上忍不住道:「殿下,本是我答應了太后,是我北上來照顧你。現在倒是反過來了。」
顧見邃笑著將她摟得更緊:「放心,皇祖母已知道你有孕,她比我們倆還緊張,惟恐我將你照顧得不好。」又正色道:「此次出征,時間應是會比上回征討圖那要更久,倒是無法照顧我的婼婼了。」
魏紫吾不想讓他戰時還要憂心自己,便道:「殿下就放心吧,有石總管在,我娘也在,你不用擔心的。」
***
海潮在金色夕輝下延展向天際,漲落之間,自有勃勃生機與幽遠的力量。
慕世宛策馬的速度很快,腥鹹的海風撲面,令她有恍然如夢之感,她在綏海獲得的自由很大,可以不時出入宮禁,並不算被困在籠中。
然而,離開綏海國境,踏入大燕,那已是許多年前的事了。
從前的慕世宛,於現在的她而言,久遠得彷彿已是另一個人,曾經歷過的前塵往事,也曾被刻意遺忘,若非她始終留著親手給女兒做的蝴蝶絹花、小抱被等物件,也許,連她自己都要以為那個慕世宛是她臆想出來的一個人。
慕世宛正要下馬登船,從前頭折回的韓頌道:「娘娘,方才接到海上傳來消息,說是綏海入大燕的船都要嚴密檢查,近來很多船隻都沒能靠岸,有些甚至遭到攻擊,現在反而是陸路相對穩妥。」
「為何突然有這樣的事情?」慕世宛微微蹙眉。
「據說有海寇多次劫掠大燕船隻,後來查出海寇是我們綏海之人。因此青州都督最近在控制綏海船隻。」
那就只有走陸路了。慕世宛沉默片刻,道:「那便走遼新、營口一線罷。」
「是。」一行人遂又往北而去。
然而,就要抵達遼新時,前方卻有一隊人馬攔住去路。對方的首領很快現身出來,不出慕世宛的預料,正是狄旭年。
狄旭年將慕世宛請到可遮蔽兩人身形的石山後,笑著道:「母后,是我幫你,你才能順利離宮,利用完我就要踢到一邊?你不覺得做得太絕情?」
慕世宛平淡瞥對方一眼,道:「那你想要如何?」
狄旭年湊近慕世宛,在僅離她一尺之處才停下,眼裡毫不掩飾對她的佔有慾望,道:「我要你起誓,見到魏紫吾,了願之後就立即回來,並且,做我的王后。」
慕世宛不著痕迹退開,輕諷地勾勾嘴角:「我當然會回來。」又道:「至於你,在你能取代你父王之後,再談后話罷。」
狄旭年臉上突然少了一慣笑意,冷聲道:「若是蕎蕎不答應我,那我只好現在就將你關起來,一直關到我得到王位以後了。」
慕世宛看看狄旭年,她知道,這就是一條毒蛇。她甚至覺得狄旭年現在就有取代狄治鏜的能力。只是不知他為何還不動手。
「那你就關我試試看。」慕世宛沒有多說別的,轉身便走,篤定對方暫時還不敢關她。
狄旭年目光冰冷沉暗,但好歹是沒有出手攔下對方。
狄旭年的親隨問:「真的讓娘娘就這樣走了?魏嶢……會不會對娘娘出手?」
狄旭年嗤笑道:「當然要讓她去一趟。她不了這個願,以後怎樣也不會安心待在我身邊。」至於魏嶢?當慕世宛看到魏紫吾叫凌疏芝為娘,與凌疏芝感情那樣要好,傷心不平之下,只會更恨那個男人。最後,她還是得回到自己懷裡。
***
而慕世宛及其部下扮作的商隊,帶著假造身份證明,正大光明走營口入了大燕。
幸好魏嶢沒有將往來大燕和綏海兩地經商的商隊完全禁止,只是下令檢查得更嚴格,並對綏海入燕的商隊提高了城門稅。
慕世宛當然不會在意多交這點稅。進入大燕國界,除非特別時期,再入大燕其他區域就不會盤查得太嚴。
天色已晚,她便命人隨意找了家客棧。
慕王后就算在綏海王宮裡,也不喜艷色衣裙,衣著顏色都偏暗,現今在外行走,更是不會作惹眼裝扮。
她身著墨綠色的裙子,裙擺上一絲花紋也無,如雲烏髮扎了個圓髻,束著艾綠如水的翠玉環。但有些人越是裝扮素淡,越是突出其本身的天姿麗質。
慕世宛的侍女笙玲幫她打散了長發,道:「娘娘,這裡是魏都護統轄的地方,奴婢總有些擔心……」
慕世宛不以為意:「擔心什麼?雖是魏嶢管轄,但對方身為大都護,自然在都護府里,不會輕易來這樣偏遠之地。」
慕世宛不會自動多情到,以為相隔多年,魏嶢還對她余情未了。只會想到,魏嶢是不是會對她找女兒的事從中作梗,質難於她。但她行事儘力隱蔽,對方不會這樣快知道她入了大燕境內才是。
笙玲便沒有再說話,伺候慕世宛歇下了。
慕世宛終究也擔心魏嶢如今權勢愈盛,令自己找女兒的事節外生枝,在晨光隱隱時便動身出發了。
隊伍馬不停蹄趕兩天路,雖出了遼西,但落腳的幽州仍舊是魏嶢的地方,且是大都護府所在之地。慕世宛便讓商隊繼續從最近的官道走,而自己帶著韓頌韓行,從金秋坡避開幽州。
在慕世宛騎著馬快要翻過檀州金秋坡時,有人在高處道:「底下三人站住。從金秋坡經過者,必須接受盤查。」
慕世宛回頭一看,卻是她認識的人,她至今記得他的名字,名叫瞿成林,魏嶢的心腹之一。
前面的路人確實有人在接受盤查,但在這樣偏僻的小地方看到瞿成林,慕世宛心中湧出不妙的預感。隨著瞿成林帶著人包抄而來,她心中的異樣就越發強烈。韓頌與韓行甚至已抽出刀來,刀尖指向越走越近的男人。
瞿成林身為都護府司馬,多年來負責為魏嶢辦理許多秘密之事,對慕世宛自然絕不陌生。
這樣近的距離地再次打量慕世宛,令瞿成林著實一愣。或許上天對自己精心造就的美麗事物總是格外眷顧,眼前的女子除了氣質的改變,還有裝扮得愈發成熟,若僅僅看她的面龐和體態,瞿成林實在難以找出什麼改變,就彷彿是穿過光陰而來。
男子不易顯老,何況是習武之人,因此在他們這都護府中,男人三十多歲似二十多歲的比比皆是,但這般十多年容顏不改的女子,則要少見得多。
瞿成林甚至憶起,連慕世宛那點朱般的潤澤唇色,依舊如清晨的花瓣般的動人,未有褪色。
因為在魏嶢還沒有愛上慕世宛,昭示他的所有權之前,他也曾在心裡對那個自稱「慕蕎蕎」的小姑娘暗裡著迷過,只覺那一抹朱唇動人魂,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
當然,慕蕎蕎少女時期那股活潑靈動,還有眉眼間的一抹稚氣,已經完全消失,如今的慕王后給人的感覺,是一種冰霜般的冷而剔透,還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疏離。
慕世宛捕捉到了瞿成林的失神,垂眸思索片刻,下了馬,親自上前道:「瞿將軍行個方便,讓我們通過此地,可好?」
瞿成林慢慢回過神,道:「原來是王後娘娘,多年不見。娘娘身份非比尋常,恐怕我無法做主,得稟報上邊定奪才是。」又道:「魏都護就在附近,娘娘還請稍等,我命人去請。」
慕世宛怔了怔,腦中甚至有一瞬嗡嗡作響,身體亦微微繃緊。她從沒有想過,這次出綏海去找那位太子妃,會這樣快見到魏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