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十章

  魏貴妃看看魏紫吾,注意斂了斂外露的神色,道:「當然,太子暴斃固然能夠永絕後患,但若太后和皇上震怒深究,難保不會查到咱們頭上。」


  魏紫吾點頭附和,心下卻是想,若太子真的失去生育能力,太后和皇帝的震怒絕不會比殺了太子小。


  「婼婼,你說……姑母是不是老了?」魏貴妃突然問。


  魏紫吾微怔后答道:「姑姑才不老,看起來至多二十歲,好看著呢。」


  魏紫吾說的並非違心話。她這姑姑保養得宜,三十七歲的年紀,皮肉上難尋一絲歲月痕迹,她又愛穿顏色輕俏的衣裳,比如今日穿的便是一襲棠紅蹙團金朱雀的束腰宮裳,一張臉孔艷光四照,胸前巍巍奪人注目,看起來真的也就是雙十年華,與小姑娘們最大的不同,大概是神態言行間的成熟風韻。


  魏貴妃噗地笑出聲:「我們婼婼這張小嘴就是甜。」


  她是真的喜愛這個侄女兒啊,魏貴妃有些落寞地皺了皺眉,她從來就不喜歡周漓慧,也不喜歡魏如珂,若非情勢迫人,她才不願讓兒子娶別的女人。


  便拉過魏紫吾的手輕撫,心道:乖婼婼,暫且委屈你一段時日,等你表哥有朝登極,姑母自然有辦法叫他依舊立你為後。


  且到那個時候,魏貴妃又想到太子……這是她心中不可告人的隱秘,終有一天她是要實現野心和心愿的。


  太子的舅舅謝檁,也就是皇后的親兄長,生得難得一見的俊美英武,當年也是諸多貴女傾慕的對象。


  不過謝家的人都短壽,敬懿皇后的父親早逝,敬懿皇后本人亦在鮮花怒綻的年紀就香銷玉隕,謝檁也僅僅活到了二十多歲。


  魏貴妃被選入宮時,想到不能嫁給暗暗傾心的謝檁,還傷心地哭過幾場。後來隨著時光推移,她對謝檁的愛意也漸漸淡了。


  但魏貴妃看著一天天變成少年的太子,唇紅齒白,面容越發的稜角分明,那一張臉的輪廓,多多少少與謝檁相似。不知從哪天開始,魏貴妃看著十五歲的太子,突然就重新勾起她少女時期的心事。


  她起初也只是在太子身上尋找謝檁的影子而已。真正令她連謝檁也忘了,純粹只記著太子,是在太子十九歲那年。


  那是五月的天氣,因著新羅王子與使節一定要同幾個皇子比賽蹴鞠,皇子們自然要應戰。皇帝與王公重臣在一個看台觀賽,女眷們則在另一個看台。


  場上的精彩自不必提,太子有多出風頭也不必言,聽聽耳邊公主們和溫蜜的呼喝就知道了。


  天氣實在太炎酷,魏貴妃聲稱自己中了暑熱,叫上魏紫吾陪伴自己,離開看台到清幽亭避暑氣。


  比賽結束,毫無疑問是大燕的皇子們遙遙勝出。魏貴妃是有意選擇了清幽亭,從略微支起的窗戶縫隙「不經意」往低處看去,如她所願地看到了幾位去往更衣間的皇子。


  太子自是在其中,對方已脫下被汗水濕透的衣衫,打著赤膊。魏貴妃看到的只是太子的背影,心依舊跳得要從嗓子眼蹦出來一般。


  從背後看,太子的身形更是高挑英偉,寬肩窄腰,雙腿修長有力,赤.裸的背部肌肉線條勻稱完美,充滿力量感,皮膚泛著上等瓷釉般的光澤,薄汗涔涔。足以令任何女子看得本能的臉紅心跳。


  宮裡的寂寞深刻而漫長,這樣多的女人守著皇帝一個男人,似魏貴妃這般嘗過男女情.事懂得箇中滋味的,自是益發的空虛難熬。她看了兩眼就趕緊關上了窗戶,生怕被人察覺。


  種子自此埋下,太子赤著上身的背影,連帶那天慘白刺眼的日光,都印在魏貴妃的腦中,再也無法剔除。當天晚上為皇帝侍寢時,被那具熟悉的身體壓在身下,她居然覺得很噁心。


  魏紫吾的話打斷了魏貴妃的思緒:「姑姑,我覺得向太子下藥這事,若非到萬不得已之時,不可妄動。」


  她知道,魏貴妃既說出這樣的話,定是已準備好秘葯,甚至是巫蠱。以魏貴妃的性格,很有可能是巫蠱,只是差一個如何實施成功的過程。


  魏紫吾道:「宮中歷來最忌諱巫蠱和□□,皇上龍體康健,這幾年想是不會出什麼變數。現在若就對太子下狠手,怕是……為歧王做了嫁衣。」


  其實魏紫吾是不好與自己的姑母說,魏貴妃在她爹病倒后,就急迫得有些自亂陣腳。僅從除掉太子奪嫡的威脅,這的確是個管用做法,太子若是真的不能再延續皇族血脈,自然不可能再做儲君。


  但是從前魏家支持顧見緒與太子爭鋒,抓兵權也好,奪取對朝政的影響力也罷,可以說是各憑本事,所以皇帝和太后都放任著,約莫也是當成對太子的磨礪。但若是姑母對太子用蠱或是毒,究竟太陰毒下作,皇帝和太后若知曉,絕對不能善了的。


  魏貴妃看看她,道:「放心吧,姑母不會貿然行事的。」又道:「婼婼,你上回提出解除與你表哥的婚約,我尊重你的意見。但你要記住,我永遠是將你當親生女兒來看。」


  魏紫吾點點頭,走出翊華宮時,她心中紛亂,魏貴妃將這樣陰私的事告訴她,說明相信她如舊。可是,太子那邊……


  魏紫吾眼前突然浮現出太子的容貌,那樣從小到大都在雲端上的人,如果真的中了姑母的算計,不知會有多痛苦。


  她一直對太子有所保留,因為她對太子並非完全信任,她想著,得先看父親的身體情況,若是傅予州真的治好她的父親,她自當履行契書的約定。若太子是想通過傅予州去挾制她父親,進而助段潛完全獲得定北都護府的兵力,她也會有一些反擊的手段。


  魏紫吾獨自坐在花園一角許久,直到太後派來服侍她的宮人上前道:「魏二姑娘,外邊兒天冷,您還是快些回慈頤宮罷。您若是凍壞了,娘娘定會責罰我們……」


  魏紫吾看看這小宮女,也不欲讓她們為難,旋即站起身。


  可沒走幾步,小宮女被突然出現的石安靜叫走,接著魏紫吾便看到了太子。


  魏紫吾還未來得及行禮,太子已將她的手拉過去。男人的手和女孩的手軟硬對比鮮明,大手將小手完全地包裹住。


  魏紫吾愣愣神,這也太曖昧不清了,連顧見緒都沒有拉過她的手。萬一被人看到……隨即就想抽回,卻根本抽不動。


  她很快聽他用再自然不過的語氣道:「手都凍成這樣,還在外面坐著。我幫你暖一暖。」


  魏紫吾看了看太子,這男人說是為她暖手,實際卻是一下一下撫摸她的手背,她的身體變得有些僵硬,原本想問:「殿下這是什麼意思?」思索了片刻,選擇沉默將臉別向一旁。


  見魏紫吾這樣還能裝傻,太子哂笑一聲。既不拆穿,也不逼她。


  太子伸手別好魏紫吾鬢旁掉落的一縷髮絲,低頭看著她:「魏二,你沒猜錯,我對你就是那個意思。我以為,從我答應幫你開始,你就該明白我想要什麼。」


  被說中心思的魏紫吾臉微紅,但即使對方這樣說,她也不相信自己有這樣的魅力,能讓太子因為她與魏家化干戈為玉帛。中間總是有什麼隱情還沒有浮出來。


  太子一瞧魏紫吾就知道她在想什麼,反正無論他說怎樣的真心話,她也不會相信的。頓時也歇了再補充幾句的心思。聲音冷淡:「一會兒去了慈頤宮,顧見緒也在,離他遠點兒。知道么?」


  魏紫吾知道太子生氣了,這回終於說:「知道。」


  等魏紫吾與太子一前一後回到慈頤宮,發現今日實在熱鬧。有蕭令拂、溫蜜和幾位公主在。而這幾日朝中放假,皇子們不用上朝,也沒有著急辦的事務。因而除了顧見鏜,皇子們也都在場。


  見魏紫吾走進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看過來。


  顧熙樂立即跑來拉她:「婼婼來得正好,快來吃圓子。」


  溫蜜也道:「魏二,你跑哪裡躲懶去了?包圓子的時候你不在,現在煮好就來了,算準時間等著白吃是吧?」


  魏紫吾笑道:「對,就要白吃你包的!」


  引得周圍一陣笑。太后想著,若是僅留魏紫吾一個人在采輝閣住著,顯得她太過打眼,便將蕭令拂與溫蜜也召進宮了。


  桌上果然擺放著一碗碗冒著熱氣的湯圓。是幾個女孩包的,交由膳房煮好又送過來。


  太后不吃這個,純屬看孩子們吃。魏紫吾不客氣地拿起湯匙,每吃一個,還在心裡數分別是什麼餡料,紅豆沙、蛋黃、果脯碎、芝麻、花生碎……


  太子這時也踏入殿內,旁的人只當太子與魏紫吾分別從不同的地方來,唯有顧見緒目光沉了沉。


  顧見緒剛來到魏紫吾身旁,就見她臉色驟變,低呼道:「唔,辣,好辣——」


  大家聞言,頓時都圍過來笑,顧熙樂拍手道:「唯一的一隻辣圓子居然被婼婼吃到了,看來婼婼今年會走大運!」


  魏紫吾這才知居然有辣圓子,早知她就不吃那樣快了。她從小貪吃甜食,很少沾辣,也沾不得辣。一團番椒醬和芥辣碎的感覺停留在舌尖上,火辣辣的讓她只顧著抽氣。


  魏紫吾不喜歡吃辣,顧見緒卻最喜歡看她吃辣的樣子,小姑娘的小嘴一張一合,越發紅艷艷的,粉舌不時探出透透氣。引得他只是看看,下腹便蠢蠢欲動。


  顧見擎也看得愣住了。


  魏紫吾來得突然,宮人尚未為她上茶。顧見緒便想用自己的杯子給魏紫吾喂水,魏紫吾反應過來,搖搖頭。


  太子冷聲道:「還不給魏二姑娘上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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