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其中一名女孩道:「這,這種話可不能隨便說。」事關姑娘家的清白,不比得別的。


  另一人也說:「是啊,恐怕不是真的。若是真的,那英王殿下不能娶她了,總是該避著她才對。可我聽說,魏紫吾前兩天才從宮裡回侯府……魏貴妃與英王照樣疼她呢。」


  那女孩笑了笑,道:「你們想想,魏紫吾那個樣子,英王哪裡捨得避著她呀。就算是她已被人給……雖不能做妻,怕是也還有一大堆男人想搶著她做妾的。」


  這下另三人都聽出綠衣女孩對魏紫吾深重的敵意了,一時又沉默起來。


  這綠衣女孩背景並不小,名叫周漓慧,父親是涼州大都督,按理說有這樣的父親,她在貴女圈的地位本不該如此普通。但因為她本身性格實在不討喜,更遑談個人魅力,自然就沒有什麼好人緣。


  這時不知是誰喊了一句:「令拂來了。」


  果然見蕭令拂走進來,一派清毓端華。


  眾人紛紛笑著向蕭令拂打招呼,目光無不艷羨,因為都知道她最有可能做太子妃。


  有些女孩甚至想的是,先與蕭令拂打好關係,若是蕭令拂做了太子妃,等她們做個什麼太子側妃、良娣的,日子也能好過些。


  不過,溫蜜雖然邀請了蕭令拂,接待對方的態度卻很冷淡。


  倒是魏紫吾到的時候,溫蜜格外的熱情:「魏二,你可算是來了!」


  眾女一聽魏紫吾到了,全都轉頭看過去。


  魏紫吾今日穿著水藍綉七寶邊的袍褂,外面套著寶藍刻絲比甲,鮮亮的藍色襯得她越髮膚光勝雪,偏偏她還把本身粉嫩的嘴唇塗了艷紅色的口脂,強烈的顏色對比,讓那張臉蛋透著少見的清艷。


  「壽星,十六歲芳辰吉祥。」魏紫吾將備好的禮交給溫蜜。


  溫蜜接過禮物,壓低聲音說:「喂,魏二,我的生辰你也不給我點面子,打扮得這樣漂亮?」


  魏紫吾笑了起來,道:「放心,誰也搶不走溫大小姐的風頭。」


  溫蜜的確也好看。一身棠紅蝶戀花覃緞鑲銀鼠滾邊的襖裙,頭上圓髻圍著一圈嵌明珠累金花冠,是甜美的長相,笑起來還有個梨渦。人如其名。


  人都到了,自然便開席。


  用完膳后,周漓慧又拉著另兩個姑娘,將先前的話說了一遍。


  她說完依舊不忘加一句:「不過,我也只是聽別人說的……」


  「聽別人說的……聽誰?都不知真假,你就四處嚼舌?」


  突然響起一道女子嗓音,很輕,卻冷如冰封般的,令周漓慧渾身僵了一僵。


  她轉過身,站在她眼前的,可不正是魏紫吾。


  魏紫吾控制著被氣得輕顫的身體,知道自己必須得冷靜。


  另兩個女孩立即慌張不安起來。過去,她們習慣了仰望魏紫吾,即使現在魏家已非從前,也只敢背地裡說她的不好。


  魏紫吾道:「周漓慧,你口中知情的表姐是誰?我倒要找她來對質,問個清楚,這般在背後編排毀人清白的謠言,用心何在?」


  她冷眼看著對方,聲音並不算高,聽不出怒火,卻莫名叫周漓慧背上生涼。


  周圍的小姑娘見出了事,早就齊齊圍過來。


  大概聽出怎麼一回事,眾人見魏紫吾並非緊張地自證名節,而是一開始就咬定周漓慧是在散布謠言,加上這完全不怕將事鬧大的態度,已從另一個角度說明她的清白。


  而周漓慧則面色焦躁,更顯得沒有底氣。


  魏紫吾又道:「過河東曲風峽的時候,我的確遇到流寇,但是從未被擄走。我總共帶了家僕近百人,尚存八十人。除了這所有人,寧績寧將軍正好也在場,都可以為我作證。」


  寧績乃是肅國公府世子唯一的嫡子,如今在河東統兵,說話自然是可信的。魏紫吾都能說出證人了,別的人無憑無據自然不可能再說什麼。


  周漓慧臉上燒成殷紅一片。


  「周漓慧,若是你說不出你口中的『表姐』是何人……」魏紫吾看著她:「我只當造謠的人根本就是你。」


  聽到這句話,周漓慧頓時慌了,但她想起了什麼,底氣又足了一些。索性道:「我答應我表姐不說出她的。懶得理你,我要先走了。」


  魏紫吾卻道:「說清楚再走,不說清楚,你不能走。」


  她話一落,遇清便已上前攔住周漓慧,周漓慧身邊也帶著婢女,卻比不上遇清的身手出眾,自然是被制住了。


  周漓慧氣壞了:「魏紫吾,你怎麼敢……?你憑什麼扣下我!」隨即命自己的婢女:「你們趕緊去找我大哥、二哥過來,看魏紫吾敢不敢不放我?若不是我爹在涼州,信不信我讓我爹也過來。」


  魏紫吾慢慢道:「管你叫誰來,我只爭一個『理』字。」


  她不討這個公道,怕是以後更多人將她當軟柿子捏。


  須知三人成虎,待大家都這樣「聽說」「據說」地傳開了,無論魏紫吾怎樣解釋,也抹不去 「失貞」之名。最重要的是,她母親在父親病後心情原就不大好,若是再聽到她「失貞」的傳言,怕是更要積鬱成疾。


  溫蜜身為今日宴請的主人,已趕了過來,道:「漓慧,要不你就向魏二認個錯。就算這謠言不是你最先說,但你跟著胡亂傳,也是不對。」


  周漓慧看一眼溫蜜,見她居然幫著魏紫吾說話,一時沒有答腔。


  周圍說話的漸漸更多了,工部尚書家的秦佩一直是魏紫吾的忠實擁躉者,更是道:「就是,你還叫兩個哥哥過來做什麼?兩個大男人欺負紫吾一個小姑娘么?」


  見說話的大都幫著魏紫吾,周漓慧沒辦法,只得承認是她錯了,向魏紫吾囫圇道了個歉,說自己不該嘴碎亂說話。


  魏紫吾看她一會兒,緩緩別開眼,算是暫了此事。


  至少,不會再叫人以為她真被匪寇劫走過。


  這天地單寒,馬球捶丸什麼的還不到時節,投壺下棋又膩得慌,溫蜜特地選擇和峻樓,正是為了讓眾人吃過飯後,還能有雜耍歌舞觀賞。


  魏紫吾和小姐妹在包廂又坐了一陣,聽見外面廊上有人嬌滴滴的請安聲:「英王殿下。」


  自古奪嫡過程波詭雲譎,不到最後難見分曉。英王畢竟還是鳳子龍孫,且此前大有作為,只要大局一日未定,誰也不敢對他不敬。更何況,大乾的皇子個個相貌出眾,又文修武蔚,小姑娘們在優秀男子面前大都是注重形象的。


  魏紫吾回過頭,果然是顧見緒。


  周漓慧當然也看見了顧見緒,立即笑了笑,顧見緒看她一眼,平淡收回視線。


  顧見緒道:「婼婼,我打算去看木丁,想著你在和峻樓這邊,順道過來接你。」


  魏紫吾便向溫蜜、秦佩等人告別。


  周漓慧見顧見緒只顧帶著魏紫吾走,除了最初看自己一眼,後來就全副心思都放到魏紫吾身上,狠狠跺了跺腳。


  魏紫吾今日到底是受了委屈,其實她也就是個十五歲的小姑娘,又是千嬌百寵長大,被人這般詆毀,難免需要有個自我緩和的過程。顧見緒從小對她呵護,這個時候她就要比平時要依賴人一些。


  兩兄妹坐在馬車裡,顧見緒很快感受到了魏紫吾有別於平時的情緒,看著魏紫吾此刻微露柔弱迷茫的眼睛,顧見緒心中一盪。


  他輕拍拍她的背,道:「婼婼,你記著,無論任何時候,表哥都是你的依靠。」


  魏紫吾點點頭。


  而太子剛從燕陵辦完皇帝交代的事回京,少詹事顧況便來到東宮,向他稟報了和峻樓風波一事。


  想了想,顧況加一句:「魏二姑娘平時都不讓英王坐她的馬車,今日卻讓英王入了車內,從四方街到侯府,兩個人一直都在馬車裡。」


  太子聽完,面容線條變得極為冷酷,半晌才微微一哂:「去查清楚,是不是顧見緒讓周漓慧造謠。」片刻后道:「我記得周漓慧的哥哥周文昊正在和賀行安競爭關內糧道……」


  顧況立即明了太子的意思,道:「是。臣這就去辦。」


  太子沉默片刻,又道:「你不是說魏紫吾約我,告訴她就今日晚上。」


  顧況一愣,繼續答是,立即領命下去了。


  ***

  冬日的天黑得早,酉時末的夜已如同凝墨。


  魏紫吾站在「飛來煙渚」頂樓雅室的窗扇前,眺望緩慢流淌的黎河。她有些不安,因為天色太黑,且她等的人是顧見邃。


  前幾天,她讓人給顧況遞了帖子,求見太子。


  顧況給她的答覆,說太子殿下同意見她,但時間和地點,均由太子定。太子稱近日白天都沒有時間,就今日晚上得閑。地點定在聞名京城的「飛來煙渚」。


  有求於人,魏紫吾猶豫之後,只能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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