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反撩
壽昌伯府早在聖旨搬下來那一日, 就已經全部打理妥當了，那裡原本是太/祖的一位嫡公主的公主府，這位大長公主逝世之後, 府邸也就被朝廷收回了。如今光啟帝纏綿病榻, 朝政都由太子代理, 封伯的聖旨都是周崇圭安排人寫的，這府邸自然也是他親自挑的，那可是自家媳婦的親爹媽, 隱隱有妻奴傾向的太子哪裡敢不周到？挑的, 那必然是京城裡最中心的地段、最奢華的府邸。
壽昌伯府在平昌巷，城裡有句順口溜, 叫「西貴東賤，南富北貧」。這昌平巷在城西, 正是那些勛貴宗室的住所, 一條長街, 隨便走走就能撞上幾個公, 幾個侯的。
要搬去那樣的地方, 張知禮本打算低調地弄兩輛車, 把自家四口人悄悄挪進去便好，免得惹人注意。可以誰知道，這第二天，宮裡就浩浩蕩蕩來了一群侍衛, 拱衛著他們那兩輛普通馬車, 聲勢浩大地駛進了昌平巷。惹得這昌平巷裡的不少勛貴府邸都偷偷開了個角門, 讓奴僕往外觀望。
第一天進這昌平巷，就惹出大動靜，張知禮有些慌張，昌平巷這些勛貴們也受了極大的震動。說到底，這些祖上戰功彪炳的勛貴公侯是不太看得上這種因外戚得爵的人家的，更遑論他們大燕朝的這些外戚原來都不過是庶民而已，自然就更低視了幾分。光啟帝的兩任皇后都不得寵，娘家也住不到昌平巷這樣的地方來，跟這些勛貴無甚交往，他們也沒把外戚當回事。可是這一次，那張家只是出了個太子妃，就被分封為壽昌伯，還賞了這麼好的宅子，等到日後太子登基，這張家豈不是要封侯封公？
這樣一忖，這些勛貴的心思就多了起來，他們大燕朝，這是要出個正經外戚了不成？長長的昌平巷，頓時有人意動了幾分，張家剛一般進去，第二日就有人送來了拜帖！這可真是難倒了張知禮和王氏，兩人都是平頭百姓，即便張知禮在國子監待過幾年，離這些勛貴也是差得遠了，這裡頭的規矩和彎彎繞，他們可不就是一竅不通！
就在張家二老急得團團轉之時，他們又接到了一個重磅消息——三日後，太子妃就要回府了！
這可讓二老喜極，也不管什麼拜帖不拜帖，一門心思開始準備迎接閨女。
在宮裡關了將近兩個月的張蔚也激動不已，離宮的那日起了個大早，由著宮女們幫她梳洗裝扮，先是去拜別了太后，太後身體不好，她只待了一會兒就出了壽康宮。一出壽康宮，張蔚的腳步都快了幾分，她歸心似箭，恨不得立刻出宮回家。
就在大宮女明川、明水帶著宮人們追著太子妃往前疾走之時，忽見前面的太子妃猛地停了下來。兩人抬頭一看，立刻帶著宮人們行禮：「奴婢參見太子殿下。」
張蔚瞧著走到自己面前的太子，想起自己之前的打算，心下頓時有些慌亂。她心裡想著亂七八糟的念頭，行禮的時候忽然就長了膽子，溫聲細語道：「妾……妾身，參見殿下。」
她心忖，封太子妃的聖旨已下，這麼稱呼應該也是沒錯的。
聽到這句溫溫軟軟的「妾身」，周崇圭的眼神瞬間深了幾分，他緩慢地吐出一口氣，暗暗鄙視自己，忍住，這才哪兒到哪兒，不能慫！
為了更多的福利，周崇圭努力擺出冷淡臉：「嗯，平身吧。你這是，要出宮？」
張蔚撩起人來，真有幾分不達不目的誓不罷休的勁兒，她見太子不怪罪，膽子更大：「是，妾身今日將出宮回家，以便……以便待嫁。」
最後兩個字張蔚說得輕如蚊蠅，話語里還帶著幾分羞澀，周崇圭的喉結動了動，一閉眼滿是她穿著嫁衣向自己走來的模樣，簡直想立刻把人擄回東宮去。
張蔚見面前人還是冷著一張臉，隱隱還有發獃的趨勢，心下疑惑，不是吧，好歹給點反應吶，難道是招數太老？不應該啊，對付童子雞，這種程度綽綽有餘啊。眼前這人能點自己當太子妃，總不至於一點好感都沒吧。
周崇圭好半晌才回過神來，負手：「走吧，孤送你出宮。」
張蔚心下一松，忍不住揚起一絲嬌羞的笑意，隨即又飛快地低下頭，輕輕「嗯」了一聲。她想來想去，覺得還是這種「愛慕太子的單純少女」人設比較保險，至少婚前保持這個人設，應該是不會錯的，至於婚後……張蔚想到婚後就該和這個小太子那什麼什麼，頓時有點尷尬，哎呀，難道她到時候要賣「狐狸精」人設嗎？
張蔚腦中轉著各種念頭，倒是沒再和身邊的周崇圭說話。兩人無聲地走了一路，眼見著快要走到宮門口了，周崇圭心裡那個著急啊，說好了要撩的呢！這就完了？
周崇圭好不容易能跟媳婦待一起，可不能讓時間就這麼白白浪費了，他輕咳一聲，不行，媳婦太保守，他必須主動出擊了：「你家剛搬去伯府，府內怕是沒有得用的人，孤安排了李嬤嬤、朱嬤嬤並四個大宮女，你帶回去，可幫你暫時打理家中事務。」
張蔚聽說自家爹媽搬進了勛貴聚集的昌平巷，就一直擔心這個問題，這些勛貴們互相嫁娶，多年來已經形成了錯綜複雜的社會關係、還有上層社會的人情往來、陰私忌諱，若是一竅不通就往裡撞，她爹娘是一定會吃虧的。她正愁著該怎麼解決呢，沒想到太子殿下竟然連這個小問題都替她考慮到了。
想到這裡，張蔚倒是真心生出了幾分感激，不管這太子為了什麼選她，但至少，對方對她的態度還是非常鄭重的，這讓張蔚放下了一直提著的心。她抬眸看向周崇圭，臉上露出了真摯的笑容：「多謝太子為妾身一家考慮，妾身感激不盡。」
周崇圭看了她十年的直播，對她的情緒了如指掌，現下見她露出真心的笑容，心裡也偎貼極了。他輕輕「嗯」了一聲，臉上也露出了一絲清淺的笑意。
這還是張蔚今兒頭次見他笑，太子本就生得俊朗溫潤，這一笑起來，更是讓人覺得如沐春風，心生嚮往。張蔚穩重心神，暗自唾罵了自己一句「顏狗」，便收斂了心神，繼續專心走路。
出了宮門，看見宮門口備好的馬車和護送的隊伍，張蔚轉身朝著周崇圭盈盈一拜：「感謝殿下相送，妾身在此拜別殿下。」
周崇圭有些失落，他三日前都就在期待著今天的見面，結果就走了一路，說了幾句話就要辭別，他可不甘心吶。周崇圭負手，攢了攢拳頭，忽然道：「正好孤今日無事，就由孤，護送太子妃回去吧。」
「啊？」張蔚驚得猛然抬頭，接著連忙推辭，「這……這不合規矩。」
站在張蔚身後的明川、明水也驚詫地對視一眼，從古至今，還沒有過太子護送太子妃回娘家這種事……
周崇圭話一出口，自己倒是先笑了，他費了這麼多年布局謀划，如今他和張蔚的面前早已是一片坦途，本來也不必像他之前那樣受制於人、步步小心。
周崇圭大步上前，馬車旁的護衛隊首領連忙退開半步，周崇圭翻身上馬，坐在馬上意氣風發地向張蔚伸手，那笑容撩人極了：「太子妃，來。」
張蔚顏狗屬性控制不住地爆發了，被蠱惑地差點就想上前去握他的手，好在她總歸還有理智尚存，對著周崇圭一拜后，就轉身上了馬車。
周崇圭倒也沒真想拉著張蔚騎馬，見她安坐妥當，便立刻一抖韁繩：「出發。」
馬車緩緩行駛，張蔚坐在馬車中，一會兒皺眉一會扶額，倒是真有些坐立不安了，今兒這太子，實在是……太殷勤了些，難不成，對方還是真心……真心喜歡她的？
張蔚坐不住，便忍不住偷偷掀開靠近左邊的車窗，想要透透氣，可誰料，她剛剛探出一點頭，就正對上太子那笑意滿滿的眼睛——等等，這人剛才不是在右邊嗎，怎麼忽然出現在她左邊了！
張蔚僵硬地扯出一絲笑：「殿……殿下，妾身就是想透透氣。」
周崇圭知道張蔚在馬車裡待不住，他可就等著這丫頭探頭呢。周崇圭繼續笑著撩撥她：「無事，這一路還長，孤陪太子妃敘敘話，也好解悶。」
這都把自己當解悶的了，態度好得過分啊啊啊！眼前這位不按常理出牌，實在打亂了她所有的計劃，還有，誰說這太子是童子雞？這是童子雞該有的反應嗎？哼哼，明明撩撥起人來，比她還熟練！顏好了不起哦！
張蔚對於自己差點被反撩這件事，耿耿於懷，心中不覺生出找回場子的壯志豪情，她是誰？後宮十萬小可愛的大主播！能輸給這種沒見過世面的土著童子雞？那必須不能！
張蔚揪著車簾的穗穗，有一下沒一下地繞著，眼神卻頗有些失禮地直直對上周崇圭：「殿下，妾身心中有個疑惑未解，不知當不當問。」
「孤知無不言。」
眼前這位明顯對她有好感，張蔚大膽地打了個直球：「妾身不解，終選之時，殿下為何會選中妾身？秀女之中，容貌優於妾身者有，才學優於妾身者有，妾身自認並不算是秀女中的第一流。」
周崇圭心知這個問題在張蔚心中積壓了很久，卻未曾想她竟然會直接問出來。不過這至少代表她打算試探著交付他一些信任，周崇圭心中愉悅，甚至笑出了聲：「孤未曾想，太子妃竟然是這麼看自己的。」
張蔚瞅著他，也不說話，但周崇圭見她揪著自己的大拇指，便知道她不高興了，立刻說了下半句：「太子妃可曾記得第一次見孤時的場景？」
當然記得，魯王那個豬頭被你趕跑那天。張蔚點點頭。
周崇圭又笑了，策馬靠近她，一伸手把快要拽斷的車簾穗從她手裡解救出來：「當時，孤就想，這麼有膽氣的姑娘，也是鳳毛麟角了，孤可一定要把她保下來。」
張蔚見他忽然伸手過來，嚇得往後仰了仰，見他從自己手裡搶救了那個快被拽斷的穗穗，又有些羞赧，等到聽到周崇圭說了這麼一句，她不可思議地瞪大眼：「就是因為這個？」
「哈哈。」周崇圭見她瞪著眼，像只炸毛的小貓似地扒在窗戶上，便忍不住想逗她，「對啊，要不然，太子妃以為是什麼？」
「咳，那，那也不必選我為太子妃吧。」張蔚忍不住嘟噥了一句。
周崇圭聽見了，佯裝生氣地眯了眯眼：「哦？難道太子妃並不心悅孤，也不願意嫁給孤為妻？」
卧槽，這人怎麼說翻臉就翻臉啊！張蔚瞧著周崇圭的神色轉陰，連忙道：「自然不是，殿下人中龍鳳，妾身自然……自然……」
周崇圭怎麼可能讓她停在這兒，肅著臉繼續誘哄：「自然什麼？」
張蔚心一橫：「自然是，心悅殿下的。」
可算聽到這句話了！不枉他費了這一番心思，周崇圭內心飄飄然，面上也化陰為晴，還很傲嬌矜持地回了一句：「孤亦將太子妃放在心上的，太子妃不必憂心。」
那我可真是謝謝您吶！張蔚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可潛意識裡卻放下了很多戒備。
不得不說，周崇圭是厲害的，他以行動一點點獲取張蔚的信任，語言上反而退後一步，未曾將自己的感情全盤托出，這樣顯然能讓張蔚更加放鬆地與他相處，甚至還能讓張蔚絞盡腦汁主動地撩他。他的姑娘常說，男人對女人產生感情的第一步，首先是好奇，而女人，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周崇圭笑得意味深長，倒是也不在意張蔚那裝作羞怯躲回車裡的舉動。
馬車慢悠悠地駛在街市中，前方有侍衛開道，兩旁亦有人守衛，不多時，車隊便駛進了昌平巷，這一次，勛貴府邸可不僅僅是開了角門，而是幾乎都開了正門，幾家國公侯爵更是帶著人，對著馬上的太子行禮。
太子瞧著站在自己面前的鎮南侯、靖國公等幾家勛貴，忍不住皺了皺眉頭，消息傳得倒是快。他下馬，對著諸人道：「平身，孤今日只是微服，諸位盡可回府，不必相隨。」
太子這麼說，幾家勛貴可不敢這麼干，應聲之後，依舊遠遠地綴在後頭。周崇圭也不管他們，走到馬車邊上，正打算扶自家姑娘下來，就聽見裡頭人掀開車簾：「是到了嗎？」
周崇圭笑容滿面：「是，到伯府了。」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張蔚沒好意思把手遞給周崇圭，反而由明川扶著下了馬車，周崇圭笑著收回自己的手，也沒生氣。綴在後頭的幾家勛貴看到這一幕，都忍不住打量起這個看起來並沒有多麼顯眼的太子妃。若說長得美，莫說宮裡，便是他們這些勛貴也從不缺美人，可偏偏，太子待她還真是這麼多年來的獨一份。這麼想著，有些還沒往壽昌伯府遞拜帖的人家就忖著明日該讓下人去送一份了。
張蔚可不管那些人琢磨什麼，她滿心滿眼地都是站在門口的父母，如果不是明川扶著，怕是要立刻撲過去。
張知禮帶著王氏、張勤和張勉，對著太子恭恭敬敬地行禮。周崇圭連忙扶起自家岳丈，態度親和：「壽昌伯不必行此大禮，快快請起。」
張知禮起身後，那眼神便止不住往自家閨女身上飄，至於王氏，那眼睛已經完全容不下別人了，一直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張蔚，唯恐她在宮裡餓著傷著。周崇圭看看張家父母，再看看激動的張蔚，心知自己再待下去，就該成了阻礙他們相會的惡人了，他笑著搖搖頭，對張蔚道：「既然已經送到，孤該回去了。」
張蔚一愣，不好意思了起來，人家送她到門口，怎麼也該請他喝杯茶：「殿下，不進府休息片刻？」
「不了，你們父女久未相見，孤就不打擾了。」周崇圭笑道。
這人，真是太周到了。張蔚心生感激地行禮：「那，妾身恭送殿下。」
周崇圭看著她，忽然一笑，上前扶她起身，用兩人才能聽到的語調在她耳邊道：「下次再見面時，太子妃就不必如此拘束了。」
張蔚還愣著，周崇圭已經在眾人的恭送下離開了。
下次再見，可不就是大婚時候了？什麼叫不必如此拘束啊，難不成還能允她在東宮裡作天作地，任意妄為？這人真是，扔下這種沒頭沒腦的話，叫人煩惱——張蔚伸手捂臉，忍不住哀嘆，對方段位太高，感覺自己今天一直在被反撩……她的一世英名吶！
一定是因為用自己身體撩的緣故，還沒習慣！張蔚握拳，鬥志昂揚，下次，下次她一定能殺得對方片甲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