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一波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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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裡的人似是不耐, 抬手將流蘇車簾挑起, 露出一雙白皙修長的手, 隱隱可看到一雙鳳眸, 正微微眯起, 寒光流溢, 「再快點!」
沿途洒掃或是疾行的宮人,紛紛退讓垂首貼靠紅牆,誠惶恭敬,不敢抬頭望上一眼。
待馬車行駛過後, 那些宮女太監這才紛紛從那嚴峻的威壓中,解散出來。
一個剛入宮的粗使宮女, 疑惑的望著那匆匆離去的馬車,拉著一旁比她略長几歲的姑姑問道:「車裡坐的是何人?怎敢在宮裡行車?」
那年長宮女左右看了看, 拉著小丫頭往紅牆靠近了些, 「你說話可得仔細著些, 那人是昌平侯, 惹怒了他,有你好果子吃!」
「呀, 昌平侯?不就是那個長歌樓里的戲子嗎?」小宮女驚訝道,她在宮外可是聽說了這位的很多傳言, 什麼以色侍君, 禍國殃民, 媚上做亂。
年長宮女連忙捂住她的嘴,低聲在她耳朵斥道:「你不要命了!小心你的舌頭,這話以後可不能再說了!」
狠狠的擰了下小女孩的臉,兇狠的警告。
小宮女被嚇到,連連點頭,「是是,姑姑我知道錯了。」
宮女姑姑這才點頭,卻也拉開和小宮女的距離,這宮裡最怕的就是那些個忌諱,有時就是自己都不知道怎麼死的,禍從口出她見多了,讓一個人無聲無息的失蹤太容易了。
馬車一直行駛到內宮這才堪堪停下,內宮入口早已停了一抬轎攆,駕車的玉順手腳麻利的將步梯放好,輕聲對車裡人說道:「爺,到了。」
昌平候這才掀起轎簾,走了出來,青眉絳唇,丰神俊朗,說一句龍章鳳姿也不為過。
轎輦旁等候的太監迎了上來,垂手行禮,「侯爺請上轎!」
沈君卿甩袖,負手而立,微微頷首,眸光淡淡,全然沒有之前在馬車上焦灼之色,緩步上前坐上那人人都羨慕的御賜轎攆。
待他坐穩,領頭太監疾步而行,身後的人緊隨其後。
轎上的沈君卿,心卻是慢慢的往下沉了,低垂著眼,手無意識的捻.弄腰間的青黃玉佩。
到了清和宮前,沈君卿依舊步伐沉穩,背脊挺拔,一步一步的穩穩踏上台階。
等候在宮門外的大內總管金順,連忙迎了上來,嘴角帶笑,沖沈君卿行禮,「侯爺來了,皇上在裡面等您。」
皇帝身前的大太監,不說給別人行禮,就是王爺宗親都要對他畢恭畢敬,沈君卿當然也無例外,扶住了要垂拜的金順。
借勢的撐起身子的金順,臨了又低聲加了句話,「皇上,怕是不好了……」
「公公,無須多禮。」嗓音清涼,泠泠泉玉,很好的安撫了金順急躁的心。
歷經兩朝的老太監壓下眼角的濕意,垂手揚了下拂塵,將沈君卿引了進去。
剛剛入秋,清和宮便已經鋪上一層毛墊,每個大柱底下都放置了一個熏籠,鋪面襲來的熱意卻讓沈君卿面色一變。
不復之前的淡定,快步的進了內室,內室的溫度更是高得嚇人,明黃色的龍床上躺著一人,床前輕紗飄撫,看不出氣息。
長年的病痛摧殘著他的身體,臉上的額骨高突,眼窩深陷,眼瞼浮腫曾暗青紫色。
沈君卿腳下一踉蹌,差點撐不住自己的身體,略帶顫音的問道:「怎會如此嚴重?」
金順垂首在床尾,往常尖細的嗓音不復存在,哭道:「太醫已經看過了,說是……回力無天,怕是不好了。」
牆角的幾名太醫聞言縮了縮脖子,身子抖得更加厲害。
本就道,活不過仲夏,是沈君卿尋來那皇室都不曾享用過的深海蛟珠,吊著命,多活這些日已然到了大限,終究逃不過天意。
沈君卿雙目赤紅,一眼都未看那幾個嚇得半死的太醫,緊緊的咬著下唇,強硬的令自己鎮定下來,半響過後,堪堪啞著嗓子開口:「公公別哭了……」
拿著發著熱氣的帕子,給床上失去意識的人擦臉,動作輕柔,生怕弄疼了他。
「將那些太醫趕至偏殿,不需過多責怪,只命人看著,莫讓他們傳出消息去便是。」穩定好自己的情緒,沈君卿的思緒清晰了許多。
金順道了句是,便讓沈君卿身邊伺候的玉順領著那些太醫退下,內室的門輕輕的合上。
床上的人這時卻微微一動,緩緩的睜開了眼,往日里清晰靈動,令人沉溺的墨眸,此刻卻已經渾濁不堪。
迷茫的望著四周,觸及到那熟悉的身形,微微一笑,「君卿?你來了……」
沈君卿坐得更近了些,啞然道:「是臣,陛下……覺得好些了么?」
一旁的金順瞬間紅了眼,不敢出聲,回過頭用帕子輕輕將淚意拭去,復又將頭垂下。
「嗯,將朕扶起來。」盛元帝麵皮紅潤了些,氣也不大喘了,眸底的神色在這點時間裡,恢複比往日里更好的神采。
沈君卿面上勾唇,心卻往下沉了幾分,這狀似……不敢多想,連忙上前將明黃色的龍枕靠在盛元帝的背後,自己則是坐在了床頭。
盛元帝握著沈君卿的手,細細碎碎的說著話,「君卿可有恨朕?是朕讓你進了這高聳入雲的宮牆,是朕讓你遠離那瀟洒自在的生活,牽扯進亂世紛爭當中。」
長嘆一聲,「是朕對不起你……」
沈君卿毫不在意,修長白皙的手
與皇帝那隻只剩皮包骨,膚色暗沉的手,十指相扣,緊緊的沒有一絲縫隙,聲音堅定的道:「陛下說笑了,君卿願意,聲名自在於我而言,不過是身在之物,陛下給我的已經夠多了。」
盛元帝眼眶漸漸濕潤,他一生歷盡艱苦磨難,臨了只有沈君卿這個人是讓他唯一不舍,難以放手忘懷,「有卿此言,吾心甚慰!」
話音一轉,更加堅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金公公,將遺詔取來!」
沈君卿虛虛捂住盛元帝的嘴,眼眶赤紅,再也忍不住淚意,略帶顫音道:「陛下身體康健,用不上那東西,何苦讓金公公……」
盛元帝輕輕的在那紅潤的手掌心落下一吻,復又包裹在自己不算寬厚的手裡,他的身體自己知道,怕是過不了今晚,他能為沈君卿做的,就是在他走後,把路的鋪好,他的君卿應該翱翔於九重天,而不是與他沉睡在帝陵,他要讓他好好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