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你不是很能忍嗎
妙兒前幾天發燒還沒有完全好, 昨天晚上哭的兩次都快背過氣,早上起來,蘇文默發現她左側耳朵腫了, 左腮幫子還鼓的像含了個雞蛋, 剛坐起來就吐在了床上。她和韋一嚇壞了, 急急忙忙把妙兒送到醫院。
腮腺炎。
忙了一上午,輸了液,哄了半天, 妙兒終於睡著了。
韋一看著病床上紅腫著臉睫毛上還掛著眼淚的妙兒, 眼眶微熱。
是不是有些事情,就是命里的劫數, 你再努力都沒有用。
小妙兒對不起,這麼早就讓你看到這個世界的陰霾。
會很難熬。可是, 熬過去, 就好了。
蘇文默在她旁邊, 長嘆了一口氣, 「睡著了。」揪著的心總算放下了些。
看著韋一憂心的側臉, 蘇文默開口, 「這些年,我一直圍著老公孩子轉,就像一隻待在井底的青蛙,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的, 變得越來越淺薄, 眼界和格局也越來越小, 不說跟你比,就是跟我那些同學比,好像每個人都在前進,只有我站在原地。」
「張大偉這樣的人,我居然把他當成寶貝供了這麼多年。」當成大爺一樣伺候著啊。
「我的眼界和格局有多小,」,蘇文默失笑,「覺得全世界的男人都應該是張大偉這樣的,看到尹書昊對你那麼好的時候,我的第一個念頭居然是,他對你別有所圖。」
那天晚上,她看到尹書昊落寞又卑微的祈求,聽到他問,是不是韋一懷孕了他就得消失。原來這一切,他都是自願的。
他不吃甜食,大概韋一也沒有給他做過一頓飯買過一件禮物,所以韋一買的甜食,他也搶著要吃。
他的視線永遠都只在韋一身上,專註的看不到其他人,韋一說話的時候,他就像個超級迷弟,眼睛里都是星星。
他在韋一家的時候,好自然的做飯洗碗,吃什麼都先問韋一,這是張大偉絕對不可能做的事。
「真的是,目光短淺啊。」吃久了蘿蔔白菜,都快忘了這世上還有山珍海味了。
「昨天晚上我想了一夜,其實我挺感謝他對我和妙兒這麼絕情。如果他優柔寡斷,或者對妙兒表現出不舍和愧疚,以我的性格,我肯定舍不下他。」
說到這裡,蘇文默靠在韋一肩上,幽幽開口,「我都忘記被人疼愛是什麼感覺了。」
韋一覺得,好像有隻手伸了進去,攥住了她的心臟。
她不知道,是在為好友和妙兒難受,還是別的。
從病房出來,韋一的腦子還是渾渾噩噩的。
最近為什麼,總是會有強烈的負面情緒。
還是生活,真的越來越難過了。
她一直以為自己活得挺好的,現在想想,她的身後其實纏著好多亂七八糟的事。
公司的,家庭的,閨蜜的,還有——
韋一定住腳步,看著那個從某間病房走出來的高大身影。
尹書昊也看到了她。
四目相對。
他抿著唇,眼底漆黑,怔愣了一秒后,別過臉去。
韋一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的握緊,嘴唇輕顫,喉嚨發緊,在掃到他身後病房門口的兩個字時瞪大了眼睛——
男、男科?
韋一彷彿能聽到自己上下牙齒打顫的聲音。他們一周沒見,他是發生了什麼?
也不是沒想過再見面的場景,可是在醫院男科病房門口……
韋一傻在當場。
尹書昊沒有再看她,抬腳邁了兩步,拐進了電梯口。
沒有等到身後的女人,尹書昊閉了閉眼,太陽穴跳了跳。
什麼叫做賊心虛,他體會到了。
看到電梯的提示數字,他嘆了口氣,兩步回到拐角處,看著還傻在當場的女人,「不走?」
還沒反應過來,腳就不自覺邁了兩步,韋一也顧不上自己此刻是不是顯得有些迫不及待,跑到他面前仰頭看他,「你怎麼在、醫院?」還是男科。
尹書昊的臉有一瞬間的不自然,舌尖頂了頂腮幫,「……陪朋友。」
她還是一臉呆怔的表情,尹書昊眼眸轉深,提高聲音,「你怎麼在醫院?!」
他緊張的臉都綳了起來。
「妙兒住院了。」
「什麼病?」尹書昊緊張的臉並沒有放鬆。
「腮腺炎。」
「在哪兒?我去看看她。」
「她哭了半天,剛剛睡著,蘇文默也在休息……」韋一有點為難,萬一把妙兒吵醒,怕是又要哄好久。
尹書昊懂她意思,「行吧,下次。」
電梯叮的一聲響起,尹書昊先一步跨了進去,按著開門鍵看她。
韋一遲疑,上次他走的時候,好像很決絕,現在是消氣了嗎?
而且,他憑什麼生氣。
她都聽他的了,不想做的事,她都沒有做。
韋一徒然就升出委屈來,瞪著眼看他。
尹書昊看著她瞪著眼,眼底有水潤潤的色澤,喉結滾了滾。
真的是,好心虛啊。
不知道她是怎麼,把那個男人氣成那樣的。
他還來醫院……
他如果知道她會把那個男人氣成那樣,他不會走。
他如果不是要來醫院,他會自己回去。
……算不算作死。
電梯報警聲響起,電梯里已經有人開始催促。韋一才走了進去。
進去之後也不看他,垂眼看著電梯門。
電梯到達后,韋一先一步走出電梯,好像不認識他。
尹書昊跟著她,走到她的車邊,看著她開了車門上了駕駛座。
他好笑的敲了敲車窗,靜靜等著。
車裡的女人不發動車子也不打開車門,他繞過車頭,彎腰上了副駕駛座。
韋一看著副駕駛座上似乎心情很好的男人,覺得更委屈了,「不是再也不回來了么?下車。」
「衣服不是沒拿么。」他說話的時候還晃了晃頭,很是愜意。
韋一能聽到自己呼吸猛然一沉。
打火,一腳油門,再也不看他。
到家后韋一徑自下車,開門,全然當後面的男人不存在。
尹書昊跟著她,慢悠悠走到客廳,還掃視了一圈。
面前的女人站定,回頭,表情沉靜,「去拿你的衣服。」
「你回來不是來給你朋友拿衣服過去的嗎?」尹書昊看著她,聲音悠閑,黑眸里的狡黠一閃而過。
……韋一僵住,一秒后突然抬腳沖向蘇文默的房間。
她出來時,尹書昊正彎著腰,把沙發上的墊子一一擺放整齊,看到她手上拎著袋子,他疾步走了過來,「吃了飯再去吧。」
見她猶豫,「給妙兒煮點稀飯。」
接過她手上的袋子放在沙發上,「你想吃什麼?」
韋一沒有回話,他偏著腦袋又問,「還是我看家裡有什麼?」
看她依然別著臉站著不說話,尹書昊上前一步,慢慢抬手,揉了揉她的頭髮,嘆息道,「我們韋一越來越可愛了。」
她剛才,明明就是以為他是來拿走衣服的,發現被他逗了之後逃也似的跑了。
那天還說,只是談工作,很快就回來。
韋一不想讓他走。
就算只是為了孩子,也讓他在有了這個認知后,激動的一夜都沒睡著。
韋一在廚房門口站定,看著裡面的男人。
脫了外套,黑色的V領羊絨衫,袖子捲起露出小臂,低頭切菜的動作很嫻熟,只能看見他修長的手指極快的來回。
以前覺得他好看,只是想著,太好的遺傳基因了。
好像,自從發現他是真的、具象的好看后,就真的很難抑制「他很好看」這個想法。
意識到自己的眼神在他身上停留了太久,韋一飛快的移開視線。
耳根微不可見的泛紅。
尹書昊側頭看了她一眼,她有種被抓包后的心虛,狀似無意的走了進去。
走進去后又覺得是不是有些刻意,看見砧板上剝好的幾個蒜頭,想也沒想就拿了起來,打開水管沖洗著。
「那個洗過了。」尹書昊停下切菜的動作,看著她。
居然會在他做飯的時候進廚房了。
韋一在他的注視下,慌亂的放回手裡的蒜頭。
還好他很快又繼續切菜沒再看她,鬆了一口氣。
切了幾下,尹書昊放慢動作,沒有看她,像是無意提起,「新合作談的怎麼樣了?」
什麼合作?韋一有一瞬間的怔愣,意識到他問的什麼,眼神閃躲了下,「挺好啊。」
尹書昊沒有理她,又加快了切菜的動作。
幾秒后,他停下,側過臉看她,「你不是一直都很能忍嗎?」
在商場被王麗雅羞辱、在KTV被張院吐了一身、在家裡聽到林森說出那樣的話,好像怎麼被攻擊和欺辱都不會生氣似的。
嗯?韋一掀起眼皮,眼神詢問?
「所以你是做了什麼,把那個林總監氣成那樣?」尹書昊看著她,眼底漆黑,蘊藏著她看不懂的情緒。
那個男人,不顧公司其他高層的意見,在下一季度廣告商選擇上,直接把韋一排除在外,列入永不合作的對象。
韋一飛快別開眼,「……沒做什麼啊。」
「不會是他打你的主意你沒同意吧?」尹書昊垂著眸看她。
韋一想了一下,「算是吧。」
「他打你注意又不是一天兩天了。」在聖思特,他看到那個男人的第一眼就知道了。
沒等她回答,尹書昊委屈巴巴的抱怨,「你說你一個女老闆,怎麼到處是打你主意的人啊。」他還記得那個導演。
韋一偏著頭看他,他眼睛濕漉漉的,像小狗。
她心下一軟,笑了笑,「……漂亮?」
說罷好像是自己覺得好笑,這個年紀還誇自己漂亮,笑著轉過身要走出廚房。
「韋一。」
走到廚房門口被他叫住。
「你是不是在他面前維護我了?」
打她主意她才不會在乎,攻擊她她應該也不會有情緒。
那個男人被韋一拒絕也不是第一次了,如果只是被拒絕,他應該會更想接近韋一。
能惱羞成怒,多半是,被韋一跟別的男人做了比較。
廚房門口的女人背影一震,反應過來后,抬腳飛快的跑走了。
尹書昊收回視線,盯著手上的菜刀,麻蛋,真的是,好想尖叫啊。
他是不是可以期待更多。
這個念頭鋪天蓋地的蔓延開來。
他了解了一下DM公司上季度付給韋一的廣告費,難怪她會那麼在乎。
還有那個林森,他多半是不會再回來了。
***
吃過飯後,尹書昊打包好飯菜,韋一要送去醫院,被他冷著臉拒絕了。
說什麼,妙兒比較喜歡他,還是他送吧。
真是……幼稚。
下午在家接到池田部長的電話,問她對下季度合作有什麼想法,韋一拿著手機呆住,林森怎麼可能還會用她?以她對他的了解,不惱羞成怒把她列入永不合作戶都不錯了。她可是用的「噁心」這個詞語哎。
而且廣告費還漲了?
持續了好久的負面情緒好像突然就消散了。
好像突然間,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就都沒有了,公司沒事,妙兒會好起來,就連王麗雅好像都很久沒有再來鬧了。
***
晚上洗完澡,韋一坐在床上給蘇文默發微信。
浴室里傳來水流聲。
男人只穿著睡褲走出來的時候,韋一下意識就想捂眼。
尹書昊在床尾站定,深眸一瞬不瞬的盯著那個視線四處閃躲的女人,低低笑了。
他慢慢彎腰,爬上床尾,視線依然黏在韋一臉上。
眼底有她熟悉的熾熱。
應該不是……真的就完全不喜歡自己了吧。韋一輕咬著下唇想。
但是他爬在床尾是要幹什麼哎。韋一屏住呼吸。
尹書昊靜靜跪坐在床尾看了她一會兒,慢慢伸手,抓住她的右側腳踝,慢慢抬起。
……又有那種要爆炸的感覺,韋一咬著下唇,不敢動彈。
他慢慢靠近她的腳底,視線來回認真的看了幾遍。
才放心似的,放了下去。
看著那個局促不安的快要爆炸的女人,尹書昊笑的移不開視線。
從床尾爬到她身旁,尹書昊無奈的嘆息了聲,在她身旁躺好,只握著她的手,「快睡吧。」
麻蛋,他今天什麼都做不了……
不能多看不能靠近,閉著眼睛之前還咬牙切齒的想,……他真的是作死。
鼻尖傳來他身上熟悉的須后水和沐浴露的味道,手心很熱,那熱度彷彿能順著她的手心一路傳到身體。
他好像很累,很快就呼吸平穩。
韋一想,這好像是她這些天來,最平靜的時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