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十年前的前任
韋一是被公司DM項目組負責人的電話給吵醒的,他彙報說DM公司把合同初稿傳真到公司了,他已經傳真到韋一家裡了。
韋一看了一下時間,下午三年多。宿醉讓她有些頭疼,卻還是馬上起床到客廳收傳真,粗略瀏覽了一下合同。
想了想后,她給果秘書打了一個電話,安排晚上能不能以討論合同為由繼續約DM公司領導吃飯。不知道DM公司是不是給所有的中標單位都傳真了合同,她要趁熱打鐵。
DM公司開出的價格能為她的廣告公司年利潤貢獻起碼30%,如果能拿下來並且長期合作,不僅能為公司創收,還能打開知名度,以後那些利潤低作業量大的小業務就不再接了。
聖思特酒店是Z市最高端的休閑場所了,有餐廳、酒店、夜店、KTV、電影院,公司聚會、休閑娛樂的好地方,據說偶爾還能在這裡遇到Z市那些神秘的官富二代和一些名媛、明星。
果秘書按照老闆的吩咐,在聖思特酒店訂了包間,又給幾個參與DM項目的同事打了電話,辦完所有的事情后,她便早早開車到了東暉苑等著。
老闆走出來的時候,她有微微的失神。
平時見老闆,基本上都是黑白灰色的職業套裝,或者剪裁很簡單很簡約的黑白灰裙子,冷冷的,要多低調有多低調。只有一次,她送老闆參加一個行業聚會,她穿了一條裸色的禮服長裙,很驚艷。
今天的她穿的很清新,很漂亮,很年輕。
不對,老闆本來就很年輕。
奶白色帶水墨花色的單肩連衣裙,真絲的面料垂順又隆重,蓋住小腿一半的位置,裸色的高跟鞋,同色系的手拿包,到肩膀下面的栗色頭髮披著,右邊帶了水鑽發卡,看上去優雅又乖巧。
她常常在想,以老闆的年紀,31歲,好像不再適合水鑽或者花了,可是老闆卻是她見過帶這些最好看的女人了,很美,很配她的氣質。
韋一帶了幾瓶珍藏的紅酒和一個精緻的方形小盒子,果秘書接過,幫她拉開車門,把禮物放好后,靜靜開著車。
到達酒店包廂的時候客人還沒有到,韋一選了位置靜靜坐著等著。
等了十幾分鐘,包廂門被打開,韋一站起身。
DM公司一行來了3個人,兩男一女,都是40多歲的樣子。為首的日本男人,池田先生,是他們亞洲分公司廣宣部的部長,他全權負責公司的廣告投放和宣傳。他170公分左右,穿了一身黑色西裝,髮際線明顯後退,一臉的嚴肅,眼神犀利,留了一瞥小鬍子,背挺得很直,走路的樣子很有精神。
後排的男人瘦瘦高高的,戴著眼鏡,一身休閑裝扮,中國人,靠在門框上笑眯眯的跟她打招呼。
最後的女人是個白人,微胖,個子不高,穿了一身灰色套裝,齊耳短髮,臉上有不明顯的雀斑,化了淡妝,笑起來很爽朗。
都是上次一起吃過飯的,韋一依次招呼。
進來后,韋一把禮物依次遞給他們。池田部長看到小盒子里的東西后很高興,連著讚歎了兩句。
韋一特意想辦法了解過,池田有收集名表的習慣,她送出了一塊自己珍藏很久的大牌方形皮質手錶。
待池田收好禮物,韋一把菜單遞給他,他沒有接,用流利的日語跟韋一說話,「我們的營銷總監剛才打電話了,他等下也會過來,他來了再點菜。」
說罷,目光落在韋一的臉上,用日語慢慢說道:「韋小姐,你的日語很標準。」
一般日本人說話都很快,但是池田先生講話很慢,不知道是他的習慣,還是因為日語不是韋一的母語,他因為紳士風度特意放慢了。
韋一笑,她專門請了日語私教學習了2個月的口語和日本文化。
但池田很嚴肅,剛誇完一句,馬上話鋒一轉,聊起了工作。先是講了一些DM公司在亞洲的市場情況,目標定位,客戶群體,然後直接過渡到廣告要求。
韋一默默在心中消化著他的囑咐和要求,並用日語流利的介紹了初步的廣告設想和創意。
直到聽到一聲「林總監來了」,她才跟著人群抬起頭來。
韋一站起身來,看著包廂門口的身影。
看到他的臉的瞬間,韋一怔住。
高大挺拔的男人立在門口,與DM公司的人打著招呼,然後目光落在了韋一身上。
有多少年了呢。
她22歲大學畢業,他們分手是在她大三,21歲,那就是十年了。
他好像變得完全不一樣了。
器宇不凡,頎長的身材立在那裡,一身貴氣,非常出挑,給人的感覺很自信,很穩重。
唯一不變的是依然英俊的五官。只是被時光打磨的愈發有味道,背後的光線把他描摹的很矜貴。
下巴上有青青的胡茬,半乾的頭髮像是剛剛洗過,黑色T恤和米色的休閑褲,很簡單,卻被他穿的格外好看,細看還能看出黑色T恤勾勒出的肌肉線條,身材很好。
果然是人靠衣裝。
以前他穿的衣服都是他們在地攤上淘的,還就那麼三兩件來回換。記得那時候他常穿的就是一件nike的運動t恤,還是她省吃儉用了好久的錢給他買的生日禮物。
那時候他是個從大山裡考到大城市的窮學生,除了一身傲氣,就只剩下窮了。
錢真是個好東西,就這樣把窮人武裝成了社會精英。
林森的目光在韋一身上停留了足有半分鐘,眸子里一開始漫不經心的散淡,瞬間變得專註又饒有興趣,深色的眼眸里有亮晶晶的光亮,是明顯的驚艷。
他沒認出自己。不過她也不在乎。
這些年自己的變化確實很大,偶爾看到以前的照片,她也會恍惚,那真的是她嗎?就連臉上那個標誌性的紅色胎記都沒有了,他怎麼可能還認得出自己。
自己居然認得出來他。
韋一唇角勾起隱隱自嘲的弧度。
微胖的外國女人會講中文,韋一之前就知道,她因為會講中文所以派駐到中國。她開口介紹,「這是我們公司剛從法國總部派來的銷售總監,林森。」
韋一靜靜看著他,然後伸出右手,「韋一。」
然後,她清楚的捕捉到他眼睛里明顯的不可置信和一絲不明顯的慌亂。
韋一?
這個人他忘記了,可是這個名字他印象太深刻了,那時候他還問她知不知道《倚天屠龍記》裡面有個韋一笑,因為她不愛笑,他還總是逗她:韋一、笑,韋一、笑。
眼前這個女人和韋一?
他快速搜索著記憶。記憶中的韋一,很瘦很瘦,尖尖的臉,左臉眼角下面有一個指甲大的紅色胎記,總是扎一個馬尾,穿最簡單最樸素的衣服,永遠都低垂著眼,不愛說話,獨來獨往,只有在他面前才會表露她的熱情,嬌憨的像個小女孩。
眼前這個女人,一眼看上去,冷,有氣場,穿著優雅莊重,頭髮、妝容、衣服,都精緻的無可挑剔。
他看到她眼中的似笑非笑。
她居然是韋一。
她居然是那個韋一。
她們唯一相似的地方,大概是,都很冷,很安靜吧。
喉結滾了滾,過了三秒鐘,林森才不動聲色的壓制好自己的情緒,伸出手與她握手寒暄。
她的手還是跟以前一樣,好軟好冰,夏天也是冰的。
握手寒暄后,林森在池田先生旁邊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韋一也坐下,繼續低頭跟池田先生用流利的日語交流著,看不出眸子里有任何的情緒。
這麼多年以來,她都是這樣沒有什麼情緒的樣子,很少笑。
從7歲以來,她就不愛笑了,在大學他們談戀愛的時候她還會笑,進入社會的這些年,她變得更加冷了。
蘇文默常常跟那些想要追求她的男人們說,不要白費功夫了,她的心就是一顆石頭,怎麼都捂不熱的。
聽著她的聲音,林森有微微的出神。
她的聲音沒變,還是那樣靜靜涼涼的,很乾脆清澈。
看著他們寒暄,林森的思緒飄遠了。剛才已經聽人介紹了,她是奧韋廣告的老總。一個將近100名員工的廣告公司女老闆。
可這個女人其實也不太像個商人的樣子。她不愛笑,不卑不亢,沒有討好,間或敬酒,沒有熱絡的樣子,也不會說恭維的話,別人敬她酒,她不站起來,就坐著喝。都是她的下屬在熱絡的敬他們公司的人。
他怎麼都沒有辦法把眼前的韋一跟記憶中那個模糊的影子重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