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63

  令咒的能力無疑是強橫而不講道理的。


  肯尼斯的話音剛落, 蘇郁就感覺到自己的能力瞬間發動了, 眼前的光景一閃, 自己已經出現在了昨天剛去過的愛因茲貝倫城堡。


  經過昨天的大戰, 城堡的四處一片荒涼,裝飾精美的大廳失去了光亮, 明明有著金碧輝煌的擺設, 卻讓人沒來由的感覺到了一股破敗之感。


  蘇郁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頭痛又再次猛烈地竄了起來,滿腦子都是肯尼斯瘋狂又絕望的悲鳴,叫喊著要她馬上殺了那個男人, 她只有捏緊了拳頭,才能保證自己還留有最後一絲清明。


  她不知道衛宮切嗣是誰, 不知道他現在身在何處,但令咒的魔力會幫助她找到那個男人的,這點毋庸置疑。


  可是她一點也不想殺人。


  抓著樓梯把手的手指生生的摳進了木頭的縫隙, 蘇郁微微喘息著, 抬眼向上看去。


  在那長長樓梯的盡頭,一位有著銀色長發的女子正臉色複雜的望向了她, 月光從她身後的裂縫外透了進來,照得她整個人彷彿快要融入那如水的月光里。


  「你是……Lancer嗎?」她聽到她的聲音帶著些許遲疑的傳過來。


  幾乎在聽到那個聲音的同時,蘇郁便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掌控, 下一瞬間她已經出現在了那位銀髮女子身後, 一隻手卡住了她的脖頸:「你是愛因茲貝倫家的人……你一定知道衛宮切嗣在哪裡吧!」


  不, 不要傷害她。


  她明明是無辜的人, 手無寸鐵, 脆弱又嬌小。


  被掐住脖頸的女人痛苦的嗚咽了起來,她劇烈的掙扎了起來:「不…我不知道,我只是在這裡等你,他有話要問你……」


  聽到這話,蘇郁的手指一松,似乎令咒判定無法通過這個女人找到衛宮切嗣,所以自己才停止了威懾的舉動。


  她僵硬的放開了手,從牙關里擠出了幾個字:「……你說。」


  「咳……咳咳、咳咳咳……」女人劇烈的咳嗽了起來,紅寶石般透亮的雙眼頓時積聚起了生理性的淚花,她捂著脖子咳嗽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道,「切嗣想帶給你一句話,他的手上還有令咒……」


  「你願不願意換一個御主。」


  ————


  有那麼一秒,蘇郁懷疑這個女人在耍她。


  她的頭痛越來越嚴重,間或伴隨著耳鳴,方才聽到的話語,是她一時間聽錯了也說不定。


  似乎是看出了她那一瞬間的迷茫,銀髮的女人顧不上身體的難受,連忙說道:「你、你並不是自願前來襲擊切嗣的對不對,一定是在不斷地掙扎,才會露出那樣痛苦的神情吧……」


  這世界上怎麼會有人忍心讓她露出那樣的神情,怎麼忍心傷害這麼美麗的存在?

  那人望向少女的眼中滿是悲傷與憐惜。


  蘇郁忍不住退後了一步,一手按住了太陽穴的地方,大腦內一片混亂,肯尼斯怨毒的聲音彷彿有著實體,將她整個頭腦填充得沒有一絲空隙。


  殺、殺掉那個男人,砍下他的首級!


  不,那個人不是英靈,那是個活生生的人啊!

  「吶,Lancer,」銀髮的女人雙手握在了胸前,像是在為其祈禱一般,她有些小心翼翼的說道,「聽聽切嗣的願望吧,你也許會改變想法,那一定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願望了,切嗣他啊,想通過聖杯拯救這個世界,一個和平美好的新世界。」


  「不再有殺戮,不再有血腥,不再有暴力和欺凌,人們可以和平而安穩的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之下,所有人都能夠得到幸福的!」


  「幸…福…?」恍惚間,蘇郁只聽到了這樣的關鍵詞。


  能帶給所有人幸福的東西,那是那個男人追求的善嗎,和平而美好的新世界真的能夠存在嗎?


  他是懷著怎樣的熱誠選擇的這樣一條路,是不是那樣的道路,才是絕對正確的?

  耳邊銀髮女人的勸說還在繼續:「切嗣他啊,有著孩子一般純粹的信念,無論是怎樣的困難都磨滅不了他的理想,這樣的他一定能夠在聖杯戰爭中取得最後的勝利的,他的理想也一定會得以實現。」


  「吶,幫我們一把吧,Lancer,然後一起去看看那美好的新世界。」


  女人向她伸來了手。


  蘇郁眯著眼睛看去,恍惚間看到那隻向她攤開的手,讓她突然鼻子一酸,好像靈魂瞬間回到了上個世界,那隻永遠向她伸來的手,那個眸光沉靜猶如深夜的男人。


  混雜的念頭全部攪在了一起,她只覺得自己的靈魂好像上一秒還沉浸在記憶中,下一秒又飛出了頭頂,沉入太空深處,一會兒又回到了肯尼斯的面前,他大吼大著要她殺掉那個男人。


  「……好。」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如是說。


  ————


  「周而復始,其次為五,然滿盈之時便是廢棄之機……」


  「吾願成就世間一切之善行,吾願誅盡世間一切之惡行……」


  「……汝為身纏三大言靈之七天,來自於抑止之輪、天秤之守護者!!」


  在答應了銀髮女人的話之後,很快便聽到了召喚的聲音,與腦海中肯尼斯的聲音混雜成了一片,而且愈響愈烈。


  跟那龐大的魔力的鬥爭已經使她的精神極度疲憊,幾乎沒什麼反抗,就接受了新的契約的召喚。


  直到腦海中的聲音褪去,她才扶著樓梯的把手,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從那樣的掙扎中擺脫出來,她才想起來另一個問題:「契約……就這麼更改了?那肯尼斯呢?」


  這是第幾次了,她如此輕易地忽視了身邊的人的事情。


  「肯尼斯,是Lancer之前的御主吧,」銀髮的女人上前扶住了她的手,「我也不太清楚,切嗣他應該很快就會回來的,到時候再問問看吧,你的手怎麼這麼燙?」


  看來是燒又發起來了。


  被這場發熱折磨得無話可說,蘇郁只能按捺下了心頭的不安,向她點了點頭,說道:「稍微有點發燒,沒什麼大礙的,對了,我的名字是蘇郁。」


  「蘇郁,是東方國家的名字呢,」那人的眼裡閃過了一絲驚訝,隨即溫柔的笑了起來,「我的名字是愛麗絲菲爾·馮·愛因茲貝倫。」


  就在兩人之間的氣氛緩和下來的時候,大廳頂上繁複的吊燈突然晃了晃,一個人影身手矯健的從那上面跳了下來。


  那是一個黑髮的男人,瘦削的臉龐上五官深刻而立體,一雙死氣沉沉的黑眸下有著淡淡的青黑,下巴上還留著些許胡茬,整個人呈現出一股沉寂又陰鬱的氣質。


  他的右手還提著一挺機槍,隨著他的步伐微微擺動著,蘇郁愣了一下,隱約猜到了來人的身份。


  果然,身旁的愛麗絲菲爾發出了一聲有些驚喜的低呼:「切嗣,原來你一直在這裡嗎?」


  蘇郁腦後的神經突然繃緊了一下,望著那個男人手上的機槍,一個可怕的猜想突然浮現在心頭。


  如果剛剛自己沒有答應的話,他只怕會立刻扣動扳機,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能不能躲過子彈還是個未知數,可是他們明明連正式的見面都還沒有,他就已經將自己的情報掌握得七七八八了?

  一陣惡寒突然從後背竄了上來,眼前這個男人和肯尼斯完全不是一個等級的,之前在肯尼斯手下的時候她還能敷衍的應對,而現在這個男人,只怕不好應付。


  來到了兩人面前,那個男人先是對愛麗絲菲爾說道:「抱歉,愛麗,有沒有嚇到?」


  他指的是之前蘇郁衝進來掐住她脖子時的事情。


  「沒事,」愛麗絲菲爾搖了搖頭,望向他的眼神里是滿滿的傾慕,「能夠幫上切嗣的忙,我很開心。」


  得到自家妻子這樣的答覆,那個男人點了點頭,轉頭看向了一旁的蘇郁:「那麼就正式介紹一下吧,我是你的新御主,衛宮切嗣。」


  「猜到了,」蘇郁十分警惕的回答道,「我能問一下肯尼斯現在的情況嗎?」


  男人從兜里掏出了一支煙,單手點上后,深吸了一口,才說道:「他已經退出這次的聖杯戰爭了。」


  說是退出,究竟是因為失去了資格,還是失去了性命?


  蘇郁突然不想知道這個答案了。


  ————


  暫且在破損的愛因茲貝倫城堡中找了個完好的房間休息,蘇郁觀察了許久,發現這個女人對於她動手殺死了Saber這件事,似乎毫不知情。


  「現在的條件我能做到的也只有這些了,」將沾了涼水的手帕敷在了少女額頭上,愛麗絲菲爾伸手整了整她頰邊的碎發,「還有什麼需要的話,儘管開口,我會儘力的。」


  雖然還只是短暫的相處,但愛麗絲菲爾給她的感覺與京子有某些地方的相似,一定要比喻的話,一個像晴空中的暖陽,一個像夏夜溫柔的月光吧。


  望著那坐在床邊嫻靜的身影,蘇郁緊繃了一整晚的神經終於漸漸放鬆了下來,回想著剛剛所發生的一切,她不由得開口道:「愛麗絲菲爾…在你眼裡,衛宮切嗣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切嗣嗎,」銀髮的女子單手點在了下巴上,「切嗣他,別看外表有點冷漠,其實內心啊是非常溫柔的人哦,Lancer是不是被嚇到了?」


  「嗯,稍微有點吧……」蘇郁斟酌著回答道,「感覺是個很可怕的人呢。」


  「呵呵,切嗣他光看外表的確是有點不近人情,」愛麗絲菲爾掩嘴笑了起來,「但是那樣的外表下,卻有著一顆永遠如同孩子般單純又執著的心,如果說真的有誰能夠拯救世界的話,我相信那個人一定會是他。」


  不,赤司都去當小英雄了,這個世界早就沒救了。


  深知世界已經完全變樣,蘇郁對她的話語不做評價,身體放鬆之後困意很快就上來了,但她還是堅持著沒有睡去,繼續問道:「之前Saber的事,你們不介意嗎?」


  「Saber……」愛麗絲菲爾的聲音遲疑了一下,「切嗣說是你打倒了Caster,某種程度上也算是幫我們報仇了吧,有什麼可介意的呢?」


  果然,她對Saber的死毫不知情。


  自己做的事情真的是對的嗎,如果是正確的話,為什麼現在的她不敢告訴她真相,反而是在確認她不知情之後,暗暗地鬆了一口氣?


  困意越來越強,雖然還有許多想問的,但蘇郁再也支撐不住,頭一歪進入了夢鄉。


  ————


  等到蘇郁一覺睡醒的時候,窗外的天光已經大亮。


  她抬手擋了擋光線,意外地發現自己的身子已經沒有那種沉重的感覺了,似乎那困擾了她幾天的發熱終於宣告痊癒。


  她從床上下來,朝城堡內走去。


  愛因茲貝倫的城堡即使慘遭破壞,也依舊大得像迷宮一樣,詢問了路上遇到的愛麗絲菲爾,蘇郁終於在一間會議室一樣的地方找到了她的新御主。


  衛宮切嗣。


  從她踏入這扇門開始,男人那雙死寂一般的眼眸便鎖定了她,蘇郁心下唏噓,一直走到了他的座位對面坐下。


  「你似乎是很特別的英靈,」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感覺不到魔力的流動,不需要通過契約汲取魔力,也察覺不到御主的意念,雖然仍受到令咒的制約,但與其說是英靈,你更像個活生生的人。」


  蘇郁沉默不語,眼前這個男人根本不需要她多餘的回答,他自己已經有了結論。


  「瞬間移動的能力限制很少,把全部條件都說一下吧,除了瞬間移動,還有什麼其他的能力嗎。」


  那人問詢的話語簡練明了,讓蘇郁產生了一種自己正在某公司面試一樣的感覺,她猶豫了一下,將現在知道的一些條件都告訴了他。


  最後,她拿出了自己的兩把黑刀:「短刀可以斬斷一切虛幻的事物,類似於魔力凝聚的英靈,不會受到任何阻礙。」


  「至於長刀……長刀沒有任何特別之處,只是掩飾短刀能力的手段而已。」


  她簡單的介紹著自己的武器,接著話音一頓,望向了對面的男人:「你應該聽出我的意思了吧,衛宮切嗣,我不需要魔力的供給,如果我想的話,現在就可以斬斷與聖杯的契約,一走了之,讓你再次成為沒有從者的御主。」


  她本就有這樣的能力,只是昨晚被令咒強大的魔力干擾著,腦子又燒得昏昏沉沉,一時沒想起來用短刀擺脫罷了。


  肯尼斯使用令咒的方式令她十分生氣,所以這次,蘇郁想提前將一切條件都說明好。


  「現在之所以還締結著契約,是因為我對愛麗絲菲爾所形容的你的理想很感興趣,」她雙手交叉立在面前,「怎樣的方法能夠拯救這個世界,真正的正義又是什麼,我想知道這個答案。」


  「所以如果你能在不違背我不殺人的原則的前提下,將這一答案呈遞給我……」


  「那麼我的力量,為你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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