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0

  這還是蘇郁來到這裡這麼久, 第一次真正意義上接觸這個世界。


  雖然這裡的動物到植物都與一般的世界不一樣, 人們的穿著卻並沒有很大的變化, 因為有著獵人這個特殊職業的存在,大街上也不乏裝扮奇特的行人,她一身將自己容貌完全遮住的裝扮, 倒不算十分的引人注目。


  蘇郁略帶一些好奇的左右打量著街道上的景色, 她對這個世界一點都不熟悉, 也沒有帶任何流通的貨幣,甚至她都沒抱希望自己能就這樣輕易的逃脫那個男人的掌心。


  她只是不想再見到他,只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而已。


  雖說遲早都會被抓回去, 但她還是儘力向遠處逃去, 躲在人群中悄悄地搭著便車, 來到了不知名的集市上。


  這座不知名的小鎮,根本不知道來往的人都是怎樣的身份,只是單純的向著每一個到訪的人展示它的熱情。


  在第三次謝絕了向她兜售花環的婦女之後, 蘇郁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這裡今天似乎有什麼慶典活動, 街上的來往的人們中有許多人都戴上了由草葉與不知名的三色小花編成的花環。


  她猶豫了一下,用衣裙上的胸針跟賣花的婦人換了一個三色花環拿在了手上。


  帽子是絕對不能摘的,但這並不妨礙她用這個花環使自己開心起來。


  隨著人群走向了集市的中心, 這裡只是一個有些偏僻的小鎮,過往的行人總會不由自主的注意到這個神秘的少女身上做工精良的衣裙, 小禮帽的帽檐壓得低低的, 使人看不見她的真容, 但這並不妨礙人們注意到她姣好的身段和細膩雪白的膚色。


  不見天日的兩個月的生活,使得本就膚色偏白的少女顯得更加的白了,在陽光下整個人像是發著瑩瑩的光。


  城市正中心的廣場上,已經擺出了各種各樣的小攤,其中不乏一些免費發放慶典食物的地方,蘇郁在一個酒水的小攤前猶豫了一下,選擇了一杯用果汁調成了桃粉色的飲料。


  攤主用帶著當地口音的方言祝福她『約旦日快樂』,蘇郁愣了一下,竟然想起了書中關於這個『約旦日』的記載。


  這是古老的塞梅里亞王朝的一個類似國慶的節日,人們在今天慶祝飽受戰火摧殘的塞梅里亞在這一天終於真正意義上的獲得自由,通過慘烈的武力反抗得到了說話的權力,漸漸發展至今,變成了一個人們慶祝通過一年的辛勤勞動獲得自給自足的生活的節日了。


  而那三色小花,便是在塞梅里亞語中表示著『自由』的意思的巴拉梅。


  竟然有幸在現實中見到書中描述的事物,少女指尖拂過那鮮艷而嬌嫩的小花,嘴角忍不住帶上了一絲笑意。


  沒過多久,廣場上已經聚起起了許多前來慶祝的人,人們用方言互相高聲唱誦著祝福,盛著滿滿啤酒的木杯大力的碰撞到一起,甚至有人已經等不及天黑,就開始繞著還沒點燃的篝火堆跳起了舞。


  蘇郁選的飲料中多少也有點酒精的成分,她學著人們的動作將喝空的杯子投入了噴泉里,就倚靠在水池邊欣賞著熱鬧的人群。


  這樣身處鬧市中的旁觀能讓人忘記自身的存在,從這些繁雜的事務中短暫脫身的蘇郁,終於能有那麼一小會兒的時間,不再為店鋪的事情、京子的事情、薇薇安的事情而無用的焦急。


  她短暫的放任了自己懦弱,就逃避那麼一小會兒。


  不遠處已經有人注意到了這邊的少女,幾個年輕的小夥子你推推我、我推推你,最後,其中一個長著點小雀斑的紅髮小伙被推了出來,他整了整身上的衣物,鼓起勇氣走上前來。


  「集倫巴布最熱鬧的便是約旦節的這幾天了,」他操著一口流利的大陸通用語,熱情洋溢的微笑著對她說道,「您選擇了一個最美妙的時候,美麗的小姐。」


  集倫巴布是這個城市的名稱,更是古塞梅里亞王朝的首都,只是關於這個文明的歷史,在很早之前便消失在歷史當中,只剩下名字和風俗沿著時間的軌跡一邊適應著時代一邊傳承著。


  蘇郁微微點了下頭,輕聲地說道:「約旦節的確是個美妙的日子,這裡的人們也是一樣。」


  不管過去如何,在這一刻,她是真心地愛著這個淳樸熱情的小鎮的。


  少女的聲音婉轉動聽,光是短短的一句話已經讓這個還有些緊張的少年微紅了臉,他扯了扯自己的衣角,有些結結巴巴的說道:「要、要不要再去逛一下其他地方,趁著祭典還沒開始,還有我的幾個朋友在那邊,我們可以一起去附近的商業街逛逛。」


  他指了指身後一群翹首以盼的少年們,順著他的示意看去,蘇郁猶豫了一下,還是搖頭拒絕了。


  「不了,我已經逛了一下午了,現在只想在這裡休息一下,」她向少年簡單的表達了一下感謝,「約旦節快樂。」


  被拒絕的少年也沒有尷尬,他摸了摸鼻子,對她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臉,互相道了句祝福語后,就轉身回去尋找他的同伴們了。


  此時的天色已經開始變暗,暖黃的夕陽撒滿了半片天空,抬頭仰望還能看見歸巢的飛鳥撲閃著翅膀劃過天際,絲毫沒有被熱情高漲的人群嚇到。


  不知是第幾次這樣深呼吸,蘇鬱閉上了眼睛,僅憑剩下的感官去感受著這個世界,一時間,拂面的微風,濕熱的空氣,各種聽不懂卻化作信息流入大腦的方言,人們走動的腳步,這一切的一切,構成了一種鮮活的滋味。


  活著的感覺。


  她的眼前似乎又浮現了那個熟悉無比的店鋪有些破舊的木門。


  一種無依無靠的感覺再度湧現了上來,少女睜開了眼睛,目光落到了遠處商業街上樣式熟悉的店門。


  相似,但它們都不是屬於她的那扇門,也到達不了她想要回到的地方,而她想要回去的話,必須做出更大的努力。


  她有想過是否庫洛洛那樣的人也會沒有原則的愛上另一個人,但經過這麼多天的觀察,她對這個問題還是持了否定看法。


  這個人太過明白他想要的是什麼了,如果得不到回報,他不會做出一絲一毫沒有意義的犧牲,甚至在更多的時候,強取豪奪才是他一貫的行動方針,根本沒有付出什麼去交換的必要,像這樣的人,甚至不太可能被瑪麗蘇光環的效果所迷惑,至少現在,她完全想象不到他狂熱的追捧另一個人的樣子。


  所以現在庫洛洛這副縱容的樣子,才令她感到害怕。


  想要從他手中奪回鑰匙,只有等待一個最佳的時機,加上這雙眼睛還沒被曝光的能力,她才有可能短暫的壓制住他。


  可是那樣的機會也是稍縱即逝的,一點意想不到的閃失都有可能徹底摧毀她最後的希望。


  一次次行動失敗了的話,她完全有理由相信自己這輩子可能都不會再見到她的店鋪了。


  隨著天色的變暗,廣場上的人逐漸多了起來,漸漸的開始有食物的香味從圍繞著廣場的小攤上傳來,可惜的是,除了免費的酒水,蘇郁身上沒有一分錢足夠她買個什麼吃的墊墊肚子。


  可是她也沒怎麼在意,自從那天鬧脾氣之後,每天早中晚的三餐都是沒聽說過的食材,幾十種複雜的香料調出好吃得令人舌頭都要吞下去的味道,鮮嫩的肉質放在口中稍稍一抿便化作頂級的美味,她對此時這個等級的香味已經有了免疫性,也不覺得會有多好吃了。


  嘗試過庫洛洛精心安排的那些料理之後,她對這個世界上為什麼會有美食獵人產生了深深地認同感。


  雖然天色還沒完全黑下去,心急的人們已經將篝火點起來了,燃燒的火光使得四周的溫度都升高了一點,但這一點都不影響人們的熱情,發放酒水的攤位旁就有一個巨大的冰桶,幫助人們緩解夏夜的悶熱。


  遠遠地,蘇郁又看到剛才那個紅髮的少年帶著他的朋友們向這邊走來了。


  「你還在這裡呀,」他笑著向蘇郁打了聲招呼,「一個人坐著不會無聊嗎,還是說你也在等這個夜晚的舞會?」


  說著,他在原地隨著遠處的鼓點跳了個歡快的舞步,似乎就是這邊習俗里人們會圍著篝火狂歡的一種舞步。


  「會這個嗎,要不要先教教你?」他格外熱情的建議著,伸手邀請蘇郁站起來和他一起跳。


  聽著那邊漸漸變大了的鼓點聲,蘇郁也有些躍躍欲試了起來,她剛想把手伸給那個少年,從旁側突然斜插過來了一隻手,在半空中截住了她。


  修長有力的手指,修剪得圓潤的指甲,這隻手她注意過太多次了,以至於蘇郁第一時間就知道了來的人是誰,她沒敢反抗,轉頭看向了一邊。


  黑髮黑眼的男人頭上纏著細白的繃帶,穿著一身當地人特色的服飾,望著她微微的笑了起來。


  「誒,你是……?」被突然出現的男人嚇了一跳,紅髮的少年忍不住疑惑的問出聲。


  他身上的裝束基本只有本地人會穿,而這座城鎮的本地人中多是棕發和紅髮,像這樣純粹的黑髮,似乎未曾見到過。


  面對少年的質疑,庫洛洛沒有搭理他的話,他手上微微用力,將蘇郁從座位上拉了起來,在她的手背上印下了輕柔的一吻后,男人帶著些許調侃意味的說道:「該回家了,任性的公主殿下。」


  看到他的那一刻,蘇郁就知道,自己這場放鬆的出逃已經結束了,她沒有任何異議,最後看了一眼還站在原地的紅髮少年,就轉頭順從的跟上了庫洛洛的腳步。


  而被留下的少年,對這一切的狀況還是沒搞清楚,他抓了抓自己蓬鬆的紅髮,帶著一肚子的疑惑轉身回去找尋他的夥伴們。


  可是一轉身,本應該在那邊的幾個少年都不見了蹤影,他走了過去,四處張望了半天,也沒見那些熟悉的身影。


  只有路邊掉落著一個被踩了一腳的三色花環。


  ————


  另一邊,回去的路上。


  蘇郁擺弄著手中的花環,沒能參加到最後的舞會,讓她有些意興闌珊的感覺,身旁的男人看了看她手中的花環,伸手將她的帽子取了下來。


  「這個比較好看。」他不知從哪掏出了一個三色花環,精心編製的花環上三色小花的數量明顯更多,整個花環被紅白藍的花瓣包裹著,被戴在了少女的頭頂。


  蘇郁有些好奇的摸了摸自己頭頂的花環,忍不住問道:「你這又是從哪來的,我看街上賣的都沒有這麼好看的。」


  聽到少女這話,庫洛洛輕笑了一聲,將她手中的那個花環拿來戴在了自己頭上,隨口的說道:「秘密,也許我是從路邊撿到的呢。」


  「那還真是厲害了。」根本不信他的鬼話,但蘇郁也沒多在意,收到了好看的花環總算安撫了一點她沒能跳到舞的遺憾,少女輕聲的哼起了剛剛在廣場上聽到的不知名的小曲。


  突然,她眼角的餘光瞄見了男人胸前的一抹銀光,那是她下午的時候換出去的胸針。


  「這胸針怎麼在你那,」她有些奇怪的問道,「我不是用它換了個花環嗎?」


  「原來是這樣嗎,」庫洛洛似乎也有點驚訝,「路上看到一個女人正戴著它,覺得應該會適合你,就拿過來了。」


  說著,他將胸針從衣服上卸下,轉身細心地為少女別在了領口。


  「她竟然還願意賣啊,」想到那個買花的婦人,蘇郁有些感慨,「明明拿到外面賣能賣出更高的價錢吧,這邊的人們還真是淳樸。」


  「是啊,」男人隨口接話道,「只用一點點代價,就買到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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