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37
意識從黑暗中蘇醒的時候, 蘇郁聽見耳邊似乎有瓷杯和銀勺輕輕撞擊的聲音。
空氣中漂浮著隱約的咖啡香氣, 身下的床墊柔軟舒適, 脖頸處還在隱隱作痛, 也是這份痛覺,讓蘇郁的意識徹底清醒了過來。
她猛然睜開了雙眼。
入目是白色的天花板, 乍一看過去似乎沒什麼異常的樣子, 陽光正從另一側的窗戶外照射進來, 透過了雪白的窗帘變成了柔和的光線。
是的, 這裡是一間陌生的卧室,以白色作為主基調, 整個房間布置得乾淨簡潔,唯一的問題是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臉上也沒有了繃帶的觸感,就連衣服好像都已經換了一身, 蘇郁動了動, 從床上撐起了身, 卻意外地感受到了手腕上堅硬的觸感。
那是一對不知是什麼金屬打造的鐵環, 像是天然生長在皮膚紋路上一般緊貼著她手腕的肌膚, 沒有一絲縫隙, 倒不會影響到正常的活動手腕,只是再大點的動作, 就會讓人有些不舒服了。
更重要的是, 她觸摸不到手腕上隨身空間的開關了。
外置道具終究是道具, 只是植入了身體的一個儀器而已, 也做不到什麼心念控制, 而掌握這個隨身空間道具的方法,便是與之有直接接觸。
可是現在她接觸不到了。
心下突然慌張了起來,蘇郁連忙伸手摸索了一下身上的衣物。
果然,隨身攜帶的店長鑰匙也不見了。
如果說之前的所有情況都還沒使她動搖過,那麼現在的蘇郁,大概是真正意義上的慌了起來。
生命危險當然是沒有,但現在這樣比面臨生死關頭更加危險吧!
就在她坐在原處胡思亂想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醒得比我預計的時間要早,身體沒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吧。」
這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乍一聽有些耳熟,卻一下想不起來在哪聽到過。
蘇郁轉身,看向了聲音傳來的地方,窗檯邊的小茶几旁,白襯衫黑西褲的男人正一手舉著一個咖啡杯,襯衫的領口隨意的解開了一顆,隱約露出了些許鎖骨的線條,一本硬皮的書此時正攤開來放在他的腿上,想必在此之前已經看了許久了。
望著那黑髮黑眸的男人,蘇郁腦海記起來的卻是另一張架著眼鏡的臉,沒來得及細想,她便問出了口:「西魯夫?」
可是兩人乍一看上去的外表其實並沒有那麼相似。
就在她以為自己猜錯了的時候,那人卻輕笑了一聲主動承認了:「哈哈,比我想象中的還要敏銳啊。」
「再次自我介紹一下吧,我的名字是庫洛洛·魯西路,」男人放下了杯子,將腿上的書也收了起來,他站起身走向了床邊,「不過也許你早就認識我了。」
男人幾步就來到了床邊,蘇郁隨著他坐下的動作,忍不住向後縮了點,她一隻手摩挲著腕上的鐵環,有些猶豫的問道:「你…這個東西是怎麼回事,還有這個地方,是不是該解釋一下?」
現在整個事態都朝著令人不安的方向發展而去,但蘇郁還是努力的讓自己鎮定了下來,不至於露出慌張的神色。
認真來算她真正踏出店門的時間也才兩年,而這個世界也是她第一個沒有做好偽裝便涉足的地方,對於自己的實力似乎也沒有個明確的認識。
如果這次困境能平安的通過,也許下次再遇到這樣危險的世界時,她也會選擇拋棄那些心底的彆扭給自己多裝上些能力吧。
可是能力的使用和瑪麗蘇光環的形成之間還需要平衡,無論是什麼事都不能肆意妄為的去做的。
就在蘇郁持續的胡思亂想的時候,那邊的庫洛洛也坦然的點了點頭:「這是我從一片遺迹中找到的,之前還一直不知道有什麼用處,現在看來這可能就是為你而準備的吧。」
他伸手撫上了少女手腕間金屬的鐵環,薄薄的鐵環被她的體溫烘得暖暖的,絲毫感覺不到冷硬的特質。
自他靠近蘇郁就微妙的緊張了起來,她保持著原來的姿勢未曾動彈,任由男人的指尖敲擊著鐵環,一下下像是在逗弄著籠中的鳥雀一般。
「……可是為什麼,」沉默了片刻,蘇郁還是忍不住問出了聲,她抬起頭望向了男人的雙眼,一雙紫晶般的眼眸中寫滿了不解,她試圖用自己最為熟悉的交易思想解釋,「為什麼要抓我,如果只是想得到什麼的話,我們可以商量啊,你說出來的話……」
「我已經得到我想要的了,」出聲打斷了她的話,庫洛洛的聲音里隱含了一絲笑意,而那隻點在手腕上的手也移向了少女抬起的下巴,「你認為自己還有什麼東西能比你本身更寶貴的呢?」
他說話的聲音繾綣又深情,乍一聽像是在愛人耳邊的低語,在他的話語中,少女迷茫的睜大了眼睛,似乎在向他索求答案一般,那造物主精心雕琢的五官無論做出怎樣的表情都美得驚心動魄,彷彿一個眼睫的輕顫都能引起心跳驟停,可偏偏攪起這一切波浪的人還是一副無辜的模樣,像是對她的美貌沒有絲毫的自覺一般。
正是這份毫無自覺的態度,反而讓人更想去抓住,去得到點什麼。
更容易激發起人類某些本能的慾望。
一不小心就被那雙眼睛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男人一雙夜空般深不見底的黑眸緊盯著她,像是突然陷入了沉思一般,見狀,蘇郁忍不住試探性的問道:「我…能提供給你的東西還有很多啊,只要你想得出來的都有可能……」
這話說得她也有些底氣不足,現在的庫洛洛看起來還不知道店鋪的存在,她不確定在透露給他後事情會不會向著更糟糕的方向走去。
雖然店長鑰匙的確只有她才能使用,但什麼事不能把話說得太絕對,萬一真的出現了意想不到的情況呢。
就比如現在這樣的局面。
少女有些心虛的錯開了雙眼,扭過了頭去,想要脫離男人的掌控,卻被庫洛洛手指上驟然增加的力道所阻止。
「還是收好你那些心思,乖乖留下來吧。」男人猶帶笑意的聲音聽上去溫和無比,可口中的話語卻有著一股不容拒絕的強勢。
他的指腹細細摩挲著少女嬌嫩的肌膚,帶來一種麻癢的觸覺。
「你將會是我目前為止最完美的收藏品,」他直勾勾的盯著少女的臉龐,眼中是毫不掩飾的侵略的意味,像是已經將她視作自己的所有物了一般,「活著的世界第八大美色。」
從見到她真容的第一眼開始,他就這麼想了。
在他的話語中,蘇郁忍不住屏住了呼吸,一股涼意漸漸從尾椎骨處上升到後腦勺,明明是在聽著對方表達對她的迷戀,但蘇郁見過那些被她的外貌所吸引的人的模樣,跟面前這個男人完全不一樣。
他並不像是被美色沖昏了頭腦,反而應該是清醒得可怕,非常清醒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他看著自己的眼神,並不像是真正在看一個同等的人,而只是一件物品,一件擺設,有著最為完美的外表就足夠了,而關於她生命的本身,她作為人的存在,他並不在意。
正如他自己所言,只是個收藏品而已。
這樣的認知讓蘇郁的恐慌更上了一個等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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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有多不情願,蘇郁還是在這間房子里住了下來。
這是個二層的小洋樓,可是上上下下似乎只有她和庫洛洛兩個人一起居住,她仍舊睡在自己剛醒來時睡的那間房,庫洛洛在隔壁的另一間。
整棟房子門窗都沒有鎖,似乎庫洛洛也不介意她獨自外出,甚至有時還會放她一個人在這裡呆著,但在失去了所有道具和店長鑰匙的現在,讓蘇郁頂著這幅被庫洛洛稱讚為『世界八大美色』的皮囊隨意行走在街上,絕對是件想都不敢想的災難。
加上身上日益增長的瑪麗蘇光環,一想到可能發生的後果,蘇郁就沉痛的止住了出逃的腳步。
雖然在那個男人身邊的確也讓人提心弔膽的,但二者相對比還是留下來比較好點。
蘇郁曾經也想過利用維納斯之眼短效的控制住庫洛洛,命令其交出鑰匙拆下鐵環,但短效控制的效果會受到對方精神強弱的影響,而庫洛洛其人,雖然只是短暫的相處了這麼幾天,蘇郁也明白,他不是什麼能隨意控制住的人。
只要動用一次能力就有暴露的可能性,一旦暴露了自己眼睛的能力,她不知道這個男人會不會想出什麼更可怕的方式來對待她。
少女一身質地極佳的米白長裙,窩在沙發上縮成了一坨。
她還想起了京子,不知道自己這麼幾天音訊全無,京子一個人待在店裡會不會擔心。
「不行啊,就算是為了京子,也要快點想辦法……」她把臉埋進了臂彎,忍不住喃喃自語著。
這幾天兩人的相處其實十分和諧,蘇郁不曾有過跟對方主動搭話的想法,而庫洛洛也當她只是個擺設一般,自顧自的看書看報,抱著厚得跟磚頭一樣的古籍查找東西,連吃飯都不曾叫上她一起。
本著身體是革命的本錢,蘇郁也沒敢鬧什麼絕食,一到飯點就及其自覺地進廚房找東西將自己餵飽了。
其實她完全可以等到瑪麗蘇的光環成長得足夠強大,強大到征服了那個男人的意志,自然他就對她言聽計從了,只是這等待的時間說不上到底是長還是短,坐以待斃也讓人很難受,她必須找到什麼自己現在能做的。
蘇郁疲憊的閉上了雙眼,在這時候竟突然想起了那個粉發的少年。
如果是超能力者的話,一定不至於被困在這樣的局面中吧,說到底還是自己的弱小與無知造就了這一切,其實在上一個世界面對少年直白而熱切的感情真實的失控時,就應該料到這一切的。
這樣反省著的時候,蘇郁卻忍不住想起了那人臨走時說出的話語。
想了想,她還是自嘲的輕笑了一聲,沒有人比她更明白世界與世界之間的距離了,即使是超能力者,想要穿越世界找到她也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在沙發上翻了個身,兩眼發直的望向了天花板。
順著那個少年想起了過去的事,此時也沒什麼事情好做,蘇郁便也放任著自己開始了回憶,順著時間的方向逆流而上,猛然間,記憶中已經有些模糊了的女孩的臉突然浮現起來了。
那是還跟著拉拉隊一起訓練的時候,一次休息期間,川上奈奈說起加入啦啦隊的初衷時,曾對她說過的話。
『……其實也沒有想那麼多啦,只是覺得,到了新的環境,總該做點不一樣的事……』
「不一樣的事……」凝視著天花板,蘇郁也忍不住跟著回憶中的那個聲音一起喃喃出口。
在感到困境的時候,嘗試著做與過去不一樣的事,也是一種可行的解法吧。
她猛然從沙發上坐起了身,像是突然找到了生活的重心了一般,整個人身上的鬥志突然就昂揚了起來。
「不一樣的事…對,這個突破口肯定就在我不願意嘗試的事情當中。」她咬了咬手指,眼珠不停的左右轉動著,像是在飛快的尋找著答案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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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傍晚,簡單的晚飯之後,庫洛洛照常的走進了書房,他正在為旅團的下次行動查找資料,確保他們所選擇的地方真的有讓人一探究竟的價值。
聽到敲門聲傳來的時候,庫洛洛相當意外的抬起了頭,短暫的停頓后,厚實的木門被推開了一小條縫,緊接著,先是一個托盤從門縫裡鑽了進來,隨後是少女戴著銀環的小臂,最後才是那張舉世無雙的臉。
而此時,那張臉不再是前段時間一直看到的表情缺失,少女眨了眨眼,沖著他露出了一個略顯羞澀的笑,她並沒有第一時間走進書房,而是倚在門框上小心的問。
「我…試著做了一點小餅乾,庫洛洛有沒有興趣嘗一下?」
那甜美動人的笑靨中還帶著一絲放不開的矜持,襯得整個屋子都頓時鮮亮了起來,而此時面對著這樣的微笑,任何有著思考能力的生物都無法對她說出一聲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