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驚雷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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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老人家, 唱的什麼呢?」
旁邊在屋檐下繡花的紅衣少女瞄了他一眼,見那男人一身白衣, 臉上帶了一張雪底燙金邊的狐狸面具, 露一小段清瘦的下巴。
這男人聲音裡帶著困和倦,整個人幾欲和底下那匹灰馬黏糊在一起, 像是張曳在了泥地里的白紙片兒。
上麵茶館里唱詩的的確是個年邁的老翁,他手裡拿著一把蒲扇,穿了身麻布衣,正愜意著,轉過頭來和那白狐狸面具對了一目, 迷迷糊糊道, 「小兒荒謬,在此白玉之京,唱地還能有甚啊。」
白馬尾男人打了個哈欠,「我說呢, 往東走了七天七夜,總算是他娘到了。」
西猊之北, 長曦之東,雲國之南。
三足鼎立之巔,是為白玉之京。
此為白玉京十二樓外一座小小古城, 世代依附白玉京而建, 終年信奉, 而得一方安身立命之所,也敢有底氣妄稱自己是白玉京的一處了。
屋檐下繡花的紅衣少女約莫十六歲,生得黃黑瘦小,但五官秀氣,是個黑里俏,就是穿著一身紅衣服有些俗氣,一雙眼睛跟麻雀似的鬼機靈,她盯著那男人看了許久,覺得這人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古怪味道。
「喂,哪來的,你又不是白玉京的仙師,天街十三鷹怎麼會放你進來?」
天街十三鷹是白玉京外三百里的一十三位巡邏仙使,白玉京管束森嚴,即使是在白玉京之外的三百里,也決不允許放進來一絲一毫的可疑之人。
就比如面前這男人,從頭到尾都不像是什麼正經人。
白髮男人暼了她一眼,揚起下巴笑了一聲,「那當然是因為在下我又有本事,又長得風流倜儻貌美如花。」
拉倒吧,女孩往邊上看了看,路過的小城民眾都神色匆匆,誰都不敢多瞧這男人一眼,也是,若是讓十三鷹看見,怕是要與這外人連坐,到時候可是大罪。
紅衣少女擰眉,「你這人怎的臉皮比隔壁二賴子狗都厚……噫,你這面具好看得很,外面買的么?」
白髮男人哈哈一笑,他又歪倒了半邊的身子,看上去很累,但還不忘打趣這小孩,「小姑娘,出過這城沒有?」
女孩搖了搖頭,一雙眼睛明亮,無知無慮,「出去幹什麼,這世道那麼嚇人,為什麼要離開白玉京,我家世世代代信奉白玉京,我娘說,這世上沒有比這兒更好的世外桃源。」
「外面的男人好看啊,」白髮男人沖她眨巴了兩下眼睛,「這小城裡能有什麼好看男人,你這個年紀的小姑娘正是大好青春,又這麼俊俏,就應該出去把那些王八蛋迷得神魂顛倒。」
女孩紅著一張小黑臉「啐」了一口,「不要臉。」
完了她捂住嘴,往四處看了看,好意道,「你快走吧,我不知道你是怎麼誤打誤撞進來的,被天街十三鷹看到可就完了。」
白髮男人還沒說話,他懷裡鑽出來一個灰撲撲的圓腦袋,是只紅嘴肥鳥。
女孩「呀」了一聲,很是好奇,「這是哪來的肥雞?」
……肥雞?
鳥見愁聽聞怒又是「啊」了一聲,扇了扇翅膀又被男人拎了回來,他道,「這是鹿翡的雞,鹿翡你認識嗎,往西走千來里就是長曦國,長曦國鹿翡,哎,那是個銷魂的好去處。」
女孩搖了搖頭,看似有些不開心道,「你快走吧,我不和你說了,可不能連累到我。」
白髮男人捋了一把馬尾,「喲」了一聲,「怎麼著,這天街十三鷹很兇嗎?」
女孩小聲道,「這可不是凶不凶的問題,那可是仙師……仙師你明白嗎,可不是我們這些凡人能過問的。」
完了她補充道,「你已經是這個月第五個誤入這塊的了,前幾個鬧事的最後可都被打了一頓扔出去的。」
白髮男人擺了擺手,「欸,是你,不是『我們』。」
紅衣女孩上下又打量了他一圈,氣得嘟囔道,「你是仙師?你看起來只能是個窮鬼好伐,你看你的馬兒都快累死了,怕也是你搶來的吧,真當我是傻的嗎。」
男人又哈哈一笑,從那灰撲撲的老馬上一抬腿就輕輕鬆鬆下來了,她忍不住多瞄了一眼,只覺得那腿是真長。
他摸了摸老馬的鬢毛,低頭在它耳邊說了些什麼,老馬嘶鳴了一聲,竟然通靈性地跪坐了下來。
他整了整袖子,抬頭望過來,憑著那截下巴倒的確能看出一縷俊美的味道,小女孩臉一紅,把小凳子往裡面搬了點,「你幹什麼?」
「我當然是仙師了,」男人清了清嗓子,「我可是天下第一的仙師。」
「哈,」小女孩這下也來了氣,「你當我不曉得,我就算沒出過這座城,我也知道天下第一的仙師在我們白玉京好好供奉著呢,哎呀你到底還走不走啊,天街十三鷹的仙使能聽到三百裡外的響動,到時候你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哦,」男人想了想,往地上撿了塊石頭,「要多大聲?」
女孩沉思了一下,「不用多大聲,他們很……」
「砰——!」
……靈敏的。
她話音未落,只見眼前一道流光,那塊小石頭被男人「嘩」得一下拋出了百來十丈,正中城樓上的古鐘,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長鳴。
樓上的太爺爺耳朵不好使也被嚇了一跳,低頭顫顫巍巍道,「阿意啊,咋得了?」
阿意,「……」太爺爺啊,又有人來找死了啊!
小姑娘獃獃地張了會嘴巴,聽到這聲才反應過來,撒腿就跑,連綉盤也不要了。
這小城裡也一時開了鍋,不過是眨了兩眼的功夫,閉門的閉門,關戶的關乎,城裡空空落落的沒什麼人。
男人往四周看了看,摸了摸鼻子低聲道,「這麼嚇人的嗎。」
阿意想看又不敢看,只能從門縫裡瞄著外面,手心裡一陣陣地發汗,她在心裡數著,一下兩下三下——
「嘩——」
阿意呼吸一窒,目光中一道赤火。
相易微微側過身,一支飛火流箭矢擦著他的肩膀飛過。
喲,果然是好凶。
他抬眸望去,一襲黑衫風影,貼著古城的牆壁斜飛若燕,快如雷霆,混著兩道銀色冷光,如沙雪之鷹一擊必中之勢。
來人聲線泛起冷冰冰地一簇死氣兒。
「犯我白玉京者,死。」
阿意捂住嘴,眼睛睜大,她的睫毛死死地貼在眼皮上,隨後瞳孔映出一片漂泊血色,微微顫抖,慢慢墜落。
男人不出所料地倒了下來,鋒銳的銀色雙刃一瞬而過,正好切中他的頭顱,往上揚了八百尺的血,咕隆一聲掉在地上,滾了兩圈……看起來好可笑。
阿意望著那個頭顱,傻愣愣地想。
都說了走還不走,這到底是哪來的傻子啊。
她忽然難過起來,不知道是為了什麼,明明這男人看起來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可就是讓她好難過。
天街十三鷹中的這一位往地上那人頭淡漠地瞥了一眼,鬆了鬆手腕,覺得似乎是自己太小題大做了。
「這人可也太不自量力了。」
旁邊夾過來一道聲音說出他的心聲,他輕哼了一聲,「可不是,這世上多的是不自量力,看不清我白玉京……你!」
他猛一回頭,見那狐面男人笑嘻嘻地跟他打了個招呼。
「多謝快遞,正缺衣服呢。」
阿意呆愣愣地捂住嘴,見那如天威聖旨一般的天街十三鷹被不知怎的輕輕一敲,便像只小羊似的軟綿綿塌了下去。
男人把他身上這件袍子一扒,一邊扒還一邊嫌棄,「白玉京今年負責審美的這塊是不是腦子有問題,怎麼挑這麼丑的款式。」
阿意呆愣愣地抬頭,見到那人恰好在和天街十三鷹換面具。
門縫裡暗落落的一指頭粗,她屏住呼吸。
雪底燙金的狐狸面被很隨意地掀開,露出一張臉來。
兩條腿到底是跑不過二十八條腿,萬素謀心亂如麻,再這麼追下去恐怕不僅馬車要丟,方才那小鎮子上的人都要逃了。
兩相權宜之下,萬素謀很是努了一把力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想將這人磨牙吮血千刀萬剮。
「這位道友!方才有些誤會,我們停下說說清楚——」
那天煞的王八蛋依然倒坐在馬背上,神情散漫,悠哉悠哉地看著他狼狽追趕,一隻手撐在那滑稽可笑的面具上,更顯嘲諷三分。
萬素謀方方吃了大虧,這時心下也暗自琢磨起來。
這人實在是又放蕩又詭秘,看著瘋瘋癲癲,原先與他過招只以為是個凡人,不曾想還通習幻目之術,實在不知道是什麼來頭?
本事倒不一定過硬,只是暗地裡的冷箭倒是一套一套。
萬素謀決定再謹慎些,見他沒有拒絕,只得努力壓抑心火,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有什麼條件,我都可以答應你!但這七雲行是我心上人心愛之物,請你留下!」
相易恍然大悟,「哦噢,原來是那位心上人的,難怪這麼拚命。」
萬素謀眼睛一亮,聲音揚起,「你同意了?」
相易十分善解人意,「我拒絕。」
萬素謀,「……你到底要怎麼樣?」
相易,「我不要你怎麼樣啊。」
「我——」
萬素謀一時無語凝滯,這才是最讓人氣惱之處。
若是貧苦便舍予金銀,若是貪色便舍于美人,可面前這人什麼都缺,偏偏做事隨心所欲,根本讓他無從著手。
要是弄丟了七雲行,不知道那個人會不會生氣……要是惹那個人失望,他所做的一切又有什麼意義?
萬素謀一咬牙,劃開手指,一滴鮮血滑落正要施展禁術,前面那輛方才還可望不可即的馬車像會揣摩他的心事一般,忽地又停了。
他愣了愣,放下手指,狐疑地定睛一看,只見那白毛王八蛋拉住了韁繩,似是接受了他的投降。
並且還站在原地等他,雙腿晃晃悠悠在馬腹邊盪了兩圈,還衝他招招手。
萬素謀微動喉嚨,想來這人還是需要些利益收買,心下一松,但因為被這人整怕了,依然小心地與他保持了幾丈的距離,遠遠道。
「你,想清楚條件了?」
相易好像確實想通了,聲音和藹可親了許多,「可不,來,咱哥倆好好嘮嘮。」
哈,誰跟你哥倆?
萬素謀從牙縫裡摳出幾個字來,「不用,你先說條件吧。」
「咳咳,」方才風大得很,倆人交流一路靠連吼帶喊,相易先清了清嗓,又慢條斯理地把自己的面具扶扶正,「不急,我們慢慢聊。」
萬素謀繼續摳,「我,急。」
相易忽然低了嗓音,「急什麼,急著屠鎮嗎?」
萬素謀沒想到他會問這個,有些措手不及,「這事兒跟你沒有關係,恕在下不能——誒誒誒別,別扎,有話好說!」
相易放下扎馬屁股的針,「哦?」
萬素謀默念清氣心經,好半晌才緩過來,只得無可奈何地全盤托出,「這事,要從前兩日說起……前兩日的那件大事你一定知曉吧?」
相易還真不知道,「什麼大事?」
「你是深山裡鑽出來的野人嗎,這你都不知?」萬素謀眉頭緊皺,「雲國佛鄉的鎮魔塔三千恕已倒!」
相易歪頭,「哦,就這事兒啊?」
「什麼叫就這事兒?」萬素謀聲音兀得拔高,「那可是佇立千年的鎮魔塔,千百年來頭一遭,此事一出,早已天下皆亂!」
相易想了想,十分配合地發出驚嘆,「哇哦。」
萬素謀,「……」不是,這人還能再做作點嗎?
算了,這白毛野人不知道是從哪座深山裡鑽出來的,天生就是來氣人的貨色,萬素謀長呼一口氣,告誡自己暫時必須得忍辱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