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上窮碧落
叮!你跳訂得太多被防盜防住了哦, 請體諒一下作者的辛苦~ 少年的意識方才還伴著那牡丹香的模糊混沌, 兀然驚得被拉了起來,耳朵尖兒上那根筋一陣發麻地顫和酥, 聲音都打了滑, 「你、你……」
他還沒來得及捅破自己方才那陣心悸,臉上便一癢, 「你別碰……」
相易在一片黑暗中往他那邊瞅了半天,什麼也瞅不到,胡亂地在他臉上亂摸了一氣, 才摸到這小孩的嘴給捂上, 「噓——」
兩個人靠得太近了, 步月齡想退卻退不開,一種粘稠而焦灼的熱度正侵蝕他的神智, 被這人一堵,只能氣得重重地哈了口氣出來。
這口氣恰好泄在了他的掌腹中央,燙得相易倒吸一聲, 啞聲道,「你——」
他說到一般兀然也停住了,他自己吐在少年頸邊的氣兒打了個轉繞了回來,也燙了他一臉。
……並不是步月齡燙得驚人, 而是他們兩個都燙得要命。
月色下一陣赤光流水,雲間絕色姬在背後挽開一個劍花, 沉沉斂下眉目, 眼邊緋紅一點瞥來瞥去, 方定了一點作勢欲走,舉步卻又艱難起來。
雪白的足背在草叢上碾了兩圈,愣是停住了。
這王八蛋怎麼就這麼能躲?
「百八十年都不帶變,見了我就跑,一點劍聖的臉面都不要了?」
她的目光掃去鹿翡花林,心下躁亂下來,她也是個十足的煞星,著實是不耐煩了,一劍提起,朗聲再盪林。
「相折棠,你再不出來,這林子我可給你一併拔了去。」
喲,好凶,當人都是傻子呢。
你要拔就拔唄。
相易身上也熱得要命,一陣陣地發虛汗,那牡丹香甜美得驚人,又折磨得要死,只能拚命轉開念頭。
步月齡比他倒霉得多,這十六七歲還沒入道的小孩遭到了祖宗輩的老奶奶毒手,怕是定力天賦再強都難免身不由己起來,這一陣牡丹香燙得他死去活來,跟在油鍋里走了一遭似的,實在忍不住了,下意識地往旁邊人身上蹭了蹭。
相易,「!」這小孩幹嘛呢!
這一蹭還真讓少年嘗到了甜頭,跟熬了八百年的粥終於掀了蓋,低低吟了一聲,一隻手還不由分說地摟上了他的肩。
又蹭了蹭。
相易,「……」不是,喂哥,這有點得寸進尺了吧。
少年微卷的長發散在了他的頸窩上,漾開一陣淡淡的檀木香和妖異的牡丹香。
不過他倒也還算乖,蹭起來力氣不大,軟綿綿像撒嬌,不知是尚有一絲神智還是性格本便如此,再過分的也做不出了,纏著旁邊這人兀自忍耐著。
相易哭笑不得地嘆了口氣,手指在少年的唯一還算冰涼的髮絲上點了兩下。
哎,煩人哦。
「好」雲間絕色姬懶得再等,一劍提來,鳳眸映出赤霞漫天,「我看今日是你骨頭硬還是我骨頭硬——」
日哦,她來真的?
相易耳畔猛得聽到一陣驚雷劈落,這娘們怕是瘋了吧?
「前輩且慢——」
一聲怒……很怒但是因為膽子還沒那麼大,努力壓制著的勸告自鹿翡花林外急急傳來!
雲間絕色姬倒眼中赤色一收,回頭揚起一眉,冷聲道,「誰?」
見是一個男人,兩鬢灰白,已過不惑,眉目英挺仍極有神氣。
「這裡是長曦鹿翡,在下鹿翡城城主鹿游原。」鹿游見到雲間絕色姬心中也是一驚,長嘆一聲,負手道,「不知是哪位前輩路禁此處?」
雲間絕色姬打量了他一眼,臉色著實是不算好看的,「我知道了,怎麼的,你要攔我?」
鹿游原的目光觸及她身上那道赤色劍芒,心裡又是一沉,「牡丹劍,您莫不是——」
他掂量著輩分,不好直接道破她的名諱。
雲間絕色姬挽起劍花,劍芒清澈過水。
但聽她輕嗤一聲,「沒錯,正是我雲間絕色姬,即使這樣,你還打算攔我?」
十大傳說之一,雲間絕色姬——
鹿游原又是倒吸了一口冷氣,傳聞這雲間絕色姬居住在北極無涯之岩,終年侍奉千年牡丹魂,百年來已罕見她的傳說,今日一現竟然實在隔了七海之外的長曦鹿翡。
這一來便是這麼大的陣仗,實在不知是鹿翡的幸或不幸。
這消息自然一下子便炸開了鍋,攬月宗那群老不死的知道惜命不敢來找死,連夜還是得把他這位鹿翡城城主弄上台前來說情。
他就不惜命了?□□的。
鹿游頷首示禮,努力微微一笑,「原不想是您這樣的大前輩移步,不過不知鹿翡如何得罪了您,要如此……」
雲間絕色姬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還是把你的仰仗全都說出來吧,藏藏露露我可沒這個時間猜。」
「前輩說笑了,鹿某哪有什麼仰仗,」鹿游原清風一笑,他縱然年到中年,相貌卻著實堂堂,很博人好感,「不過鹿某出身白玉京,又受長曦皇俸祿,若是將這鹿翡弄得太過分,實在是為難鹿某了。」
「白玉京又怎樣?」
雲間絕色姬聲音一尖,她正是惱著白玉京里最煩人的那位,他還送上門來了?
但她卻是又猶有顧慮地頓了頓,白玉京奈何得了她的著實不多,可是煩得了她的還真不少,就這麼公然拿自己的名號打天下第一宗臉面,縱然是謝閬風也不見得能偏袒。
這白玉京最是鬧心,這邊那邊各個枝節勾心鬥角,這天下第一宗遲早得爛完了。
這事是她做得不夠妥當,可誰叫那人都知道她來了,還明晃晃地在她面前盪,出口狂言的?
她本來也不是個脾氣好的。
鹿游原一看她這神色,十分體貼地給台階,「前輩是冠絕天下的十人之一,而白玉京又正是人族第一宗,自然想與您交好,還望海涵。」
雲間絕色姬收起赤色長劍,夜風凜凜回目,她睨了鹿游原一眼,又深深地掃過這幽幽的林子,赤足踏上一道白練。
「好罷,我給白玉京個面子,喂,你給我記住了,天涯海角,總也有你跑不掉的時候——」
鹿游原長噓了一聲,眼中也不禁放在了鹿翡花林上,
這事兒便更讓他頭疼了。
能讓十大傳說追成這樣的,再加上三個月前那次……
這位又是誰,名號就已經在嘴邊不能說了。
「宗主,」鹿游原打量一圈,小聲道,「您還好嗎?」
花林內空空蕩蕩,什麼也看不出來,鹿游原暗忖那位大人定然早就走了,又或許是根本不想讓人曉得自己在此處,抬腳便走,還走得極大聲,極貼心。
相易不太好。
「喂喂喂,」他往這小孩臉上拍了拍,奈何燙得兩人分都分不開,「醒醒。」
暗處總多旖旎。
少年微微睜開了一隻眼睛,眼前依然一片黑,什麼也看不到。
他伸出手,將旁邊這人的脖頸繞得更緊了。
嘿,這小孩是真的過分。
「我……我,」相易這輩子沒和什麼人貼的這麼近過,只得沒什麼威懾力地威脅道,「我要打你了啊——」
步月齡有些醒了,腦子裡卻連不成一片。
這邊一個人,那邊一個人,都不怎麼穿衣服。
「相……折棠?」
相易自己也熱得發昏,勉強應他一聲,「別瞎叫喚。」
步月齡雙手還纏在他的脖子上,往哪兒碰都捲起一股子火,上邊的動靜沒了,他蹭得有些無法無天起來,蹭得相易也一團邪火亂冒。
雲間絕色姬的牡丹香,又邪又媚,他還能硬撐一會兒,這小孩怕是真不行了。
……硬梆梆。
哎,這事兒縱然是他相大仙又有什麼辦法?
倆人四肢都纏在了一處,相大仙一籌莫展。
這樣子也出不去啊。
他還沒想完,那少年又往他懷裡鑽,一隻手相當為所欲為。
「……師父?」
「嘶,」相易忽地一陣顫,啞聲道,「別瞎摸——」
他這一劍來得太過小人,四周一時寂靜無聲了下來,目光陡然間四橫交錯,誰也沒有動。
鹿游原懷裡還攬著鹿幼薇,方才那一句他也實實在在地聽到了,心中驚疑叢生,一雙眼珠子上下剔著這青衣男人的面具,心思捉摸不定。
步月齡的目光一直落在那人的胸腹間,鮮血暈深青襟。
……他這一劍,是我受的?
地牢內燭光促狹,照得青面獠牙的白髮男人身影綽綽。
「誰教你仗著身後有白玉京,就妄想一手遮天了?」
他兀然正經下來,說得不疾不徐,氣勁有力,渾不似受傷之人,卻不由得讓人心驚膽寒,只覺是狂風驟雨前的一盞漁家豆火。
……不,怎麼會這麼像?
萬素謀微微張口,方才還意氣風大獲全勝的模樣一掃,臉色霎然一白,心中萬千紛擾,手中握著的劍被座重山壓下來,搖搖欲墜。
他聽那人赫然冷笑一聲,明明罩著那青面獠牙的面具,看不清裡面的神色,但萬素謀還是下意識知道,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臉上。
「我教你的嗎。」
萬素謀心道,絕不可能,那人遠在白玉之巔,高高在上,不染一絲塵埃,怎麼可能呢?
可是,可是——
一簇猜測的火苗在他心底如澆油灌風,瘋一樣地漲起來。
「這一劍倒是讓我想起你了,百年前你初登白玉京,在小長明山磕了三天的頭,落了一腦門的雪和血,我嫌你性情太過剛烈,可謝閬風承蒙你祖上一個人情,這才收下你,現在看來,當初果然就不該同意。」
「砰」一聲,千金劍重重落在地上。
這事天知地知,便只有三人知曉。
「如今看來,」相易一句定音,「你這心性,果然不適合白玉京。」
石牢里空蕩蕩地回著這一聲一句,擲地有聲,聽得萬素謀雙膝一軟,幾乎要跪下去。
「不,」萬素謀怔怔看著他,旁人都拋諸腦後,眼裡的魂都看碎了,「不是這樣。」
霎時間石牢內情形來了個百轉千回,攬月宗那些個滿肚子壞水的小子方才還得意洋洋搖旌吶喊,現在看著一劍千金這副中邪的鬼樣,一臉的茫然。
一個個都跟見了鬼似的。
啊?
這妖魔鬼怪什麼路數,怎麼把一劍千金前輩嚇成這樣?
相易道,「月齡,把他的劍拿過來。」
步月齡耳邊嗡嗡得響,方才他們兩人的對話他都沒聽明白,只看得見眼前的血色和方才一閃的刀光。
乍然聽到相易喊他,茫然地抬起眼皮。
相易再道,「把他的劍拿過來。」
步月齡聽到這句,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見萬素謀一臉慘白,連劍也不要了。
他慢慢走過去,一邊看著萬素謀,一邊將他的劍拿了起來。
萬素謀竟然一句話也沒說,他沉著臉,方才那群嘰嘰喳喳的蠢貨也一句話沒有說,連旁邊這位鹿翡城城主,也一句話沒說。
他看向那邊那道清瘦身影。
——他是誰?
千金劍,劍刃由驅魔之金打造,鑲碧海丹心石,劍身綺秀明麗,不可逼視。
「方才那一劍,應當是『白玉吟』第八式的『枯海』,」相易持劍,那劍不知怎的似是響應般「嗡」了一聲,忽然湧入神靈般錚錚作響,他低聲道,「這本是抽水枯海似的廣博無疆之氣,被拿作偷襲,不三不四,像什麼樣子。」
相易心想,他真的許久不動怒了。
百年不在白玉京,謝閬風就任由白玉京長出這種貨色來了?
這都什麼玩意兒。
他斂目。
「看好了。」
一劍霜寒十四州,天地驚涌敗枯海——
這地牢拿了鎖仙石造的,半點靈力使不出,可是這平地飛來的平凡一劍,硬生生綴滿驚天動地的寒光。
這絕艷一劍戳在在場十來人心中,曲曲折折戳了個腸穿肚爛,怕是這輩子都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