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六十八顆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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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刻睜開眼睛, 徐洛陽就看見戚長安整個人蜷縮成一團,頭正無意識地一下一下往床板上撞, 發出了沉悶的「咚」聲。原本已經結痂的嘴唇上,血又流了出來,襯著蒼白的皮膚顯得觸目驚心。


  覺得心臟都被扯痛了, 徐洛陽伸手把人重新攬進懷裡, 緊緊地抱著, 心慌又無措, 聲音根本鎮定不下來, 「長安, 是不是又難受了?要不要再吃一點葯?我去幫你找……熱水呢?喝熱水有用嗎?或者其它的?」


  到底怎麼樣才能讓你不這麼難受?


  這一刻,他甚至在想,要是戚長安需要吸食他的鮮血才能緩解痛苦, 他都是願意的。


  一年多以前,他機緣巧合知道了戚長安妖怪的身份,那雙眼睛如同烙印一樣, 讓他總是忍不住回想。隔了一年多, 他第二次見到戚長安,對方的眼睛變成了純粹的黑色, 和人交流顯得禮貌又疏離。


  這之後, 他們同吃同住, 成了默契的好朋友, 他慢慢發現,戚長安非常敬業,內斂又溫柔,站在人群里,永遠都會是耀眼的存在。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痛苦折磨,虛弱、狼狽又無能為力。


  時間像是被無限拉長,懷裡的人痛到抽搐,冷汗一層一層地冒出來,浸濕了襯衣。但他像是習慣了這樣的痛苦,忍耐著沒有泄出一絲呻-吟。為了防止他再次弄傷嘴唇和舌尖,徐洛陽乾脆把自己的手指放到他齒間,讓他咬著。


  可這之後,就算意識不清楚,戚長安也再沒有用力咬下去。


  彷彿經歷了一場漫長的戰役,發現戚長安呼吸慢慢變得平穩的時候,徐洛陽陡然放鬆下來,自己背上也出了一層汗。


  隔了快一分鐘,戚長安才睜開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徐洛陽,正想道謝,就聽見對方有些驚訝地開口,「長安,你的眼睛——」


  徐洛陽之前就發現了不對勁,和左眼比起來,戚長安的右眼明顯沒有焦距,看他的時候,甚至會下意識地微微向右偏頭,用左眼來看,就像是右眼看不見了一樣。


  而瞳孔周圍的一圈鈷藍色,再次隱隱可見。


  一旦意識到這個問題,他回想起在秦里鎮,戚長安暈倒在房間里那一次,好像也有同樣的癥狀。


  所以,每次病痛發作的時候,戚長安的右眼都會暫時失明嗎?因此才會極度不安,他只是稍有動作,都會被驚醒。想到這裡,心臟像是被鈍刀扎了進去。


  馬上就意識到徐洛陽指的是什麼,戚長安本能地把眼睛緊緊閉上,不敢睜開。


  他忽然感到恐懼——如果徐洛陽問他,為什麼右眼會忽然看不見,胃痛為什麼會這麼嚴重,或者,為什麼堅持不去醫院,為什麼只吃自己帶的葯,他應該怎麼回答?


  他不想對他撒謊,但他也沒辦法說出,是因為從小,他的母親就聯合了家庭醫生,說他身患重病,需要吃很多葯,禁止他下床走動,不允許他步行只能坐輪椅,讓他通過鼻飼管進食,切掉了他三分之一的胃……


  在過去那段毫無尊嚴的時間裡,他被禁錮在病床上,被各種藥物破壞了神經系統和免疫能力,被手術刀割去了健康的器官組織,被自己的母親切斷了與整個世界的聯繫。


  他說不出口,他甚至不想讓任何人知道那些暗無天日的過去,特別是徐洛陽。


  手掌輕輕拍著戚長安的背,帶著安撫的意味——徐洛陽吸取了上一次的經驗教訓,動作非常輕緩,害怕力氣稍微大一點,就把人拍散架了。


  「我……不會多問的,每個人都有不能說的小秘密。」徐洛陽設身處地地想,謹慎地組織措辭,「對我來說,你只是戚長安,不管你以前是誰、住在那裡、做了些什麼,反正我認識的,是和我朝夕相處一個多月的搭檔,是電影里讓人移不開眼的阿回和西恩,是為角色付出很多的演員,是跳進湖裡從狗爪下救我,送我平安扣,說我不在你就退出,帶我去找場子的戚長安。」


  感覺懷裡緊繃著的人稍微放鬆了一點,徐洛陽知道自己猜對了,他壓下心裡的嘆息、酸澀與擔憂,繼續緩聲道,「就像你從來都不會相信,網上那些關於我的消息和報道一樣,我也認為,我認識的你,才是最真實的你。」


  所以別怕。


  戚長安抬起頭,眼神很深,蒼白的嘴唇動了動,輕聲道,「謝謝你。」他有幾秒的出神,隨後聲音變得堅定,「以後,如果我可以,」如果我有足夠的勇氣去面對過去,「我都告訴你。」


  「嗯。」徐洛陽從床頭櫃扯了兩張紙,幫戚長安把額頭的冷汗擦乾淨,微微笑起來,「那我等著。」


  點了點頭,戚長安疲憊地重新閉上眼睛,沒幾分鐘又昏睡過去。


  看著對方終於舒展的眉頭,徐洛陽陷入了沉思——保守秘密太久了,也會不堪重負。


  所以如果有一天,戚長安把自己是妖怪的真相告訴了他,那他是應該說他其實早就知道了,還是施展精湛的演技,表現出「震驚——難以接受——萬分糾結——最終接受好朋友是妖怪」這一系列的心理路程呢?


  也是非常傷腦筋了!


  徐洛陽晚上沒蹭戚長安的床,因為他堅持到十二點過,就餓得受不了了。


  小心地從床上下來,確定沒把戚長安驚醒,徐洛陽才開門回了自己房間,然後給盧笛發信息,問他睡沒有。


  盧笛回復很快,「在刷熱搜,還沒睡。」


  「……」


  看見「熱搜」兩個字,徐洛陽就下意識地看了眼放床上的小豬佩奇,覺得心好累,更餓了,於是火速回信息,讓盧笛下樓幫他買份燒烤上來。


  原本他可以自己下去,但戚長安的情況不知道還會不會反覆,他實在不放心,只好讓盧笛幫忙了。


  盧笛回了兩個字,「套餐?」


  「嗯,套餐!」


  四十分鐘后,整個房間里都瀰漫著一股燒烤的味道。


  「徐哥,秘密啊,要是被鄭哥知道了,我的獎金就泡湯了!」盧笛穿了件長袖T恤,兩口就吃完了一串脆骨,學鄭冬的語氣,「夥同徐姓藝人深夜吃燒烤,他體重上來了,你幫他減嗎?」


  徐洛陽抱著一碗冰粉樂不可支,「哈哈哈你學得好像!不過我們悄悄吃,吃完就把蛛絲馬跡全消滅掉,你不說我不說,他肯定不知道。」


  說著,他又注意聽了聽隔壁的動靜,想想還是不放心,站起來,「我去長安那裡看看,他身體不舒服,等等啊,我一會兒回來繼續。」說著,就開了木門過去了。


  盧笛喝了一口冰鎮可樂,正覺得人生圓滿不過如此,忽然聽見敲門聲,一邊想著這麼晚了誰來敲門,一邊站起來往門口走。


  十秒后,他舉著一串牛肉,和門口的鄭冬大眼瞪小眼,突然反應過來面前的人是誰,手上一用力就準備關門。


  但鄭冬早有防備,手肘一擋,再一個閃身,就進到了房間里,當然,茶几上滿滿當當的打包盒和燒烤簽全暴露了。


  「解釋一下?」鄭冬聲音都冒著寒氣。


  盧笛很有擔當,「都是我自己吃的,徐哥只聞了聞味道解饞。」


  鄭冬睨了他一眼,「如果我這麼說,你信嗎?」


  盧笛不說話了——他又不傻,怎麼可能相信!


  看向空蕩蕩的床,上面被子全沒了,就剩了孤零零一個佩奇,鄭冬眯了眯眼,語氣更危險了,「你家徐哥呢?」


  說的是「你家徐哥」,而不是「我們家洛陽」,盧笛用身高發誓,鄭冬現在十分不正常。他硬著頭皮解釋,「在隔壁的,因為——」


  不過他話還沒說完,就發現鄭冬很謹慎地壓低了聲音,「竟然真的談戀愛了?難分難捨把心上人都帶過來一起住了?可憐的佩奇,主人都不抱著它睡了。」說著語氣還有幾分委屈,「不過洛陽明明答應過,要是有了戀愛對象一定不瞞著我的,而且,你竟然也不告訴我!包庇!」


  盧笛老老實實地站原地認真聽,越聽越茫然,徐哥不是去隔壁看戚先生嗎?什麼時候帶對象來片場了?萬年單身狗竟然有對象了?


  正在這時,那扇木門打開了,徐洛陽一出來,就看見鄭冬風塵僕僕地站在中間,背景是還沒吃完的燒烤,忍不住一臉心虛——卧槽鄭哥怎麼來了?難道是剛剛聊天提到了名字,就直接把人召喚過來了?又覺得天要亡我!目測一個月要吃不到肉了!


  鄭冬見他心虛,更確定了心裡的猜測,「能讓我有個心理準備,先做個預案嗎?不過你戀愛對象在哪兒?」語氣很期待。


  「??」徐洛陽一臉懵逼。


  鄭冬也發現了有什麼不對,「不是戀愛對象?那住在隔壁的……是誰?」


  徐洛陽還沒反應過來,戚長安就從他身後走了出來,「是我。」


  迷之沉默。


  過了幾秒,鄭冬忽然看向盧笛,生硬道,「把你之前沒說完的話說完。」


  盧笛認真回憶,「在隔壁,因為戚先生病了,徐哥在照顧他。」


  「……」


  四個人圍著茶几坐下來,戚長安右眼已經恢復了,但身體還有些虛弱,徐洛陽拿了小豬佩奇給他當靠枕。


  接著,徐洛陽很自覺,「鄭哥,我真的沒有戀愛對象,要是有肯定會告訴你的。半夜吃這麼多燒烤是我不對,我承諾一個星期不吃肉,保持體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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