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22.俘獲
杜蘅被一陣大力猛地撲倒在地時,不由得嚇了一跳。感覺到有血濺到她身上, 杜蘅一驚, 忙不迭移開自己身上的人, 定睛一看, 這才發現竟然還是個熟人。
「怎麼會是你……」居然是之前聊天時那個心思活絡的小將士,是當時告訴她景樾把她的話同將士們說了的那個少年。
他看著才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一張臉上還儘是青澀。
而如今, 他唇角流下了血沫, 之前那張年輕朝氣的臉已變成了青白色, 生氣全無。
他稚嫩青澀的面孔再不復那樣的朝氣勃勃, 他還這麼年輕。
「大夫呢!?」杜蘅望著他胸口插/進來的長/槍, 心中「咯噔」一跳, 只見那長/槍已經深深卡進了肉里,血還汩汩地往外流著,可見這用槍之人力氣是有多大。
小將士胸口插著長/槍的樣子十足可怖, 沒有當場死去都已經是命大了!
見人似乎還有呼吸,杜蘅也不敢擅自將槍拔出, 只能伸手去捂他流血的傷口。
方一觸摸到長/槍冰冷的槍桿就讓杜蘅渾身一哆嗦,她連手指都忍不住在發抖。自穿越以來, 她都是穩如泰山的,還是第一次覺得如此手足無措。
杜蘅向來都是冷靜的,在上戰場之前, 她就已經做好了十足的心理準備。她早知道在戰場上流血並不是什麼稀奇, 她做好了同伴和敵人倒在自己面前的準備。所以, 她才能壓制住感情,冷靜地下達放箭的指令。
然而,在看見這小將士的血時,杜蘅方才狠狠壓抑的感情突然就抑制不住了。
為什麼,為什麼要捨命救她?為什麼能做到這個地步?為什麼……他們只不過一面之緣,為什麼連命都不要來為她擋下這一槍?
杜蘅雖面無表情,但整個身體都在不自主地顫抖著。那小將士身上的鮮血從她捂著的指縫裡滲出,她只覺得半邊身子都被那血燙得發麻,整個人都是麻木的,就連腦袋都變得混沌起來。
突然,一隻蒼白的手握住了她滿是鮮血的手。
「你……你沒事……」是那小將士的聲音。
杜蘅連聲回答他:「我沒事,我沒事……你先不要說話了。」
聽出她聲音里的顫抖,小將士露出個抱歉的眼神,像是在說「對不起讓你為我擔心了」。杜蘅搖了搖頭,眸中水霧乍起,這個一向冷靜剛強的女人,眼眸里竟第一次有了潮意。
「大夫!大夫來了!」外圍有將士的聲音響起,杜蘅趕忙起身想讓開位置,那隻手卻依舊握住了她的手,小將士的眼睛望著她,眸中綻放的光彩卻像是燈火一般,正在逐漸熄滅。
「不……不要!」眼見著小將士即將閉上眼睛,杜蘅絕望地搖頭,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
大夫已經蹲在了兩人面前,他將藥箱放在地上,看著這根幾乎貫穿小將士身體的長/槍,心中已是涼了三分。等到他把完脈之後,嘆了口氣,最終對著杜蘅搖了搖頭。
「不……不會的,大夫你再看看!」杜蘅不敢相信,伸手要去拉那大夫的衣角。
躺在地上的小將士有了些許響動。
「我……歡喜……」 小將士費力地吐出這幾個字詞,聲音極輕,卻已用去了他十分的氣力。
他想說「我歡喜你」,卻又不知道這樣的感情會不會令她困擾。這一猶豫間,思緒便已恍惚,彷彿剛剛凝起的氣力一瞬間散了去,就連身體都感覺輕了幾分。
……他好像是要死了,應該是要死了吧。
小將士神思渙散地想著。
杜蘅並不知道她讓眾人埋伏在城樓下時,他特意選了她身旁的位置,並不是寄望著她能看見他,只希望若是她有危險時,能幫助她一二。
他出入戰場這麼久,自然知道她若是這般顯眼,定會被當成靶子的。
沒想到,現在真的幫到她了,他心中有些惆悵,更多的卻是歡喜。至於她是不是知道他的心意,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了。
這樣就很好。
小將士滿意地閉上了眼睛。杜蘅聽見他想說話時,就幾乎是伏在了他身上聽的,然而只聽見了支離破碎的幾個詞,小將士就徹底沒了聲息。
杜蘅如墜冰窖。她甚至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杜蘅只覺得渾身發冷,想吐。但她心中瞭然,愈是這般,此時此刻她愈是不能倒下。
杜蘅輕輕地擦乾淨小將士滿是臟污的臉頰,慢慢地合上了他的眼瞼。
「你放心,我會給你報仇。」平靜地說完這句話之後,杜蘅站起身來。她長身玉立,望著城樓下依舊不肯離去的三人,視線冷冷地看向那投射長/槍的男子。
她朝身畔的弓箭手伸出手來。
「把弓箭給我。」
那弓箭手見她神色冷峻,雖心有猶豫,卻不敢遲疑,雙手將弓箭遞上。
這弓雖不重,但女子要拉開還是相當難的。就連他們,這一番連軸射箭下來,手指都被震得發酸。
杜蘅知道自己並不是用弓的好手,以前她也只在射槍館里玩過幾把□□罷了,當不得什麼神槍手。這弓入手便有些重,再一拉那弦,就能感覺這十足的分量。
重啊!實在是重!
但人在悲痛之下爆發的堅韌和毅力是無比可怕的,杜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做的,但她此時此刻已感覺不到痛了,就這樣硬生生地將手裡的弓拉開了。
雖是拉開了弓,但她力道不夠,細嫩的手腕都在顫抖。
只是杜蘅並沒有因此鬆開手的意思,她瞄準那男子后,搭弓射箭,那一箭有如流星,有如雷電,直直地射入了那男子的胸口。
這箭來得這樣迅疾,令人始料不及。
她竟是已經將弓滿拉,這一箭之勢,雷霆萬鈞。
「放箭不要停,給我抓住他們。」杜蘅想要鬆開手中拉弓的力道,卻是被景樾抓住了手。
「你這樣逞強,若是不緩緩卸去力道,定會被弓弦斂回的力道所傷。」景樾難得溫柔地說著,站在她身後,握住了她的手,替她接過了手中弓箭,助她卸力。
景樾方才並未阻攔杜蘅搶去弓箭手的弓箭,他明白,那小將士死在她面前,令她心中滿是憤懣,若是不讓她發泄出來,只怕會積鬱成疾。
然卸了力道,杜蘅的手還是在有些痙攣地顫抖著,眼見著是被拉傷了,但她整個人像是恍若不覺,只緊緊地盯著城樓下的三人。
那三人終於是扛不住這城樓上弓箭之勢,只得逃竄而去。
景樾嘆了口氣,揮手叫來大夫,要給杜蘅診斷手的傷勢,杜蘅並未言語,只任由大夫包紮她的手臂。
「你怎的這般不珍惜自己的身體。」他張了張嘴,想說逝者已逝,卻也是說不出話來。
城樓一戰結束之後,一共擒獲了會沖賊子兩名,其中一名為會沖王子,另一名為杜蘅射中胸口之人,另外兩人趁亂逃離。
杜蘅的手被大夫診治為肌肉拉傷,需要休養半個月以上,景樾捧著她的手心疼了半天,杜蘅倒是沒什麼表情。
之後,杜蘅走到地牢去探望這兩人。會沖王子的肩膀已被包紮了起來,另一名卻仍然帶著胸口上的箭,奄奄一息的模樣。
會沖王子一見杜蘅走進了地牢,嘴裡便不清不楚地亂罵起來。
「賤/人!毒婦!臭娘們!你不得好死!¥%@#¥」杜蘅並沒有在意他嘴裡的髒話,只緩緩走近了兩人。此時的她因為手臂拉傷的緣故,面色還有些蒼白,但眸中已恢復了昔日神采。
「這一箭,是還給你的。」她恨恨地瞪著雙膝跪在地上的男人,衝上前一把扯出了他胸口的箭。
她這一番動作令景樾眼色一緊,盯著她受傷的手臂,看著沒什麼異樣才鬆了口氣。
「啊!!」這般錐心的疼痛終於讓那一聲不吭的男子痛呼出聲。
杜蘅靜靜地望著他滿臉痛苦之色,許久之後,才淡淡道:「大夫,給他包紮,不要叫他死了。」
說完之後,她全程都未理會那會沖王子,又慢慢地走出了地牢。
站在她身旁的景樾數次有話想說,見她臉上毫無表情,又給咽了下去。
「他叫什麼。」兩個人不知道走了多久,杜蘅忽然開口沒頭沒腦地問道。
景樾卻聽懂了她的問題。
「常黎,他叫常黎。」
「殿下,能否厚葬了他,並追加體恤金給他的家人。」杜蘅語氣誠懇地問道。
她這般的懇切模樣,景樾怎麼會拒絕,更何況是這樣理所應當的要求。
「這是當然的。你……你不用同我這樣客氣的。」
「這怎麼行,殿下就是殿下,怎麼可以尊卑不分。接下來的局面,杜蘅還需進一步理一理,請恕杜蘅先行告退。」淡淡地說完這一句,行了個禮后,杜蘅便先行離開了。
景樾望著她的背影,忍不住嘆了口氣。
之後,景樾聽從杜蘅的話,重新拔營,在常山上紮下營來,重新布置兵陣,還真狙擊了由常山而來的會沖大部隊。
佔據了常山這個易守難攻的地理位置,轉眼杜蘅拿下了兩場大勝。
杜蘅這兩場大勝一拿,這大祁的雲林軍,上上下下的將士們都對杜蘅是心服口服。
不過杜蘅自常黎死在她面前之後,臉上的笑容便少了許多,這令她威嚴更甚。
杜蘅帶領著軍隊一路推進,捷報是一層一層地遞上了皇帝的几案上,引得皇帝最近笑逐顏開,連叫了幾聲好。
而那會沖本想利用原來攻破衢州的陣法來對抗杜蘅,卻被杜蘅敏銳發現,他們只知陣法,卻不知因地制宜,很快便想出了應對之法,令會沖節節敗退,最終只得退守回了衢州。
一想到他們曾經衝進衢州地界,對衢州百姓燒殺搶掠,又想起他們曾口吐狂言殺死常黎,杜蘅的心中便恨意滔天。
如今小半年已過去了,他們以少勝多拿下的戰役愈發多了,贏得了朝野上下的一致稱讚。
此時此刻,只剩下衢州未曾奪回。
衢州這場戰爭,勢在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