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約個會
婦女們同意讓北賜等人在夜郎山莊留下來住一天。
上午,有些婦女回去補覺了, 有些婦女圍著羅子詢問他這三百年來的遭遇。叼煙大嬸從廚房裡端了早餐給他們。北賜坐在餐桌前, 邊吃東西邊聽大嬸詳細嘮嗑山莊里的怪事。
「對了,大嬸, 我想問一下, 」北賜擦乾淨手,「你們一樓的僕人房,為什麼會改造成儲存動物糞便的地方?」
吃早餐時談論這個話題顯然是不太好的,但是北賜胃口好, 絲毫不受影響。大嬸開始點煙,說:「以前山上隨處可見牲畜的糞便, 那影響當然就不好啊。周圍又沒有適合集中清理的地方。正好我們生計困難,儲存點糞便可以做沼氣、做施肥材料,用不完的還可以賣出去賺一把。」
北賜不禁對大嬸肅然起敬,簡直分分鐘變廢為寶, 生財之道用之不竭。「不過,」她問,「山上的糞便又是從哪裡來的?」總不可能無緣無故從天上掉下滿地的動物糞便吧。
「這我們哪裡知道?反正就是很多, 有時候一夜之間就能多出一大堆。」大嬸抽著煙, 突然哈哈大笑道:「她們說是周圍的山禽都商量好了奔來這裡解決的。」
北賜也跟著她笑:「山禽們不會這麼有默契的吧。」其實她想說, 你們這座山不會這麼衰吧。
和大嬸聊了半晌,又在羅子的房間裡布置完機關, 北賜才發現寐無張不在她身邊。但她立刻想到了該去哪裡找他。北賜順手從盤子里抓了一把乾果, 然後背著手下樓去。
山莊外邊有許多大樹, 寐無張的黑靴子藏在樹葉之間。北賜往其中一棵樹下站定,喊了兩聲「殿下」,很快就有綠葉飛到她面前。
北賜順著綠葉飛來的方向尋過去,沒一會兒便找到了寐無張。他果然坐在樹榦上,鞋尖上掛著一串小風鈴,叮鈴鈴作響,慵懶又隨意。
「你是在睡覺還是在做其他什麼?」北賜站在樹底下問他。
寐無張低頭看她,說:「在等你。」
「等我??」北賜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這個答案完全不在她的意料之中。她半開玩笑道:「可我們沒有事先約定吧?這年頭不都流行約會什麼的么?」
聽了她的話,寐無張若有所思,然後說:「臨時約你,行不行?」
北賜表情嚴肅,「不行。」
此話一出,好像連風聲都靜止了,樹林里的一切生物屏息不動。寐無張開始思考原因,他擰著眉,臉上一貫的淺笑消失了,腳尖上的風鈴也不再發出聲音。他的神情變得認真又深沉,彷彿遭遇到了什麼世紀難題一樣。
北賜看著這樣的寐無張,沒過幾秒,她在樹底下發出一通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雖然她的笑聲是那種極具感染力、一聽就會讓人心情愉悅的音調,但此時此刻也未免太過惡作劇了。寐無張輕聲嘆氣:「你,不要笑。」
北賜笑得捂住肚子,「對不起。我,做不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寐無張無奈,眯眼看她,讓她整個人騰空,往上升。
北賜更無奈,一邊身不由己地往上飛,一邊朝他嚷嚷道:「喂你這樣不行吧!不能仗著法力高就欺負人的啊。」
寐無張不聽,最後把她凌空拎起來,讓她坐在他旁邊,問:「為什麼要笑?」
左邊是大樹的主幹,北賜趕緊往左邊挪去,兩手抱住主幹,這才安心了點。她說:「因為你被我騙了啊。我發現你也太好騙了!」
風鈴聲又在響,寐無張接著問:「你為什麼要騙我?」
北賜想都沒想就說:「因為有趣,因為好玩!」
寐無張看著她,沉默,長久的沉默。只有鞋尖上的風鈴還在叮鈴作響。
北賜發現了他的沉默,轉頭看他,眨了眨眼,又吹了聲口哨。寐無張依然無動於衷,只是移開了視線,不再看她。
「哎,別這樣啊。」北賜捨生取義地放開大樹的主幹,慢騰騰往他那邊挪過去,說實話,這樹榦沒有別的可以抓的東西,實在讓她這種不會飛的人瘮得慌,生怕一不小心就摔了下去。北賜好不容易挪回他身旁,立即抓住他的手臂,笑著說:「先給我抓一下,我怕摔下去。」
她的手指鑿得緊緊的,寐無張紋絲不動,直視前方,眼裡只有藍天白雲和夜郎山莊的煙囪。
北賜把腦袋探到他面前,於是他那雙漆黑漂亮的眼睛里就多出了一個翠綠色的東西,那是她的小綠帽。
「我只是愛玩,我沒有惡意的。」北賜試圖挽救,「再說了,人生在世,上當受騙這種事誰沒有經歷過?你遇上我這種沒有惡意的人就已經算是很好運了,別人遇見的騙子那才叫真騙子、大壞蛋,你說是吧?」
等等,這個解釋好像不太有誠意啊。北賜心道:但這就是我的真心話呀。她再湊近一點,「殿下,你總不能因為一個沒有惡意的人騙了你,你就生氣不說話吧?而且我現在都已經在跟你約會了。」
寐無張看她一眼,北賜立刻把另一隻手伸過去,「喏,這是我帶給你的。」
她攤開手掌,裡面躺著一堆乾果。北賜笑嘻嘻地討好:「你要吃嗎?」不待他回答,她又趕緊說:「我幫你剝吧!」
剝乾果需要兩隻手,北賜鬆開那隻抓著他手臂的手,沒有防備,整個人往前傾斜,正當她以為自己即將要在一棵大樹下拋頭顱灑熱血時,忽然腰間一緊,一隻手攬住她的腰。北賜喜上眉梢,哈,她就知道,有強者在,她怎麼可能摔下去嘛?拋頭顱灑熱血什麼的,沒可能啦。
「好險好險!」北賜拍著胸口說,「殿下你總是這麼眼疾手快的,有你在真是太好了。」
這讚美並不言過其實,但還是太過直白了。寐無張沒說話。
北賜開始剝乾果,又不放心地囑咐:「不能鬆手哦。」
寐無張攬在她腰間那隻手的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依然沒說什麼。兩人就這樣並排挨著坐在大樹上,她無憂無慮地剝乾果,他負責保障她不摔下去。
「問你一個問題啊。」北賜剝好了幾個乾果,抬起頭笑著看他。
寐無張:「嗯。」
北賜把手裡剝好的乾果遞到他面前,「你知不知道這種乾果叫什麼名字?」
寐無張低眸看了一眼,說:「碧根果,又叫山核桃。」
「答對了!你真聰明!」北賜拉過他的手,把果仁塞給他,「獎勵你!」
寐無張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眸光流轉。北賜攤手,說:「你看,是吧,你又在懷疑我的動機了是吧?」
確實,她剛才的話語和行為都太過簡單,寐無張不相信她只是想問乾果的名字而已。
北賜順手從他的手裡撿起一個果仁扔進嘴裡,說:「你要相信,有時候我就只是想誇誇你,想給你塞好吃的,就是這麼簡單,我很真誠的,天地之間你一定找不到比我更真誠的人。」
寐無張翹著唇角笑了笑,北賜立刻指著他說:「別動,保持這種笑容!」
寐無張垂下眼眸,別開臉。北賜催促他:「快吃啊,我幫你嘗過了,很好吃。」
寐無張低頭看著她塞來的碧根果果仁,又看了看她。北賜笑吟吟,舉手保證:「真的很好吃!你嘗嘗。」
他修長的手指拈起一個果仁,北賜咬著下唇注視他的動作,突然,一陣天旋地轉,兩個人一起往後倒下去,某樣利器從兩人中間的空隙穿過去。北賜在下落的時候抓緊寐無張的衣服,「怎麼了呀?這是怎麼了?」
「沒事。」寐無張攬著她落在樹下,幾片飄零的樹葉盤旋在他的黑斗篷下擺。
北賜扶著額頭,站不穩,誇張地叫:「我有事啊!我怕痛!」
寐無張用眼睛快速地檢查了一遍她全身上下,「我沒弄痛你。」
「我知道啊,我,」北賜捂住胸口,「我受到了驚嚇,我心臟痛!」
寐無張:「……」
一陣巨響,對面的一棵大樹轟然倒下,驚起一群林鳥。剛才那個襲擊他們的武器一定是打在了對面那棵樹上。北賜走過去翻找,「是什麼東西?這麼厲害。」
她繞著樹榦審查,可是除了大樹主幹上的一灘綠色液體之外,什麼都沒找到。
暗中偷襲,對象居然不是羅子,虧北賜還在羅子的房間裡布下重重機關,讓他不要出門,就等著請君入甕、瓮中捉鱉來著,沒想到……糟糕!北賜想著想著,終於想到了重點上,如果連她跟寐無張都受到了偷襲,那麼羅子那邊肯定已經有怪東西潛入了。
「我們得趕緊回去!」北賜轉身去拉寐無張,卻頓時呆在了原地。只見滿林的樹葉正在極速褪落,以他為圓心,向周圍擴散,最後所有的樹葉都落下來了,只剩下一片光禿禿的枝椏和滿地的落葉。整個過程蕭瑟、悲壯又美麗。
寐無張站在原地,微眯的雙眼緩緩恢復。北賜發現了,此人眯眼的時候最好不要惹他,搞不好一不小心就會被炮灰掉。可是他好好的為什麼要把林子里的樹葉都弄下來?
寐無張正在看著她,說:「你,過來。」
「嗯?我,我嗎?」北賜挪過去,不明所以。他似乎是受不了她如此慢,伸手扣住她的手腕,直接把她拽了過來。
北賜剛想說話,看見他又有眯眼之勢,趕緊抱頭往下蹲,「什麼怨什麼仇!」
喊完這一句,連北賜這麼弱雞的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強大的氣流往四周散開,整個樹林備受衝擊。但是她毫髮無損。
這時,林子深處傳來一聲悶響,北賜站起身,一眼望去,只見光禿禿的樹林之間閃過一個白色身影,可惜一轉眼就不見了。若不是樹葉全落光了,以那人那麼快的速度,他們可能根本看不見那個身影。
「是偷襲者嗎?」北賜皺眉。
寐無張戴上斗篷連帽,說:「嗯。」
「並不是鬼怪。」這一點北賜還是能分辨的,「對了,我們快點回去看看羅子吧。」她一低頭,看見寐無張的手還搭在她手腕上,但很快就放開了。
北賜輕咳一聲,「你用法力的時候,是不是只要跟你有肢體接觸,我就不會受到傷害了?」
寐無張:「嗯。」
北賜:「你今天的話很少啊,你能不能多說兩個字?」
寐無張:「嗯。嗯。嗯。」
北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