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白鶴

  鶴丸國永的聲音越來越低,到後面,幾乎沒有人聽到他說了什麼。


  其餘觀望的付喪神們,也只當他是見到了舊友,情緒難免起伏,所以未曾注意到他瞬息而逝異常。


  但是,身為話題人物之一、一直表現得冷冷淡淡的今劍,卻倏爾俯下身子,突然湊近了白色的鶴。


  這銀髮金眸的付喪神微微眯著眸子,低下頭的時候,那柔順得不可思議的長發,便順著臉側劃下。


  絲縷垂落的發梢,於不經意間,輕輕劃過鶴丸國永持劍的手,帶來一陣瘙癢又冰涼的觸感,像是捧起了一池水一團霧。


  鶴丸國永僵硬了一秒,然後猛地甩開手,跌跌撞撞地後退了幾步——


  太,太近了!!!

  猝不及防地對上了付喪神耀光的金眸,長發冰涼柔軟的觸感似乎仍舊殘留。


  現在的鶴丸國永,就像是被一盆涼水兜頭澆下,然後驚惶炸毛的鶴。隱約的錯覺下,幾乎可以想見他蓬鬆炸起的羽翼了。


  於是幾乎想也沒想,鶴丸國永一路急退了數米。


  過程中,他完美得表現出了與身姿所不符的笨拙,高敏的機動值被徹底辜負,甚至於最後一刻,他還差點犯了左腳絆右腳的蠢事。


  ——喂喂喂等一下,他明明剛出場沒幾分鐘吧?結果完全沒有機會做出早早準備好的帥氣樣子,卻反而露出了這般倉惶狼狽的醜態……嗎?


  ——QAQ

  這可以說是很虐了呢:)

  「鶴丸殿,你……你還好嗎?」


  葯研藤四郎護著差點被白鶴撞倒的弟弟,然後皺著眉頭,半是無奈半是憂心地問道。


  疑似遭到了重大打擊的鶴丸國永,緩緩回神。


  他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反應有點過激,於是刻意躲閃開今劍的目光,若無其事地理了理凌亂的袍角。


  「突然之間湊過來什麼的,這可真是嚇到我了,哈哈哈。」


  鶴丸國永掩飾性地牽起唇角,指尖搔著臉頰道。


  今劍意味深長地斜睨了他一眼,隨後緩緩直起了身子:「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誤會,我姑且先說明一下——」


  「我和你,並不處在同一個時間線。」


  鶴丸國永微微瞪大了眸子:「欸,你的意思……難,難道說?」


  白色的鶴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驟然望向了今劍的本體——


  那無疑,是一振極其華美的大太刀,完美得近乎銳利。


  當然,更重要的是,那毫無磨損的模樣,無一不在說明,這振刀劍誕生的時間不會太久。


  鶴丸國永又收回視線,望了望了自己的本體。


  他是在走完了自己的「歷史」后,才被時之政府回收的。即便時政儘力把他還原到最盛的狀態,但是,那太過漫長的時光,終究還是在這振名為鶴丸國永的太刀上,留下了無法磨滅的滄桑印跡。


  這樣一比較,真相似乎變得清晰明了起來了。


  「我,我能問一下……」


  明明不久前還失落得不行的鶴,突然因為自己的猜測,而變得神采奕奕起來了:「你現在,是什麼時間?」


  今劍沉默了一下,隨後淡淡地答道:「自我誕生,不過一月。」


  ——一個月……居然,只有一個月嗎?!


  ——那也就是說……


  鶴丸國永忍不住揚起了唇角,金色的眸子亮得驚人。


  「並不是不記得,而是原本就還未遇見。」


  今劍望著鶴丸忽然嘚瑟的模樣,莫名有些不爽,於是不咸不淡地介面道:「也許遇見了,也未必記得。」


  「不,你會記住我的。」


  白色的鶴嗓音清朗舒雅,無比認真地說道:「我一定,不會讓你忘記的。」


  鶴丸國永看起來似乎還想要再說些什麼,但是其餘原本淡定看戲的付喪神,這會兒卻淡定不了了。


  「等一下,這麼說來……你並不是時之政府新訂契的付喪神?」


  付喪神們意識到,眼前的這位付喪神,可能並不是他們的新夥伴。


  反而極有可能,是時政的「敵人」。


  畢竟,時之政府拒絕一切脫離歷史的存在。


  而現在,尚且沒有走完自己「歷史」的今劍,明顯是最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


  唯一的可能性,便是今劍強闖進了這裡。


  其實仔細想一想,今劍剛剛強行打破束縛他們的結界,原本就能夠說明很多問題了。


  但大抵是因為對方的行為太過自然、毫不遮掩,再加上時政完全沒有對此做出反應,以致於眾人或有意或無意地無視了這一點。


  但是現在,在今劍明確承認,他是脫離了自己歷史的不速之客后,一切隱晦的不安,終究還是被擺到了光下。


  ——立場一下子就顛倒了。


  再也無法逃避的付喪神們,緩緩正了神色。


  鶴丸國永察覺到了同伴們的變化,當即面色一變,側身擋在了今劍的面前。


  白色的鶴慢慢掃過眾人,隨後敷衍地笑了起來:「大家別這麼嚴肅啦,難得能被放出來透透氣,不如輕鬆一點?」


  他說著,聲音漸漸壓低了幾分,流露出幾分警告和認真:「破壞氣氛的傢伙,我絕不原諒喲。」


  整個館藏室似乎定格了一瞬。


  隨後,有人率先輕笑了起來:「真是可怕呢,鶴丸殿。」


  笑面青江撩起了一縷發梢,唇角揚起的弧度嫵媚而輕佻:「我們一不瞎二不蠢,恩將仇報的事情還做不來。況且——」


  他凝視著不遠處的付喪神,唇邊的笑意加深了幾分,真摯又撩人:「對這樣的美人出手,未免太過不解風情。」


  「青江殿說得在理。」


  被一群短刀簇擁著的一期一振,十分贊同地點頭。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在同意前句話還是后句話。


  而在他的身側,那一圈孩子模樣的短刀們,正小心翼翼地時不時探頭瞄著今劍。他們的臉頰不知為何紅撲撲的,眼睛亮得燙人。


  就在一期一振說完之後,短刀們像是迫不及待般的,立馬介面:「沒錯沒錯,一期尼說得對!」


  因為囁嚅而慢了半拍的五虎退,緊張地抱著自己的小老虎,然後憋著淚花花說:「我覺得今劍是好人……嗚……大家,請……請不要欺負他……」


  這振純白得不可思議的短刀,對於把自己從枷鎖中解救出來的付喪神,有著無與倫比的好感度。


  「……噗哈哈哈哈!」


  就在眾人短暫沉默的空檔,有一個聲音忽然插足而入,並毫不掩飾地大笑了起來。


  「阿尼甲!」


  膝丸望著四面八方集結而來的視線,無比心累又焦急地出聲,提醒立於前方的青年:「別,別笑了,大家都看過來了啊!」


  「抱,抱歉……因為實在是太有意思了……」


  被莫名戳中的笑點的源氏重寶,好半天沒能止住眼底無限蔓延的笑意:「呀呀,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有人會怕今劍被欺負什麼的……不覺得超好笑的嗎,弟弟丸。」


  「是膝丸啊兄長!」


  「咦,是這樣嗎。」


  一如既往不走心的髭切,無視了自家弟弟欲哭無淚的目光,轉而把視線投向了不遠處的今劍:「唔,知道你不記得了,所以姑且介紹一下,我是源氏的髭切,旁邊這位是……」


  「我是膝丸。」


  在自家兄長再度取出什麼奇怪的名字前,膝丸立時介面道。


  隨後,膝丸望著不遠處的今劍,微微躬身致意:「雖然現在還沒有發生,不過事實上,我和阿尼甲也算是你的友人。」


  ——為什麼說「算是」,而不是肯定的「是」?

  ——因為在久遠的過去里,每次見到三條組兄弟,膝丸都要被這群人齁甜的畫風刺激。等回到自己家,自家阿尼甲總是一臉「弟弟你叫啥」……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涼涼的膝丸表示不想說話。


  髭切不理解自家弟弟莫名的淚流滿面,他只是懶懶地依靠著牆,半是好奇半是困惑地道:「明明已經救走了三條家的刀劍,為什麼還要回來?」


  髭切很了解今劍,自然知道,對方並不是樂於助人的性格,也沒有過分泛濫的同情心。


  尤其在知道這個今劍還未結識他們,所以這去而復返的舉動,就有些怪異了。


  今劍沒有回答,只是冷漠地轉過身:「你們已經自由了。接下來離開還是留下,就是你們自己的事了。」


  在這種時刻,這些自由狀態的刀劍本靈,足夠令時政更為焦頭爛額了。


  當然,這也只是他送給時政的一道開胃菜……既然有招惹他的膽量,就要有承擔後續結果的準備。


  這麼想著,今劍微微側首,對著尚在猶疑的刀劍們說道:「我一直相信,沒什麼是不可以改變的,不管是未來、還是過去。」


  穿越時空,平行世界,因果鏈,宇宙熵……


  如果足夠強大,為什麼不能去改變?


  維持著一成不變的歷史,又何嘗不是扼殺了更多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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