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萬屋炸完
時政一共派來了五個人。
別看人數少,這實際上已經是短時間內,能夠調動的全部最高許可權員工了。有些明白這一點的審神者,已經不動聲色地向著五人欠了欠身,以示下屬對上級的尊敬。
這五人統一穿著黑底金紋的狩衣,胸口綉著一個酷似時空羅盤的徽紋,面上覆著護神紙,遮住了大半的容顏。
「你們就是時政的人?」
今劍面無表情地掃過眾人,隨後毫不客氣地評價道:「弱者。」
除了一個人勉強還能看以外,其餘四人的靈力高不成低不就,實在是說不上出彩。
一想到這種傢伙居然膽敢染指三條家的刀劍,呵……
今劍毫不掩飾自己的輕蔑,十分直白地表現出了對時政的負值好感度,既任性又囂張。
這種態度顯然在一定程度上激怒了對面的幾人。他們身居高位,已經很久沒有人敢對他們如此出言不遜了。
於是,當即就有一人按捺不住心底的怒意,一副想要出聲呵斥的模樣。
然而,他還沒有動作,今劍便像是若有所感一般,猝然側首,直直地望了過來。
那雙金色的眸子似乎覆著一層寒冰,但那冰層之下,又分明是熊熊燃燒的曜日之火。前一刻是凍結靈魂的冰冷,下一秒是炙烤心神的戰慄。
「你有話想對我說?」
今劍盯著那人,與其說是在疑問,不如說是單方面的碾壓和警告。
那人頂著驟然加身的巨大壓迫感,不由冷汗津津地向後跌撞了幾步。隨後便覺得嘴裡發澀,竟是吐不出一個字來了。
其餘四人見狀,彼此對視了一眼。隨後,有一人出列,對著今劍欠身道:「我等是時政所屬員工,對閣下並無惡意,還請閣下保持冷靜。」
「冷靜?你覺得我現在不夠冷靜嗎。」
今劍自然聽出了對方話里或明或暗的警告和指責,他當即輕嗤一聲,危險地揚起下顎道:「相信我,你不會想看到——我真正不冷靜的樣子。」
那人聞言沉默了片刻,然後沉聲開口:「閣下既是刀劍付喪神,那就應該知道,時政與付喪神是友非敵。」
他示意般地望了眼已經碎成渣的萬屋結界,最初聽聞這一消息時的震驚再度湧上心頭,於是不由緊了緊喉頭:「閣下這般大鬧萬屋,未免太沒道理。若能就此收手,我等可不再追究。」
這一決定,是在眾人來之前,就緊急敲定的議案。
初時聽聞時政最強的結界被毀,驚駭惶然自是不必多說,不過好在對方並不是時政的死敵溯行軍,所以尚且還有商量的餘地。
當然,這並不意味著時政是單方面的讓步。畢竟——
對方可是刀劍啊……而時政,有的是對付刀劍的法子,一如那些已經效力於他們的刀劍付喪神……
所以當務之急,還是先穩住對方。餘下的,大可以之後再慢慢計較。
即便時政的人掩飾得接近於完美,但今劍還是捕捉到了那人一閃即逝的惡意。
不過,思及已經徹底毀壞的萬屋,時政的憤怒似乎又在情理之中。況且,時政願意暫退一步不予追究,所以,現在今劍最好的選擇,似乎就該是配合著收手了——
他該乖乖地返回自己的時代,不再插手時政的事情。這樣,他就仍舊是三條宗近最得意的傑作,仍舊是平安京傳說中的名刀。
這是十分合理又妥帖的做法。
但是——
今劍偏不。
「我拒絕。」
銀髮金眸的付喪神,以囂張到理所當然的姿態,如此宣告:「在我的憤怒平息之前,一切都不會結束。至於時政的追究——」
「那是什麼東西。你以為我會怕?」
付喪神狂妄得近乎失禮,他面上褪去了些許往常的冷淡,露出了居高臨下的睥睨之態。
時政眾人聞言當即變了臉,幾乎綳不住表面風輕雲淡的姿態。他們一時覺得今劍太不識相,但又確實畏於對方的實力。
因為在來之前,他們已經知道了今劍的身份——
他並不是那一振被無數審神者熟悉的短刀今劍,而是三條家的大哥,被三條宗近奉為此生傑作的大太刀。
雖然名字相同,但大多數人更多耳聞的,似乎是短刀。可這並不意味著大太刀的低調無名,恰恰相反,他太有名了,甚至於無限接近於傳說,是遙遠的歲月里,如曜日般,照亮了一整個時代的存在。
因而,此刀為神話,引以為奇迹,非常人所敢想。
「要對付這振刀,就不得不採取點手段了。」
五人神色變幻不定,數種不同的應對方案齊齊劃過腦海,但這次,總沒有最初的那麼溫和客氣了。
然後就在這時,有人注意到了今劍身後不遠處的三日月宗近——
那當然不是普通的三日月宗近。先前光顧著今劍,以致於忽視了四周其餘的刀劍。現在看那分外明顯的白色骨角,赫然是重度暗墮的證明。
當然,更重要的一點是,三日月宗近與今劍是同一刀派的。
那一瞬間,他們想到了為了藤四郎們加入時政的一期一振,始終追隨著髭切的膝丸,因宗三小夜而妥協的江雪左文字……
啊,這就是——
「所謂的兄弟啊……」
時政眾人目光沉沉地眯起眸子,意味不明地低聲道。
暗墮付喪神敏銳地察覺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當即抬頭直直望來,精緻的面容上是一片令人心悸的冷漠。
「兄長……」
暗墮的三日月宗近似乎明白了什麼,他壓抑而危險的凝視著時政眾人,隨後,又把餘光小心翼翼地投向了不遠處的大太刀,掙扎而隱忍。
時政眾人互相對視一眼,隨後一人出列道:「這位暗墮付喪神,我想,你也許需要我們的幫助。」
他的聲音足夠高,高到大多數人都能夠聽到。
於是,不少反應過來的審神者和別派刀劍付喪神,都戒備地後退了幾步。
這並不是無理由的偏見和反感,全是因為暗墮會令付喪神的神智受到影響。所以,即便暗墮付喪神本人並非有意,也時常會出現言行的混亂,甚至於失控暴走。
三日月宗近並不在意別人的看法。
但他在意今劍——這裡有這麼多一模一樣的三日月,而他恰恰,是最不完美的那一個。
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心臟彷彿被絞緊了一般疼痛難捱。
於是,那原本被眾多駁雜靈力而勉強壓制住的墮化,似乎有了再度復甦的趨勢。絲絲縷縷的黑霧彌散出現,繚繞交纏在付喪神的周身,可怖而不詳。
時政眾人見狀,唇角勾起了莫測的弧度:「暗墮的最終結局,必定是變成理智全無的怪物。只有時政能夠幫你,你會得到凈化,然後獲取新生。」
所以看著吧,今劍,以及其他所有的付喪神喲——
時之政府,是唯一可以拯救你們的存在,是你們不可或缺的依靠!
「雖然沒有必要,不過我姑且問一句——你們打算怎麼幫。」
今劍無視了時政強調自己地位的說辭,直接問道。
時政眾人噎了噎,隨後答道:「審神者擁有凈化付喪神的能力,我們早先就安排了1218號本丸的審神者接手……至於那位審神者,現在應該在這裡?」
「我!我就是121……唔!」
西川明沙剛剛舉手示意了一下自己的存在,下一秒,就被一隻手給死死捂住了嘴巴。
她難受地哼唧了幾聲,於是那隻捂嘴的手鬆了幾分,與此同時,耳旁響起了加州清光的聲音:「主殿,我馬上鬆開手,但是你絕對不可以出聲,明白嗎?」
「絕對」二字特意加上了重音,西川明沙似乎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於是連忙胡亂地點了點頭。
加州清光一鬆手,西川明沙就大口地喘了幾下。她一邊順著氣,一邊驚疑又困惑地問道:「發生什麼了,突然之間嚇死我了。」
加州清光並沒有如同往常一般,立馬上前安撫自家毛毛躁躁的審神者。
他只是沉著臉,近乎鄭重地警告道:「主殿,我們不要那振三日月了。」
「……為,為什麼?!」
西川明沙既肉痛又不解。
加州清光的眸光閃了閃,隨後便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十足彆扭地別開了腦袋:「因為他的阿尼甲,我們惹不起。」
他望著似乎還想說什麼的審神者,堅決而利落地打斷道:「總之就是這樣,聽我的沒錯。」
雖然西川明沙覺得時政是權威,但跟朝夕相處的加州清光比起來,她顯然更信任後者。
於是,雖然遠處時政眾人仍在尋找她,但她卻懨懨地低著頭,不曾再出聲了。
另一邊時政叫喚了半天,卻不見人來,於是有些尷尬地合了嘴。
今劍原本就是隨口一問,因此全不在意。畢竟,他的弟弟自有他來管教,旁人沒資格插手。
銀髮金眸的付喪神結束了跟時政繼續交談的意思。
他微微側首,似乎在凝神諦聽,然後突然開口道:「時間差不多了。」
時政眾人望著忽然安靜下來的付喪神,覺得沒由來得心慌。
他們於是囁嚅著詢問:「……時間?什麼時間?」
付喪神不答,卻是意味深長地抬了抬眼:「你們,在時政內部的地位應該挺高吧。」
「……我們是時政的核心成員。」
「是嗎,那就好。」
在付喪神話音落下的最後一刻,整個萬屋突然劇烈地震動了起來。
——時間到了。
——什麼時間?
——萬屋徹底炸了的時間。
原本萬屋就已經毀得差不多了,這次就更是過分,整個空間都開始一點點湮滅。
天空像是被打碎的玻璃,一聲脆響后露出了漆黑的窟窿。地表塌陷而下,落入了宛如無盡的黑淵。
整個空間褪去了彩色,唯餘下一片漆黑的空洞。
人們站在那裡,分明覺得腳下有地面。但是除了黑色以外,又完全找不到具體站立的所在為何。
黑色,黑色,黑色……
這裡除了漆黑,再也沒有其他的東西了。
人們驚慌失措地尖叫著,然而不知是僥倖還是有意,卻未曾有人死亡。
有反應過來的審神者哆嗦著掏出了時空羅盤,然後驚喜地發現居然還能用!
喜極而泣的審神者連忙開啟了回本丸的通道,然後馬不停蹄地跑了。
其餘眾人見狀也紛紛效仿。
有不願意跟著審神者離開的三條刀劍,但最終也架不住審神者與付喪神的契約之力,只能被不甘不願地強行拖走了。
今劍抬手把時空羅盤扔給了三日月宗近,示意道:「你先回去。」
三日月接過羅盤,卻沒有聽話地立刻走:「兄長,你不跟我一起走嗎?」
「當然不。」
今劍的唇角揚起微不可查的弧度,他看起來似乎有些期待,但那波瀾不驚的眸子,又分明顯得冰冷而淡漠。
「我跟他們一起走。」
三日月順著今劍的目光看去,然後就看到了那來自時政的五人,也如其餘眾人一般,正急匆匆地打開跨時空通道。
於是,三日月宗近瞬間明白了兄長的打算:「你想……」
「啊,就是你想的那樣。」
這位高權重的、身為時政核心成員的五人,在驚惶逃命的時候,會去哪裡呢?
當然是他們認為最安全、最妥帖、最隱蔽的地方。
而那個地方毫無疑問的,正是——
「時之政府,大本營。」
銀髮金眸的付喪神望著猝然開啟的金色通道,神色是早有所料的平靜,眼底卻有冰與火在交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