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荒宅舊事(二)
陸學廉每每想起此事,心中便悲痛不已,言語間更是透著哽咽,“自從那年他離開之後,這麽多年,我就再也沒有了他的消息。”
安樂王蕭鼎,是與當今官家同輩的一個王爺。他的祖父當年是與景明帝同一戰壕裏的,奪嫡之爭中為景明帝立下汗馬功勞。
景明帝登上九五之尊後,他又極其聰明地退去了封地鄴陽,隻每年年節或官家召見時才回京。
蕭鼎的父母早逝,他是祖父帶大的。大概是因為老安樂王憐他,太過寵溺,因而蕭鼎素來囂張跋扈。每回進京,都要與其他皇族中人幹上一架。但是哪回,他都沒打贏過。
“是他啊!怪不得,腦子不大好的樣子!”霍景秀毫不在意地說道。
就沒見過哪個像他那麽沒眼力勁的,挨揍的時候話還那麽多。
陸學廉有些著急,道:“你別不在乎,這會兒他已經入宮告狀去了。不定什麽時候,宮裏便會傳喚你。你自己小心點兒。”
“我知道了,陸主薄!多謝了!”霍景秀心裏還是很感激陸學廉的這份心的。
陸學廉麵冷心熱,雖然嘴裏從來不說什麽好話,但是心裏頭卻是把霍景秀當作自家妹紙那麽看的。若不是為了來提醒她,他也不會從桌腳下找出這麽一封他自己都給忘了的陳年舊信了。
“安樂王性格霸道,這一會你把人揍得輕,他定不會放過你。大人入宮前吩咐我,若是你來了,便趕緊讓你回王府。畢竟有鎮南王在,安樂王也不敢放肆。”
霍景秀聽陸學廉如此關心,心中不禁動容,她拱了拱手,恭謹朝陸學廉作了作揖,“多謝陸大哥!”
陸學廉見霍景秀行如此大禮,神情裏不免有些尷尬,他暗自輕咳了一聲,“你這是做什麽?那什麽……話我已經帶到了,你便趕緊回去吧。案子自由我們去辦呢,我忙去了。”
他沒等霍景秀再開口,便急忙忙跑了。
見那小丫頭一本正經地道謝什麽的,他整個人都不好了。還不如平常插科打諢,胡說八道地逗趣呢。
想了想,陸學廉渾身抖了抖,加快了腳步。
霍景秀見陸學廉如此模樣,不由得輕笑出聲。
隻是,她倒是不覺得安樂王會揪著她不放。畢竟,堂堂王爺,一人入京,還在那種荒宅之中逗留,怎麽想都很奇怪。
他若是聰明人,隻怕是躲她還來不及!
想到這裏,霍景秀便悠然自得地坐了下來,著手處理案卷。這一個月未來當差,可是積累了不少事情,得抓緊辦了。
霍景秀一忙忙了一早上,陸學廉見她沒有要走的時候,臉上的神情從緊張到慌亂再到憤怒。
最後,他忍不住了:“你這個丫頭,怎麽不聽話呢?怎麽,還真等安樂王來找你算賬啊!”
霍景秀自在地奮筆疾書,經過她一早上的努力,堆積的案卷可是處理好了不少。她未曾抬頭,一邊寫一邊言道:“陸主薄,官家和太後娘娘都是通情達理之人,怎會聽安樂王一麵之詞,便就來治我的罪?至於安樂王麽,他眼下恐怕躲我還來不及。堂堂王爺,與傀儡毒扯上關係,傳出去,他這王位還要不要了!”
陸學廉倒是不知道這一層,“這是何意?”
霍景秀停下筆,抬眸道:“昨日,阿湛的人在查東郊荒宅之時中了毒。那處荒宅之中,我們找到了兩個人,一個是八九的少年,另一個便是安樂王。陸主薄,您覺得,安樂王在這個時候還會要來找我的麻煩麽?”
陸學廉凝了凝眉,神情間閃過一絲訝然,“東郊荒宅?可是宅子裏貼滿了符咒的那座宅子?”
霍景秀怔了怔,“陸主薄也知道那座荒宅。”
陸學廉頓了頓,旋即神色變得十分凝重,“自然知道。那座宅子,原是我一個同窗的故居。”
霍景秀感到十分驚訝,“即是您同窗的故居,怎麽會變成一座廢宅的。”
陸學廉麵色沉了沉,片刻後沉重地說道:“因為十年前,那裏曾出過一件大事。”
“我那位同窗與我一樣都是平民出身,十多年前同在國子監念書。他那人性子開朗,廣結天下好友,不像我性子沉悶不善言辭。”
“十二年前,他中了進士,當時的禮部侍郎曹大人對他很是賞識,舉薦他入了禮部任職,又將嫡女嫁與他為妻。”
“夫妻倆雖然相識的日子不長,但是婚後的日子也算是和美幸福。半年後,夫人便有了身孕。他當時還跟我說,等來年誕下麟兒,一定要問我討那方他心心念念了很久的石硯。那方石硯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隻是因為雕刻得精美,他十分喜歡。”
“當時我一口答應,等孩子出生,我便將那方石硯贈送與他。隻是可惜啊,我把石硯都準備好了,他……卻忽然出事了。”
說到這裏,陸學廉麵上不由得浮現起悲痛。
霍景秀見狀,忙替他倒了一盞茶,“陸主薄……”
陸學廉接過茶盞,手指輕輕地滑著茶蓋,指尖微微輕顫。
“那年也是冬日,晨曦微露,四下靜悄悄的,可是忽然間,有一個惡徒……不,應當說是惡鬼,手執長劍闖進了後院。不過頃刻之間,血流成河,府中上下十幾口人無一生還。我同窗的那位妻子甚至還被剖開了肚子,已然成形的孩子輩……取了出去!”
陸學廉的手不停地顫抖著,臉色霎時慘白。
“我那位同窗那晚正在禮部值夜,躲過了一劫。可是,這般慘事,活著卻比死了還要痛苦。前一日還對著他笑憧憬未來的妻子,一眨眼成了屍體,還有那孩子……”
“這事以後,我那位同窗就瘋了。他守著那座宅子,將宅子裏貼滿符咒,說是他的妻兒都還在那座宅子裏。他貼上那些符咒,是為了保護他們,不讓黑白無常將他們帶走。”
“起初的時候,我還會經常去看他,也找了信得過的家仆去照顧他。但是他瘋得太厲害,把我送去的人都打走了。”
“有一天,他不知為何忽然清醒了,甚至還寫了一封信給我,說謝謝我多年照顧。而他之後,要去做他該做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