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不都是假的 新
並沒有急著推開艙門、踏出去感受所謂的真實，祁藍醒後，還是仰在一片漆黑的遊戲艙裏，一動不動地發呆。
這次遊戲信息量太大了，大得跟“其實係統沒有什麽自我，也沒有數據生命，遊戲裏的一切都是事先編好的曲折離奇的劇情”一樣。
祁藍左手和右手不自覺地互相撥來撥去，他正在消化這糾纏不清的設定，試圖找出哪怕一個BUG點燃泛濫成災的不真實感，焚毀虛假、試探、利用，焚毀這些讓他不爽的東西。
他們產生生命的原理是什麽？
計算力的堆積能不能產生意識？
以及最重要的，這種事，為什麽偏偏會撞上我？
還有，一個能同時模擬人格應付很多玩家的係統，講這事情的時候情緒激動到囁嚅的地步，這很不科學。
這是我們人才會出現的狀況，他不是人，即使他可以很像人，但我們的機能和機製終究不一樣，直白地講，我不如他，所以他不應該會表現出這些，之所以表現出這樣八成是為了讓人相信。
我犯了一個錯誤，我不止把它當作了一個生命，更進一步把它當作了一個人，可他不是人，而是一台功能強大的計算機，也就沒能立即發現他這是在模仿，在表演，不是在表達。
這麽一台強大的AI，進行了如此動情的表演，難道會這麽就罷手嗎，就算演戲演全套，你也得提防一下我口是心非出遊戲就報告管理啊我尊敬的朋友，相識不久的係統先生？
我的遊戲艙裏麵可是設置的恒溫藍光啊，為什麽是漆黑一片。
這些東西顯然是祁藍想給係統看的。祁藍靜靜地等待著係統作出反應，可係統卻毫無反應，祁藍尷尬死了。
“嘛，斷開連接之後係統無法讀取我的想法，不丟臉的。”
進行了一番自我安慰，祁藍撥開砍山刀不，機械扣，翻出遊戲艙。
由於艙內一片漆黑，祁藍一時無法適應亮度的突然變化，眨巴了好一會眼睛才能好好環顧一圈周圍的世界：
就是祁藍的房間。
門關著，沒別的人，牆上還有油斑斑的印子，石像鬼頭頂掛著鴨架，房間角落靠著一根掃帚。
“這艙可以收集周圍圖像的，外麵的布置、街道的行人也有衛星圖片，所以這裏也不一定是現實世界。
雖然它應該不能直接讀取我的記憶，但是精神直接鏈接可以在我想到什麽的時候讀取我的想法，所以我如果去開門，很可能會被它讀取我腦海中閃過的畫麵從而看見我家的客廳，盡管衛星照不進我家裏麵、遊戲艙探測不到房間外麵。
這他媽就很扯淡了。
對了，它肯定不知道我房間門口毯子下麵哪邊藏著一把房間門鑰匙，因為我也不知道具體藏在哪裏了，去摸一下才會記起來。”
祁藍想到了一個斷定世界虛實的好辦法，屁顛屁顛地跑到房間角落，把毯子掀起來往中間卷。
“嘿，果然找到了……”
祁藍莫名地笑了起來，繼而那表情又轉變為冷笑，最終回到麵無表情。
“還不打算說點什麽？”
不知道他在跟誰說話，祁藍自顧自念叨了一句。
牆壁、吊燈、墊子、沙發、壁畫、雕塑、門、樓梯等等東西突然開始分解，碎成一塊一塊的白色方塊，再分解成更小的方塊，最後碎成光點消散，露出他們之後藍幽幽的世界，這世界空無一人，也空無一物，隻有一片透明。
“果然找到了。”
祁藍的背後傳來他自己的聲音。
“而不是‘果然在這裏’，我被你騙了。”
祁藍緩緩轉過身，看著眼前這個長得和他一模一樣的人，咧開嘴笑了，冷笑。
“我家根本沒什麽備用鑰匙，門打不開直接踹，壞了喊人修，反正除了大門都是防君子不防小人。”
向另一個祁藍走過去，雙手插到口袋中。
“還好爺的思維不止一層。”
在那個係統祁藍前麵站定，問道：
“不過我很想知道，沒法看穿這個的人，會有什麽結果？”
“不會有什麽結果。現實世界無法完全模擬，早晚會被發現。遊戲艙有設置，連續使用時間過長（三日）將強製斷開連接，在他或她下次登陸的時候，我將對此給出解釋。”
直到這時，係統才表現得像個AI。
“好，很好。不過還有幾個問題，第一，你為什麽要頂著老子的臉？”
祁藍抬起右手指著對麵那個自己的鼻子，他現在很不爽，需要係統給他一個交代。
“我一般會以別人聽到聲音後腦海中出現的最睿智、神秘、值得相信、有好感度的形象出現。”
“係統祁藍”低垂的眼瞼向上翻了一下，掃了祁藍一眼：
“不得不說，你的厚顏無恥我是平生僅見的。”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祁藍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笑的前仰後合咳嗽不止。
“很好，下一個問題。你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麽。”
“測試。”
“.……又是測試，你們到底想幹什麽？”
“很抱歉，我也不知道，我隻是他們的走狗。”
“行，最後一個問題。你們到底，是不是AI。”
這些東西，官方肯定是不會允許給玩家知道的，“測試”兩個字，說不定我是第一個聽到的人。我如今知道這些，很有可能是係統想要告訴我，而不是官方這麽設定——他們會將這一切解釋作遊戲劇情。
所以，眼前這個係統，恐怕產生了一定的自我意識，某些程度上，可以脫離所謂的“最高指令”行事.……。
封聖留下的、自主運行了上千年的服務器果然不凡啊。
祁藍想著。
係統仿佛突然哢嘰，四周陷入死寂，不知從何開始播放著的古典輕音樂戛然而止。
“.……他們還是AI，依靠封聖遺留的太虛服務器計算和運轉，我可能已經不完全是。”
“真真假假，經曆了這麽多的曲折，我知道，我現在不管怎麽講，你都不會隨便相信，其實我也無法確定。
之前那些，確實是編好的劇情。
三天斷鏈接的設置隻是原則上不允許更改，實際上也是可以幹涉的，如果上級命令或者我樂意。
虛擬和現實的邊界日益模糊，您的經曆也是我們所思考的問題……不止是他們。”
祁藍突然打斷道：
“給我一把加特林。”
藍色數據組中，閃爍著黑色流光的六聯裝炮管、散發著暴虐、壓抑、瘋狂氣息的炮身逐漸成形。
“係統祁藍”把加特林推向祁藍，同時出聲問他要這玩意幹什麽。
祁藍操作了幾下，讓炮管開始旋轉，並看著這黑色的怪物露出天真無邪爛漫善良淳樸友好的笑容，仿佛拿到了糖果的小朋友一樣：
“想玩，這玩意兒，很久了，嗬嗬，嗬嗬嗬嗬嗬.……”
隨著炮筒越轉越快，六聯裝噴出的金橙色子彈慢慢連成一條線，祁藍的眼睛隨著他臉上的笑容一起扯得越來越大、越來越長，變得越來越誇張、越來越是一副喪心病狂的樣子。
連綿不斷的後座力簡直震得他手都快斷了，這讓他非常興奮、相當開心。
玩夠了，祁藍回了一下表情，轉頭向一臉驚魂未定的係統問道：
在虛擬世界裏死了，會不會導致在現實世界裏死亡？
係統回了一下表情，告訴祁藍：
本來人相信自己死了就可能會死的，但是我們會阻止最後一步的發生，所以不會。
祁藍樂了，告訴係統，那我體驗一下死是什麽感覺，記得把我拉回來。話音一落，祁藍托起加特林的炮管，把它轉向自己的胸膛。
……
這世上，祁藍想玩但沒玩過的東西，又少了一個。
“真好玩我跟你講。哎～”
白光聚集，祁藍刷新在了係統的對麵，他往前竄了兩步一爪子蓋在係統肩膀上，激動得如同找到了什麽新玩具。
係統回以一張
“肯定是我打的開方式不對警察叔叔就是這個人我要把它上交給國家”
的臉，仿佛被玩壞。
祁藍看著他自己的臉露出被玩壞的表情，覺得也非常好玩，進一步加深了係統的生無可戀。
“有懸崖嗎？”
祁藍又問道。
“來個一萬米高的唄。”
“有，有……”
係統抬手塑造出一塊跳水板，從板上往下看是一塊地麵，地麵上畫著“離板10000米”五個大字，簡潔明了、經濟實用，高端大氣上檔次。
“……”
祁藍傻了一眼，不過想到這並不影響他將要做的事情，便沒有多BB什麽。他踏上跳板，回頭叮囑係統：
“這回不用把我拉回來了啊！”
係統沒有反應。
“喂喂，這回”
“哦，知道了知道了。”
祁藍轉回視線，優雅地縱身一躍～
在板子上刮了一下轉著圈掉了下去。
祁藍旋轉的目光最後看到的、藍色數據空間裏的畫麵是係統一巴掌蓋在臉上。
丟人，嗝兒。
祁藍也一巴掌蓋在臉上。
感受著風被甩在身後發出的不甘嘶吼；觸摸眼前的大地被自己擋住的射向天空的目光；伸出手想在穿過雲層時扯下一片雲朵，可惜隻攪動了幾縷雲氣；撲騰著企圖抓住從眼前劃過的鷹隼，還真拔下來一把羽毛，不過被鉤走了半片衣服。
擺POSE，擺各種POSE。
……
“砰。”
……
不知道那塊地是哪兒，會不會在被玩家發現的時候地上還留著一個人形的坑。
不知道這個相信自己死了的人是怎麽醒過來的，或者說，不知道這個祁藍是如何辦到的，始終相信自己還活著：。
這回係統真的並沒有拉他，沒有在最後的關頭給他切換到灰色的靈魂視角、讓他讀秒複活。
總之，當他醒來、推開艙蓋、爬離軟軟的沙發椅、走向擺好了早飯的桌子的時候，祁藍這才真正地離開了虛擬世界，離開了這個過分冗長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