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大變活人
辛垣錦露出十分讚許的表情，兩人相對而坐，氣氛已然十分融洽和諧。
這時天光大好，驟雨初歇，庭外飛來許多鳥雀，季候已然將冷，卻還不到鳥雀南飛的時候，這會子天色大晴，它們便格外雀躍，站在枝葉有些稀疏的枝條上，仿佛時節錯亂，春天又回來了似的。
青梅和雪酥坐在廊下，方才從堂屋裏出來之後，她們一直悄悄躲在門側，豎耳屏息聽著廳堂裏的動靜，奈何並不能聽到幾個字，這會子又有鳥鳴啁啾，越發聽不真切了。
“去去去！”雪酥是個暴脾氣，明明身高不足，還奮力揮著袖子去趕樹上的鳥兒。青梅被她嚇了一跳，忙側眼來瞪著她，然而已然來不及了。堂屋裏的兩人已然聽到了外間的動靜。雪酥懊悔不跌，還來不及說什麽，已經聽到裏間殷繡的聲音道，“青梅，雪酥？”
兩人忙不迭整理了一下頭臉，青梅在前麵，雪酥在後麵，鶴步垂首恭敬的進了廳堂裏，隻在地心站定，扶了身，卻不敢抬頭。
“去重新沏兩盞茶來，再拿些上好的果子蜜餞來。”殷繡笑盈盈說到。青梅和雪酥皆是心下一喜，悄悄抬眼看了一看，見殷繡和辛垣錦都是一副笑臉，看來相談甚歡。遠遠看去，果真般配得緊，一對璧人，這才放下心來。
青梅盈盈欠身應了，領著雪酥去茶果，兩人一低頭，默契的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一前一後跨過門檻，沿著回廊向燒茶炊的小廚房走去，約莫才行了十來步，就忍不住歡呼雀躍，交頭接耳起來。
“你猜，辛公子是不是已經向小姐提了，那件事了？”雪酥兩眼亮閃閃如星辰，半遮半掩，卻恨不得全天下人都明白自己的意思。青梅亦掩袖而笑，“此事本就早有定數，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為了咱們小姐著想，從容仔細些也是應該的。”
青梅這樣沉穩的性子，能這樣附議雪酥的意見，已經讓她喜出望外了。她不由得三步一跳，恨不能大叫出聲，青梅也不阻攔，隻不疾不徐的跟在後麵。誰知雪酥跳著跳著，冷不丁回廊上冒出個什麽東西，險些撞了個滿懷。
青梅驚得腳下一霎，正好雪酥連連後退，兩人貼在一起，畏畏縮縮的看向這團憑空冒出來的東西。雪酥方才差點跟他撞上，這會子驚魂未定，腦子有些不清明了，幸好青梅還算冷靜，許久才低低的驚呼一聲，“韓公子？！”說時又微微一怔，似乎有什麽念頭從她腦中一閃而過，一時臉上輪番閃過幾種神情，竟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韓公子？”雪酥從青梅背後冒出一個小小的腦袋，眯眼仔仔細細瞧了一番，這才放下心來。怨不得她方才驚嚇過度，若不是青梅喚這一聲，她著實看不出眼前這人竟是韓蟬。她眼中的韓蟬，雖說脾氣性格實在討厭，做派不正，皮相卻是一頂一的好。
在她十餘年小小的人生中，所常見的男色不外乎殷宅中的數十男丁，加上殷家屈指可數的幾位親戚，辛垣錦和韓蟬，算是天神一般的存在了。這兩人，一個冷玉一般晶瑩剔透，似乎瞧他一眼都會褻瀆他，一個火苗子一般絕美驚世，卻又飄忽搖擺，十分不穩妥。各有各的好處，也各有各的不足，在雪酥不開竅的小心子中，時常拿他們兩人去跟殷繡相配，時而覺得這個好，時而又覺得那個好，這樣臆想著，足以消磨她大半的閑散時光。
然而眼前這人，乍看之下簡直就像一條剛從街角陰溝裏撈出來的破布，從頭到腳沒一塊幹的地方，發髻半鬆散著，頭發絲兒貼在側臉和脖頸上，發梢向下滴著水珠兒，一身麻布白衫緊緊貼在身板上，袖口和褲腳也都在滴水。
“韓公子這是……”青梅亦從頭到腳審視了他一番，又自覺失於禮數，後麵半頭話咽了下去。“我，咳咳，這就去找些幹帕子來。”雪酥亦一時語塞，雖說伺候主子本是她的本職工作，但她伺候的那位主兒也從不曾落到如此狼狽的田地，麵前這隻狼狽到了極點的落湯雞，讓她手足無措得很。
“無妨無妨，”韓蟬看著眼前兩個訕訕的女孩子，倒是毫不拘著，一張濕漉漉的臉咧出大大的微笑，明明是個不及弱冠的少年，硬生生在眼尾笑出幾條淺淺的褶子，似乎遇到了什麽天大的好事似的。隨即在兩雙圓溜溜瞪著他的眼眸底下，從背後取出了一隻紙包。
那紙包顯然已經被雨水澆透了，原本就是最劣質的黃油紙，被雨淋濕，已經快要分崩離析，若不是韓蟬一手托著，怕是要立時化為碎片，幾條參差的裂口中可以窺見裏頭白花花的什麽東西。
青梅和雪酥瞠目結舌，相對而視，不由得都在心中猜測那紙包裏頭的東西是什麽，韓蟬也沒有多賣關子，一手打開紙包，露出四隻白的毫無生氣的籠餅來。
這籠餅原本十分精致，圓滾滾的，白得沒有一點瑕疵，頂上花式精致，還點著三點朱砂紅。
隻是這時被雨水淋過了，熱氣早已散盡，又沾著一身暗黃色的紙屑，讓人提不起半分的食欲，隻有些讓人想到河灘上的大塊鵝卵石，甚至有些像沒有被及時入殮，泡脹了的浮屍。
不及青梅兩人說什麽，韓蟬看著她們嗬嗬一笑，似乎是在說“對不住，失禮了”，隨即手上一揚，嗷嗚一口咬住一隻籠餅，或著一口黃紙屑和浸透在餅皮裏的雨水，心滿意足的咀嚼起來。
嘔——雪酥不由自主的胃中翻滾，忙用袖子掩住了口鼻，青梅忙來給她拍背，一邊又滿含歉意的看向韓蟬，誰知這韓公子像是根本沒看見似的，隻在青梅顧著給雪酥拍背順氣的功夫，四隻籠餅就已經不見蹤影。
這大變活人的戲法兒一般的進食速度，讓青梅又是驚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