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冒昧造訪
做什麽用途，他不用想也能猜到。殷家那個女娃能駕車騎馬，能在擊鞠場上與一幫子男人廝混，有了五萬錢的巨資，還不把洛陽城捅個窟窿？
麥培生這般想著，忽又轉而慶幸起來，這般也好，索性讓殷家的人徹底忘記了秋後入學的事情，讓章華書院自生自滅。時日不多了，就讓她好好取樂去吧，到時候，她自然知道後果。
這時一個小廝送了茶水過來，麥培生呷了一小口，心緒總算恢複如初，又與曾琦說了幾句話，也舍不得打賞了，就遣他回殷府去了。
掌事的瞧著曾琦出去，垂首站在門邊，卻也不請辭退下。見麥培生麵色轉好，又囁嚅半晌，終於鼓起勇氣說到，“小的有一句諫言，不知當講不當講。”麥培生原本寬解了些，這會子聽他這般說，又皺起眉頭，“哦，你且說說看。”
掌事的又鼓了股勇氣，斟酌著字詞，“小的素來仰慕山長大人高山景行，學富五車，隻是，”說時頓了頓，才複又說道，“隻是咱們畢竟天子腳下之人臣，仰人鼻息，不敢不謹言慎行。山長大人誌存高遠，不恥以域外夷族的生藩畫符為務，小的卻覺得……”
話進於此，他也不知如何說下去，訕訕的住了嘴。這番話雖十分委婉，話裏的意思卻是在勸諫麥培生不要再研讀藩文，且把麥培生喜愛的藩文說成是生藩畫符，這樣折辱，麥培生霎時氣得火冒三丈，一掌拍在桌案上。“砰”的一聲，茶水飛濺。
掌事的嚇得渾身一抖，哆嗦著兩手行禮道，“小的失言了，這就退下。”麥培生氣得滿麵通紅，一甩袖子起身，嚇得掌事的連退了好幾步出去了。
掌事的剛出去，卻又聽門外傳來一陣大笑聲。這聲音有些耳熟，麥培生立時猜出了來人，臉色驟然由怒轉為驚訝，不等來人進門，已經拱手迎了過去。
蘭公子大步流星走過來，一麵走一麵還在仰頭大笑著。那笑聲從惡鬼麵具的血盆大口後麵傳出來，音調有些變異，悶悶的不似凡俗境界的聲音，越發令人膽寒。
“蘭，蘭公子，”麥培生行至離他約莫四五步的地方，深深一躬，行了個大禮，嗓音也有些顫顫的。
“欸——”蘭公子一手負在背後，有些責怨似的歎了一聲道，“方才在外間，聽下人們說山長大人心緒不佳，讓我過會子再過來，這般看來，是他們傳錯話了。”
麥培生心知蘭公子的性情和手段，想來方才外間的小廝阻攔了他一番，他這樣錙銖必較，惡獸一般殺人無常的性子，哪裏容得下人這樣輕謾，若他再不勸阻著，怕是不等到彝鼎開學，書院裏就要出命案了。
他忙又行了一禮道，“是麥某對下人管教無妨，還請蘭公子莫要與他們一般見識。”蘭公子那頭，此時正把玩著手中的長刀，金銀錯絲的刀鞘，犀牛角的刀柄，刀身的寒光隨著他手中的動作折射出來，冰錐子似的戳人眼窩。
麥培生還想說什麽，蘭公子倒沉吟了片刻說道，“蘭某今日冒昧來訪，其實是來為山長排憂解難的。”
麥培生臉上一驚，愕然抬頭看向他，對方一雙殺氣四溢的眸子一掃，他霎時又埋下了頭。蘭公子冷笑了幾下，從衣襟裏取出一隻小小的布包來，扔到了麥培生的桌案上。
麥培生怯怯的走到桌案前，躬身拾起那布包，隻見是一隻頂頂普通的麻布包裹，布頭邊緣呲出許多線頭子，裏麵平平薄薄的，也不知包了什麽東西。卻隻因是蘭公子送來的東西，也不能不接著，這才緩緩下手去解那包裹。
才揭開一層，他就看到最裏麵白花花的，像是有幾張薄脆的白紙，越發有些灰心喪氣，正要將那白紙取出來，眼前白光一閃。幸而他下意識的縮回了手，否則怕是幾根手指頭立時就被切掉了。
“篤”的一聲悶響這時才遲遲傳入他的耳朵，麥培生兩手還半懸在空中，臉色煞白如紙，眼瞳皺縮如豆，整個人篩糠似的發抖。
幸而這時齋堂裏隻有他和蘭公子兩個人，否則若是讓旁的人見此場景，怕是要嚇得驚聲尖叫，越發不好收拾。
偌大的酸梨枝翹頭案上，一把皎皎如月華的長刀矗立在中間，刀尖已經隱沒入內，桌案和長刀中間的布包，被狠狠的釘在桌麵上，像被處決的死囚，看得人膽戰心驚。長刀之上，蘭公子手執刀柄，骨節暴突，一條臂膀看起來像是鋼筋鐵骨，比那鋼刀還要鋒利幾分。
麥培生已然嚇傻了眼，隻怔怔的看著蘭公子，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蘭公子亦微眯著眸子望著他，兩人對視良久，麥培生忽然回過神來，訕訕的放下懸浮的兩隻手臂，一拱手，哆哆嗦嗦的啞聲問道，“蘭，蘭公子這是何意？”
蘭公子直勾勾的看著麥培生，眼神像是雪地裏獵食的頭狼一般凶殘，唇角略略一牽，咬著牙關道，“師尊讓我捎句話給山長，山長可聽清楚了，這會是我部最後一次從旁協助，山長若還不能成事，我部不僅要撒手不管，還要讓你將之前所受的種種恩惠，一並償清。”說時後槽牙磨得哢哢直響，頓了頓，又恨聲斥道，“聽清楚否？”
麥培生一個激靈，像是被雷劈了一般，險些嚇得癱坐在地，半晌晃過神來，囁嚅道，“聽，聽清楚了。”說著便低下頭，垂著眼睛不敢再看蘭公子，卻也不敢落座，隻能像個受懲戒的孩童一般突兀的站在那裏。
又不知過了多久，蘭公子勾唇一笑，手腕一扭，才將那刀從桌案上拔了出來。轉身向外走去。
麥培生怯怯的出了一口大氣，等蘭公子背對著他又行了幾步，才低頭看桌案上的布包。那布包被刀戳出了一個新月形的空洞，腹背洞穿，透過空洞可以看到桌案底下。麥培生看得又是一陣冷汗，再細細一看，卻發現布包裏麵的白紙中間，似乎還藏著什麽金燦燦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