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魚鉤
“小姐,太好了!”“這兩個人拚得你死我活的,索性是贏了!”雪酥和青梅這時也十分欣喜,忍不住評頭論足。殷繡總算是放下了懸著的心,細細思量時,卻又覺出許多蹊蹺來。
就算韓蟬和辛垣錦技藝高超,這球場上另幾個公子哥兒卻也不是任人戲耍的,他們倆這一隊畢竟隻有韓蟬一個主力,其他隊員都年紀尚幼,比不得另一隊的人高馬大,卻讓他們輕輕鬆鬆連進兩球,這實在有些讓人費解。
不僅如此,何三公子等人,九,十來歲的少年正是氣性高的時候,看著韓蟬一馬當先獨占鼇頭,卻絲毫不存嫉妒之心,沒有爭奪的意思,同樣讓她覺得不可思議。這比賽看似驚險萬分,毫無破綻,她卻覺得背後一定有人在操縱。
殷繡正想著,韓蟬的高大身影已經赫然顯現在她身前,寬而平薄的肩膀,精悍緊實的腰身,靠得那麽近,占滿她的整個視線,如同日食一般遮天蔽日的。殷繡還沒來得及抬眼,目光從間隙裏探望出去,卻感到兩柱目光芒刺一般的朝她射過來。
她下意識的打了個哆嗦。
“大美人兒有功勞,一處去喝酒慶功如何?”韓蟬不知道背後那道八月飛雪似的寒光,興高采烈的對殷繡說著,“難得今日高興,保證讓你三杯!”
見殷繡許久不說話,韓蟬終於覺出異樣,往身後瞧了一眼。
辛垣錦卻已經行到了兩人背後,與殷繡的目光相接,殷繡並不躲閃,兩人就這樣看著彼此。
“辛公子,要不要一道——”韓蟬仍然十分快活的張羅著。
他話還沒說完,辛垣錦已經斷然決然的打斷了他,直勾勾的看著殷繡說到,“她不能去。”
殷繡和韓蟬皆是一怔。
辛垣錦泥塑木刻一般,眼底有些微微泛紅。若非對他十分熟稔的人,很難分辨這眼底洶湧的情緒是什麽意味。悲傷和狂怒又是隻有一線之隔,而觸發悲哀的情緒,無巧不巧的就會一齊翻攪起莫名的怒火來。
辛垣錦不管不顧擋在自己麵前的韓蟬,往前一步,摩肩接踵,探身到了殷繡跟前。這時眼中的戾氣才終於消去,卻像是破了冰的湖麵,霎時間有粼粼的波光一閃,但隨即就消失了。
這眼神似乎是他和她之間的秘密。他並不想被韓蟬看到。
“我的世子妃,參加什麽宴席,是八親王府的內務,由不得外人置喙。”
好一個外人,好一個置喙。寥寥幾個字,全是往韓蟬的痛楚上戳。這話的意思,是提醒韓蟬,他麵前這個被他一口一個“美人兒”喚著的女子,是八親王的世子妃,是他辛垣錦未來的妻子,他眼前的這兩個人,是八親王府未來的兩個主子,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侯將相,與他這個洛陽書院裏的小小雜役有雲泥之別。
就憑他這般窺視著殷繡的盛世美貌,辛垣錦就足夠挖他的眼珠子幾百萬次了。
殷繡微微一怔,還來不及說什麽,卻聽韓蟬冷冷的啐了一口。沒有怔愣,沒有遲疑,甚至沒有絲毫的收斂,仿佛隻是兩個小雜役閑來無事在閑聊而已。
“你的世子妃?”韓蟬側過身來,鄭重的看向辛垣錦。他看到的仍是一張對他不屑一顧的側臉。與其說出自鄙夷,不如說出自嫉妒和憤恨更多一些,然而後者被他掩飾的極好,或許連辛垣錦自己都不知道。
韓蟬說著又鄭重看向殷繡,目光中忽然多了幾分霸道。那一瞬間,他竟亦有霸王之相。隻是那眼神一晃而過,讓人疑心是自己的幻覺。但他眼中的占有是分明的,若不是被辛垣錦這樣咄咄相逼,他自己也不會想到自己會把心底的一絲旖旎這樣顯露出來,明白無誤的捧到殷繡麵前。
他看著殷繡,看得她雙頰又開始微微發燙,看得她隻覺得自己像是沒有穿任何衣裳,隻想要閃躲。他卻一側的嘴角斜斜上揚,骨相和皮肉都極度完美的下頜一牽扯,露出一個足以萬千少女傾倒的獰笑來。
“既是尚未拜堂行禮,殷大小姐眼下仍是自由之身,憑什麽事事都要聽從你的安排?”韓蟬說著,又篤定的看向殷繡,霎時眼中又多了幾分涎皮。“大美人兒,跟咱們一處去喝酒吃肉,我有許多話想要對你說呢。”
辛垣錦的身子幾不可見的一抖。殷繡看著他一瞬間磨了磨自己的下頜,手指如同驚蟄時節從泥土底下爬出來的毒蟲一般蜷曲伸展,隨即又不動了。
她心下明白韓蟬的意思是要將這場擊鞠的事情說於他聽。他一定已經覺察到殷繡的心思,知道她對這場球賽內中的蹊蹺好奇的很,所以故意以此為誘餌,讓殷繡違逆辛垣錦的意思,跟自己走。
殷繡霎時覺得自己像是被兩隻魚鉤同時掛著的小魚。真真是個可憐見的。
可是她不得不承認,韓蟬這餌子,卻是於她鼎鼎受用的。眼下這節骨眼上,她不可能將書院這麽大的事情棄之不顧。跟一群男子一起打馬球,這樣出格的事情她都做了,不就是為了個結果嗎?
殷繡又看向辛垣錦,這會子他倒是不怒不喜,波瀾不驚了。如何能夠既打聽到消息,又不會駁了他的麵子呢?殷繡目光一轉,對辛垣錦,韓蟬,何三公子等人扶了身,款款言道,“諸位在球場上爭了光,慶祝必然是要有的,不如諸位先過去,容小女子去換身衣裳再來。”
辛垣錦眼波幾不可見的一閃,卻並沒有說什麽。殷繡又向各人行了禮,領著雪酥向場外的馬車行去了。
辛垣錦和韓蟬的目光一路追隨,兩人都並不掩飾,倒有幾分針鋒相對的味道。須臾,辛垣錦輕輕籲出一口氣,負手向何三公子等人頷首辭行,各位公子忙行禮相送。
“爺,那個吊兒郎當的小子是誰呀?真是越看越讓人討厭!”兩人剛走出擊鞠場,辛安忍不住湊上來問。辛垣錦目光一凜,下頜扭動了一下,卻沒有作答。辛安知道他心裏正嘔著氣,也不敢多說了,隻垂著頭跟在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