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騎絕塵
這時場子四麵的看台上觀眾並不多,場下卻已經聚集了不少人,場子兩側的馬廄邊,各有六,七匹高頭大馬間或一聲嘶鳴。韓蟬領著殷繡走向擊鞠場一頭,崔元慶等人早已候在那裏,此時都聚攏過來,一一向殷繡行了禮。
殷繡款款回了禮,卻見人群中有幾個素未謀麵的人。韓蟬猜出了她的心思,笑著一一介紹到,這是何府的三公子,這是王府的四公子,這是霍府的二公子和三公子。不等她發問,又遙遙指向場子另一端聚集的一夥人,那邊的五位便是今日咱們要戰勝的對手。
比賽尚且還沒開始,就大言不慚定會戰勝對手,殷繡幾乎要被這話逗笑了。她輕咳了兩聲,又一一與幾個人寒暄了一番,心下明白了七八分。
彝鼎書院牟足了勁要與殷家在秋初招生上爭個你死我活,韓蟬恰在這個時候組織各方來打一場擊鞠,果然是一招妙計。殷繡心下湧起一股欽佩和感激,但隨即又被淡淡的氣惱抵消了。方才他那般費心勞力的,將自己這一邊的隊友一一介紹給她,莫非是怕她想不通自己的用意,可以擺出幾人的家事來提醒自己?這不是把她當做無知的小孩子嗎?
殷繡瞥了瞥嘴,細細思忖一番,卻又覺出許多問題來。一則,韓蟬不過是章華一個小小的雜役,在殷府的八十七名門客中最人微言輕的一人,如何能結交到洛陽幾個最有名望的家族子弟?
二則,方才她約莫審視了一番,這邊的幾名隊員,都是剛剛十來歲,跟戎哥兒差不多大的孩童,場地另一邊的隊列之中,則大抵是十七八歲的成年男子,兩邊的強弱如此懸殊,勝算莫不是微乎其微?除非——
殷繡目光一閃,掩口輕笑了一下。韓蟬敏銳的捕捉到她這一瞬的神情變化,眼中泛起一圈閃爍的漣漪。何府,王府和霍府的三個公子本就是要好的玩伴,這時便聚在一處說笑。殷繡垂眸思量見,韓蟬兀自看向殷繡,目光一寸一寸掠過她細化的皮膚,絕美的五官,恣意而又卑微。這一切,從觀眾的坐台上,皆是盡收眼底。
看台最上層角落裏的位置,一個帶著帷毛,肩上披著鬥篷的男子默然靜處。
殷繡回過神來時,韓蟬仍灼灼的凝視著她。殷繡微微一怔,又瞪了他一眼,隻是此時還有幾個少年在場,便沒有罵他。韓蟬卻笑著道,“擊鞠需各一邊五名騎手,咱們這兒正好五人,若是有人落馬受傷,殷大小姐可願做個替換的人手?”
殷繡微微頓了頓,前世裏她雖了解一些馬匹的性情,卻沒有學過騎馬,幸得這兩日她特意請了一位師傅,教了她一些簡單的禦馬之術。但說到真正上場比賽,她心下尚且畏懼多於期待。無論如何,她還是鄭重的點了點頭。
這時已經快要到比賽開始的時辰,幾個少年向殷繡行了禮,殷繡亦說了些鼓舞士氣的話。青梅和雪酥領著殷繡到看台上落座。
這時場下已經聚集了十來個樂師,弦樂既起,鼓鈸齊鳴,空氣中慢慢彌散開一股澎湃而躁動的活力。
兩邊的隊員各自去取了馬,幾個小廝,馬夫趕過來為自家主子調整好了馬鞍和轡絡。球平行至場子中央,高聲宣布比賽開始。幾匹性子烈的馬兒翻身立了起來,高亢的嘶鳴聲在場子四麵回響。
開球了!何三公子反應最是靈便,第一個揮起鞠仗,向那拳頭大小的紅漆木球重重砸過去,不想他用力過猛,鞠仗將將在球上劃了一下,卻沒有將它擊出去。
那小球改變了軌跡,悻悻向地麵落去,卻被對麵急速衝過來的一人揮杖一擊,“砰!”小球在空中劃出一道長長的弧線,向對麵的球門飛去。
何三公子又恨又急,忙指著那人喊道,“快攔住他!快!”不及他話音落地,霍家的兩位公子和王四公子早已追了上去。霍三公子年紀最小,騎得卻是一匹尚未徹底馴化的高頭烈馬,這會子一騎絕塵,第一個追到了何三公子身旁。
霍公子正欲揮杆把球向反方向打過去,卻聽身下馬兒一聲嘶鳴,脖子猛地一甩,卻扭轉身子向另一旁跳過去。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勒韁繩勒得太急了些,然而這會子再後悔卻也來不及了,何公子已經有了防備,揮杖又是一擊,小球就飛到了另一隊員的腳下。
霍府的兩個公子見狀,忙揚起馬鞭,掉頭追上去,兩人爭先恐後的追到那人兩側,左右夾擊,誰知那人亦狡猾得很,趁兩人不備忽然一勒韁繩,就從左右夾擊中抽身而出,揮杖又把球傳了出去。
這時看台上的看客已經蔚為可觀。殷繡坐在看台上,眼看著對方的球員這樣熟稔的將小球相互傳遞,最後策馬趕著球向球門直衝而去,急得兩隻拳頭攥的緊緊的。
“哎呀,韓公子在做什麽?!怎麽跑得這麽慢?!”雪酥咬著自己的帕子,恨不得將一條絲帕撕成兩半。
“哼,莫不是騎馬技術還不如那幾個孩童吧。”青梅亦小聲覷道。
紅色小球如流星砰飛,約莫不過十步之遙,就會落入球門之中。雪酥一聲尖叫,用帕子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忽然,看台上有女子的尖叫聲傳來。一石激起千層浪,驚呼聲霎時此起彼伏,愈演愈烈。
殷繡強自定神,仔細看過去,隻見一匹棗紅駿馬,如彗星貫日,飛速穿過兩側阻撓的人馬,向球門前驅趕著小球的騎手衝過去。
“那個騎棗紅馬的人是誰呀?”
“好像是殷府的人吧?”
“哎,人家已經要射門了,再快也沒用了!”
看台上萬人的目光都聚集到棗紅馬和韓蟬的身上。殷繡默默注視著,她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騎馬的樣子。韓蟬一向是個不拘小節的,此時沒有綸巾,一頭如墨的頭發被風吹拂著翻飛,華美而又生野。
他騎馬的姿勢十分特別,漢人中懂得騎射者大都是王公貴胄,在馬背上亦端著矜傲,而他卻是緊緊伏在馬脖子上,一手高高揚著馬鞭,不斷的抽打下去。棗紅駿馬似瘋似嗔怪的向前狂奔,快如一道流火,似乎周遭空氣都會被它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