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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知無不言

  雪酥領著那人緩緩進了屋,這是一個約莫五十來歲的老者,頭上是黑紗綸巾,身上一件質地粗硬的水紋袍子,並不張揚,他一向行事低調,不喜在人前露麵,若不是雷管家托人數次拜會,又亮出了殷府的身份,想來他也不會甘願來幫這個忙。


  此刻站在殷繡的眼前,殷繡亦難以將他與洛陽眾人口中的“墨掌櫃”畫上等號。墨掌櫃,涼朝最大的錢莊生意老板,名下有數十家錢莊、當鋪和邸店,生意遍布幽州,青州,翼州,揚州等地,財力可說與殷府不相上下。


  殷繡起身快步迎過去,要對墨掌櫃行個大禮以示敬重,剛蹲身下去,兩隻胳膊卻被墨掌櫃托住,似是阻攔她。她仰起頭,墨掌櫃扶著她起身,又揮揮手,“生意場上,不計較這些。”殷繡見他這樣和氣,也不那麽拘束了,兩人又客套了幾句,這場博弈的開端可算是十分愉快了。


  兩個丫鬟來服侍著殷繡和墨掌櫃在桌前坐定,又奉上茶水和果子。墨掌櫃抿了口茶,不動聲色的趁機打量著對麵的人。當初雷管家托人找到他,重金求他追查一種東西的下落,他還以為背後謀事的是殷府的尊君,到此時才知道,此事背後的人竟是這樣一個少女。


  一個深居簡出的女娃娃,能見過多少世麵?生意場上的風雲際會,怕是做夢都不會夢到的吧。墨掌櫃忽然覺得輕鬆了不少,當初收下雷管家的禮金時,他就萬分遲疑,隻是酬金多的實在令人咋舌,殷府這樣的世家他也不好得罪,這才勉強答應了。


  現在事情有了眉目,他也隻能虛與委蛇的應付著,頂多說一下那人的身形樣貌,這筆生意的時間規模,再不能更多了。錢莊買賣最講究“克存信義”,所謂“信實通商,一諾千金”,往來的大多是熟客,客人姓甚名誰,在何處的水貴上了多少架子,提了多大的籃子,絕不可對外人泄露,否則就是砸了招牌,那可是比天塌了更要不得的事。


  這樣想著,墨掌櫃又露出一個麵慈心善的笑容來。殷繡亦笑笑,又不失禮數的低了頭,說到“墨掌櫃事務繁多,不敢耽誤,小女子就開門見山了。”


  墨掌櫃點點頭,果然是不諳世事的黃毛丫頭,一句話就泄露了她的心智,若是人人都像她這樣,一開始就坦蕩蕩的明言自己的真實目的,還怎麽做生意?他嘴角忍不住微微一翹,看來今日到殷府這一趟,應是比他想象的還要順利,說不定在雷總管的酬金之外,還能狠狠的敲敲竹杠。


  殷繡放下茶杯,十分謹慎的說到,“托墨掌櫃來,是為了追查一批從殷府出去的光珠首飾。”說時還看了看周圍,似乎怕有人偷聽,墨掌櫃心中哂笑,卻佯裝成認真聽她說話的樣子,伸長耳朵對著她。


  卻不料殷繡說完這句話便不說了。兩人沉默了許久,墨掌櫃疑惑的看向殷繡,霎時心中一驚。


  殷繡的臉就在距他略略贏尺的地方,像是被下了定身符一樣僵住了,俏麗的五官由於震驚過度,似是有些變形。一雙眸子瞳孔皺縮,正死死的盯著他眉心正中的位置,仿佛有什麽可怕的東西棲息在那裏,他本人卻毫無知覺。

  墨掌櫃素來篤信鬼神之說,他相信財運是上天賜予的,而小鬼邪祟則會阻擋財富。大買賣上門時,必先高香祝禱,若是有生意沒做好,也要請道士來驅邪。聞說純質之人能看到世人看不見的東西,莫不是殷繡看到了他身上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墨掌櫃隻覺脊梁骨掃過一陣寒意,張口想要說話,卻不知如何問起。倒是殷繡,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趕忙又笑了笑,解釋到,“小女子素來聽聞,生意場上的人都極看中運道。方才見墨掌櫃三觀明朗,是大吉之相,一時竟忘形失態了,還請墨掌櫃見諒。”


  墨掌櫃聽說是“大吉之相”,臉上的惶恐霎時變成了驚喜,看殷繡的眼神也多了幾分好感,問到“殷大小姐還懂得易學之道?”


  殷繡含笑低頭,“《麻衣神相》、《火林珠》、《麻衣正易心法》,閑暇時偶爾看過一二,奈何天資駑鈍,連皮毛也不通的。”


  墨掌櫃聞言不禁哈哈大笑,聽她說起這些他奉若珍寶的相術經典,他已然按捺不住好奇,便問道,“方才你說我三觀明朗,敢問作何解釋?”


  殷繡頓了頓,心中暗自笑了一回,她隻不過是提前派人去打聽了一下墨掌櫃的好惡,又臨時惡補了一些易學相術的知識,沒想到如此輕易的就得到了墨掌櫃的信任。魚兒已經上鉤,接下來要問什麽,掌控權自然是在她手中了。


  她低頭思忖了一番,才道,“眉尾之上,鼻尖之中,合為三光。色澤且潤,財運亨通。”墨掌櫃三光透亮,似有金光隱隱射出來,想必是提了大籃子。


  提籃子原是錢莊裏的行話,想不到殷繡竟也知曉。墨掌櫃聽了又是一陣狂笑。七天前,那人帶著三箱光珠首飾來錢莊兌換銀錢的時候,他還當那人是個騙子,待他仔細驗貨之後,才肯相信世間僅有這樣便宜的買賣。他用三百萬銀元,四百箱錢幣就換來了那些光珠,它們的價值,那人怕是毫不知情。


  生意既成,他暗自歡喜了三天三夜,手下人不知內情,還當他是發了狂,差點把他綁起來。此刻他正需要一個人來分享他的喜悅,比如,眼前這個人。


  殷繡沒有給他過多思忖的時間,佯裝推算片刻,便道,“水餅有橫川百萬,土餅有側目百箱,換幾箱光珠,果真是隻大籃子!”


  ,


  橫川,屠餅都是這行買賣上的行話,即使是他手底下的各處管事也不能記全的,這小姑娘卻能脫口而出,還能把交易的數額推算出個八九不離十,墨掌櫃心中除了歡喜,又浮起一絲動容,由不得他多想,話已經從嘴角爬了出來,“大小姐神算!“

  殷繡也跟著笑起來,她和雷總管廢了數日的心思,隻想猜出眼下光珠能換到多少銀錢,沒想到此時果真派上了用場!那麽,她已經知道這次浮出水麵的光珠的數量及價值了。


  殷繡又感恩戴德的說到,“墨掌櫃富可敵國,心地也是仁厚的,受了那批光珠,於我殷家上下,真是莫大的恩德。日後小女子必定日日祈禱墨掌櫃商祺人和。”


  一席話說的墨掌櫃像是吃了蜜糖似的,殷繡頓了頓,又小聲問道,“不知,這籃子是哪一日提的?”


  “六日前,因正好是犬子生辰,又做了筆大生意,記得格外清楚。”墨掌櫃沉浸在狂喜之中,捋著胡須說到。


  殷繡目光流轉,抿嘴笑了起來。墨掌櫃見她笑靨如花,越發忘形,便問,“大小姐笑什麽?”


  殷繡定定的看著他,忽然聲音一沉,“墨掌櫃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墨掌櫃笑容收斂了一些,顯然十分注意殷繡的話。


  “小女子本是不該說的。”殷繡頓了頓,又道,“墨掌櫃與殷府素來交好,家父心知您最是疼愛公子,便想要趁著公子壽辰奉上一份賀禮。”


  墨掌櫃聞言立刻怔愣住了,細細思量了一番,臉上大驚失色,“莫非——”


  殷繡微微頷首,又嗤笑道,“不然,怎會有這等便宜的買賣,找到您那裏去?!”


  墨掌櫃不再多話,隻覺得頭中一陣嗡鳴。他還當自己果真是天降橫財,現在才知道,原來那三箱光珠,原本就是殷府給兒子的賀禮!他心中霎時一陣惱恨,當時他怎麽就見錢眼開,竟沒有多留一條心眼?!


  墨掌櫃又看向殷繡,眼中已有了戒備。三箱光珠,送也送了,收了收了,殷繡這個時候又揭發出來,是何用意?!拿人錢財,與人消災。他該不會是一不留神,吞下了殷家拋出來的餌?現在木已成舟,要是殷府以他受賄為要挾,他豈不是要聽任殷家的人擺布?

  這樣想著,墨掌櫃不禁嘴唇煞白,額頭上沁出了涔涔冷汗。為了平複自己的心緒,他伸手去拿茶杯,這時才發現茶水已經冷了。他的手指有些發顫,端著杯托,杯蓋與被碗不停的相互撞擊,錚錚之聲不絕於耳。


  殷繡覺察到他的心思,忙喚青梅為墨掌櫃換了一碗熱茶,親手奉到他手中,又笑道,“家父每每念及墨掌櫃,溢美之詞不絕於口,今日揭開光珠首飾的事,絕無他意,還請墨掌櫃放心。”


  墨掌櫃這才鬆了一口氣,心中卻仍惴惴不安,看向殷繡時,她的臉色似乎又黯淡了一層。隻見殷繡悠悠啜了一口茶,又一字一頓的對他說道,“今日有意提及光珠,實不相瞞,是因為其中有了紕漏。”


  “紕漏?”墨掌櫃好不容易放下的心霎時又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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