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任性模式
兩日後，殷府南院。
幾個小廝一邊清掃院落，一邊小聲議論著。
“你們聽說了嗎，八王妃身邊的那個趙嬤嬤，好像是死了！”
“啊？不會吧？——就是那個，到我們府上來過的那個趙嬤嬤？”
“正是！”
“天呐！怎麽死的？”
第一個開口的小廝說到這裏，警惕的看了一下周圍，示意身邊的兩個人把腦袋湊近些，這才壓低聲音說到，“聽說，是被山上的野狼吃了！”
“啊——！”另一個小廝驚呼起來，慌忙捂住嘴。
第一個開口的那人又接著說道，“聽說，是有人在山上看到了趙嬤嬤的包袱，走近一看，嗬——旁邊躺著一具女屍！”
另兩人被嚇得跳了起來，往後一倒，正好撞在雷總管身上。
三個小廝又是一驚，忙住了嘴，低頭向雷總管問好。
“少說話，多做事！”雷總管一邊向前走，一邊默默搖頭，“擔心禍從口出！”
雷總管在堂屋裏坐下，一個丫鬟端來一杯茶水，他正小口喝著，忽然聽到有人嗬了一聲，“雷總管！”
他還以為是殷繡，或者劉妍又來討要東西，慌忙放下茶杯準備應付著，卻見是雪酥站在自己近前，兩手插著腰，下頜高高抬起，挑著眉毛，一臉的得意。
他定了定神，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角灑出來的茶水，笑著問，“雪酥姑娘，有何事來找我呀？”
雪酥卻不看他，側過臉去，仔細端詳著自己的指甲，“我們小姐說了，要你把府上所有下人的名冊，每月開支的賬本，庫房裏的名目清單，還有殷家所有田莊的地契，所有商鋪的租子賬目，”
頓了頓，又有些刻意的看了雷管家一眼，“哦，還有，庫房的鑰匙，全都拿出來，由我帶回去給小姐過目。”
雷總管嘴唇上的髭須抽動了兩下，大聲嗬嗬笑了起來，“雷某不太明白雪酥姑娘的意思。”這一大清早的，難道是來捉弄他好玩嗎？要不然，這些個掌管宅子的重要文件，真的要統統交給一個十歲的女娃娃？
雷總管又瞥了一眼雪酥，見她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如果是以前，他會立時把這個膽敢在自己麵前趾高氣揚的小丫頭狠狠的罵一頓，可是此時他卻不敢。也不知什麽時候，大小姐成了整個殷府頭一份威望的主兒，老爺一向心慈手軟，下人們自是不怕的，可是二姑太母女如今也要忌憚大小姐了！下人們也跟著雞犬升天，眼前這個梳著圓髻子的小姑娘，他還真是惹不起！
“怎麽不明白？”雪酥瞪了一眼雷總管，“老爺沒跟你說嗎？從這個月開始，宅子裏下人的分配，各處的吃穿用度，庫房的管理，還有田莊，商鋪的事情，”雪酥說著吸了口氣，眼中的光越來越亮，雷總管臉上的血色也跟著一點一點褪下去。
“總之呢，就是整個殷宅的事情，全都交給小姐了。你以後，就聽從小姐的安排啦。”雪酥說罷兩手交叉環抱在胸前，雷總管已然是滿臉的冷汗。
“這，”他有些虛弱的說到，“容我先問問老爺吧。”雪酥一聽就惱了，正要懟他一句，卻看到兩團粉嘟嘟的東西沿著大道走了過來。還沒進南院的門，灑掃的丫鬟們見了，立刻噗嗤一聲笑作一團。
雪酥和雷總管也探頭看過去，兩團人影走近，卻是兩個小廝！頭上的頭巾，上衣下裳，全都換成了水粉紅色，乍看之下，果真如兩團粉粉的雲彩。兩人蜷著身子，兩手抱著膀子，羞赧的滿臉通紅，正快步朝雷總管這邊走過來。
雪酥和雷總管忍不住也笑得前仰後合，兩個小廝卻上前來對雷總管行了一禮，道：“老爺說了，宅子裏的家丁名冊，賬本等東西，讓您都交給大小姐掌管，讓我告訴您，這是老爺的意思，無須有什麽疑慮。”
雷總管這時可算笑不出來了，隻覺得仿佛有一塊天大的巨石砸到了自己頭頂上。
“哦，還有，”那小廝又說，“大小姐說喜歡水粉色的衣裳，以後府上所有的家丁”說時瞥了一眼雷總管，嘴角邊掠過一絲拉人下水，幸災樂禍的笑意，“——也包括您，都要穿水粉色的衣裳。”
雷總管隻覺得眼前一黑，立時就要氣絕倒下去。
不多時，雪酥捧著一大摞冊子等物回了殷繡這邊，身後還跟著兩個幫忙搬東西的小廝。
婆子忙笑著為她打開簾子，殷繡正坐在一張八仙桌前，兩腿擱在一張小杌凳上。左右兩邊各有一個小丫鬟，往她的嘴裏遞著去了皮的荔枝和杏子。另有兩個小丫鬟在給她揉腿。院子裏的二等，三等丫鬟已然全都換上了水粉色的衣裙。
雪酥掃視了一圈屋子，終於在角落裏找到了青梅，她還和從前一樣穿著青色麻布褙子，正低頭做著針線。“雪酥，你回來啦！”殷繡忙對雪酥招手，又指著兩個丫鬟道，“這是二姑太奶奶那邊支給我們的，以後讓她們跟著你和青梅吧。”
青梅默默的搖了搖頭。
“小姐，”雪酥湊到近旁，小聲問道，“你是不是已經同意，要嫁到八親王府去了？”
“噗！”殷繡狠狠吐出一口杏核，臉上飛來兩團紅暈，“誰說的！我不過是答應阿爹，隨他去王妃的舊居祭拜。”說著又噘嘴看了看青梅，“是，是阿爹答應我，繡兒無論要什麽，他都會同意的！”
殷繡自是知道太過任性了，礙於麵子不說而已。青梅想著，抿嘴笑了起來。
誰知殷繡又說，“青梅姐姐，快去把阿寧叫來，我要學習如何禦車！”
青梅忍不住瞪了她一眼，“你還真是無法無天了，莫說整個洛陽，就是偌大的涼朝國境，你可見過哪個女子禦車的？”
殷繡討好的憨笑了一回，眼珠一番輪轉，“女子不能禦車，那，如果我穿著男裝呢？”
一盞茶的功夫，阿寧就拉著馬車往殷繡這邊來了。殷老爺和兩個姑太奶奶正好在花園中散步。
三人眼看著一輛馬車飛馳而過，不由得腳下都慢了下來。
“那不是繡兒那邊的護院嗎？”二姑太奶奶伸長了脖子道。
殷老爺和大姑太奶奶對視了一眼，都沒有說話。
“二哥，不是我說你！”二姑太奶奶臉上一沉，“繡兒如今這般妄自行事，咱們自家人可以讓著她，你再不管管，將來去了王府，王府裏的人要怎麽看待這個媳婦？”
“這——”殷老爺正遲疑著不知如何作答，二姑太奶奶又道，“昨日裏她說要吃荔枝，發動大半個宅子的人，把洛陽城翻了個底朝天，最後才在一個福建的商販手上買到了荔枝。”
“今日又突發奇想，說她喜歡水粉色，要宅子裏所有的丫鬟小廝全都換上水粉色的衣服，還說要跟個男人一樣學禦車！”二姑太說著說著，語氣越來越激動。一想到殷繡那副囂張的模樣，她就覺得氣不打一處來，定要想辦法挫挫她的銳氣！她把兩個小丫鬟送給殷繡，殷繡還當是什麽好事呢。與八王府定了親又怎麽樣，就算不能明麵上跟殷繡過不去，總還有法子安插些眼線，多在老爺跟前吹吹風，讓她不那麽舒坦！
二姑太說著，卻見大姑太奶奶和殷老爺對視了一眼，兩人都偷笑起來。
“欸，你們笑什麽？”二姑太插著腰質問，忽然聽到背後一陣巨響。
三人轉頭一看，隻見一輛馬車在大道上蛇行而過，兩邊栽種的桂花樹和梔子樹被車輪刮擦得殘破不堪，車頂和車轅上插滿了殘枝落葉，拉車的馬似乎是受驚了，一邊嘶鳴一邊跑得飛快，車輿不時騰空而起，又重重的落下。拉車的似乎是一個身形瘦小的小廝，隨著馬車顛簸，身體跟著一下一下的跳起又摔下去。
三人怔愣了半晌，又見阿寧遠遠的追過來，氣喘籲籲的喊道，“大小姐，抓緊韁繩！慢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