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家法伺候
“咳咳”站在殷老爺身後的翠兒忽然幹咳了一陣。
殷老爺臉上的笑容立刻僵住，倏爾鬆開了殷繡的手，隻語氣平靜的說到，“無妨無妨，你先自個兒去玩吧。”說著慢悠悠的端起茶杯，揚手間盅蓋正好遮住了他的臉，像是怕殷繡從他臉上的神情看穿了什麽秘密。
殷繡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正想追問，卻見站在屋角的青梅對自己使了個眼色，似乎在勸阻她，又遲疑半晌，這才扶了禮，帶著青梅雪酥準備回去了。
還沒走出廳堂，就有一個婆子興衝衝的走進來道，“老爺，外麵來了好多人，曹大人，何老爺、王老爺、還有霍老爺家的轎子都來啦。”
殷老爺一臉驚詫，忙起身道，“快請快請！”
殷繡知道自己不便在貴客麵前拋頭露麵，隻得懷著滿腹狐疑，快步往外麵走去。城中與父親交往甚密的氏族尊君隻有曹老爺一人，何家，王家，霍家與殷家走動並不多，隻有逢年過節，或是郡中有重大事項的時候偶爾聚在一處，相互送些禮品。
幾家的老爺一齊過來，今日之事必然非同小可。父親又為何要對她遮遮掩掩呢？殷繡心中生出不祥的預感，這件事必定與她本人有關。
幾人剛走到外院，殷繡就抓起了青梅的手，撅著嘴巴撒嬌道，“好姐姐，你可知父親欲言又止的到底是什麽事呀？若是你知道，就告訴我嘛！”青梅抿嘴笑個不停，“我哪裏知道，不過是瞎猜的，你也不用著急，反正遲早肯定會告知你的。”說時臉上竟生出兩抹淡淡的紅霞。
殷繡如墜五裏雲霧，賭氣甩開她的手，不理她了。心中卻在暗忖，王妃殿下剛走，殷府就出了天大的喜事，而且人盡皆知，甚至傳到了曹老爺、何老爺等人耳中，偏偏不讓她知道，究竟能是什麽事？難道是要賞賜她什麽東西？
殷繡不覺連連搖頭，王妃駕臨，她卻溜出了府，王妃和父親沒有責罰，已經讓她十分驚訝了，又怎麽會有賞賜？莫非與那盆晚香玉有關？那就更不對了。這幾天她特意打聽過消息，王妃一直抱恙未愈，一定不會喜歡那種太過濃烈的花粉香氣，如果劉妍果然要去向王妃自薦，雖然不會出什麽大事，也斷然不會得到什麽好處，更不說什麽賞賜了。
殷繡邊走邊低頭細想，乍然見似乎有芒刺刺中了她的額頭，有些吃痛，抬頭一看，原來是一雙眼睛正惡狠狠地瞪著自己，那人正向著殷繡這邊走過來，兩人之間明明隔著數十步的距離，殷繡卻覺得那人的眼光像是貼在自己的額頭上，狠狠撕咬著她的皮肉，殷繡不覺伸出手遮了遮。
走近時才看到，原來是二姑太奶奶，平日裏她雖是時常動怒，臉上也不曾有過當下這樣的神情。劉妍跟在她身後，兩手交疊在身前，低著頭向前走，一副被押解的囚犯模樣。殷繡站在路邊向二姑太行禮，她卻不理不睬，隻在兩邊擦肩而過時，忽然側過臉來看著殷繡。
兩人目光相接，殷繡霎時有種大禍臨頭的直覺，直到二姑太走遠了，還站在原地，呆呆的看著她。“小姐，怎麽不走了？”雪酥問道，殷繡驀地倒吸了一口氣，小聲道，“你們在這裏候著，我去看看就來。”
“看什麽？”雪酥還沒問完，殷繡已經小碎步溜到了外室門邊，這時正好有個婆子過來通報事情，見殷繡縮在門口，正好向殷繡行禮，殷繡忙做了一個“噓”的手勢，婆子心領神會，獨自走了進去。
殷老爺正在堂屋裏會客，曹老爺等人坐在兩邊的圈椅上喝著茶，各人都滿臉堆笑，正說笑見，二姑太和劉妍也來了。二姑太對幾位賓客行禮，臉上卻沒有半分的笑意，麵色鐵青，周身都縈繞著肅殺之氣，原本和和氣氣的氛圍霎時間像是被凍住了一般。
客人們見狀忙起身告退，隻命小廝們留下了一堆禮品，堆在炕桌上如同一座光彩熠熠的小山。殷繡縮在門後，隻等著幾個老爺一起出了院子，這才又伸頭看過去。
二姑太奶奶已經走到了殷老爺身邊，兩人正說著什麽，劉妍站在堂下低著頭，一言不發。殷繡越看越覺得喉頭發緊，見父親眯著眼睛，一副十分為難的樣子，越來越確證自己的猜測。果不其然，她很快就看到翠兒從裏間走出來，手中拿著一把戒尺。
她素來不喜歡殷繡，她重生之後，二姑太許多謀劃都受到殷繡的阻撓，早已恨得牙癢癢，就算王妃娘娘沒有怪罪，二姑太也不會放過這個教訓她的好機會。在皇親國戚麵前失禮，讓整個殷府蒙羞，這是何等的過錯，父親再怎麽有心袒護，也不會拿殷府的名聲開玩笑。隻有對她施加了責罰，才不會讓殷家背上“家教不嚴”的罵名。
殷繡咬著嘴唇，看著二姑太奶奶的嘴唇一張一合。說不定二姑太還會說，這是為了殷繡她自己著想，畢竟，被懲戒說明還有反省並改過自新的可能，否則，讓洛陽的名門望族知道了她輕謾王妃的無禮之舉，哪家敢來求取這樣不知禮數的女子？
前世裏殷繡從沒有挨過家法，她知道父親的閑室裏藏著一把戒尺，那是老太爺傳下來的，專門用來教育殷家的後輩，她隱約記得父親曾說過，他小時候因為貪玩逃學挨過一次戒尺，疼得他當場就昏了過去，兩隻手腫了三天，飯碗都端不了。這樣想著，她忽然莫名的感覺手心有些突突的跳動，身子越發向後麵縮去。
無巧不巧，恰在這時，翠兒偶然一抬頭看到了門後的殷繡，輕輕喊了她一聲，殷繡嚇得渾身一個激靈，拔腿就想要逃跑，還是硬生生的管住了自己的腿。
二姑太奶奶和劉妍得知殷繡在這裏，也轉過頭來看向她。劉妍一臉的羞憤，眼中像是含著淚光，二姑太也慍色未消。
殷繡疑惑的蹙了蹙眉，她們的神情不對啊。如果真的如她所推測，二姑太剛才是在勸父親管教她，父親也準備用戒尺打她了，二姑太母女此刻不是應該得意洋洋嗎？
殷老爺已經對她招起了手，似乎是要喚她過去。殷繡仍不放心，仔細審奪殷老爺臉上的表情，見他看向自己的時候神態並無異樣，這才縮著脖子踏進了門檻，又對二姑太和劉妍行了禮，在堂下最末端的一把圈椅裏坐下。
翠兒已經把戒尺交到了殷老爺手中。那戒尺長約有六七尺，厚半尺有餘，上麵鏤刻著幾行字，應是殷家的家訓。通體鋥亮，似乎是紫檀老木，打在手心上，滋味可想而知。殷繡費力的吞了一口唾沫。
殷老爺一手舉著戒尺，站起了身子，眼睛眯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