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難懷悲憫 也是惡
薑凱一邊把說好的兩千多塊錢給我,一邊跟我抱怨,說那破床榻子是邪門兒,得盡快出手,不然他今天崴腳,明天這腦袋沒準兒就掉了。
我建議他可以找風水行裏的人問問。
這東西對練氣之人來說,是絕對的上品寶物,隻要點明用法,應該不難出手。
雖不知夫妻同心而眠的效果如何,但我昨夜僅是小憩片刻,便已收獲頗豐。
對那些擅於煉化靈氣的人來說,我收獲的那點兒靈氣或許不算什麽,但對我來說卻是難能可貴的。
我是天生氣弱的體質,煉化靈氣要比旁人難上許多,這還是我第一次體會到丹田之中靈氣充盈的感覺。
不得不說,這次的活兒雖然差點出事,也隻掙了兩千塊,但著實不虧。
薑凱站在我卦攤前,有一搭沒一搭的嘮了會兒,見我不怎麽理他,便一臉掃興的走了。
待他進了聚德齋,我才看向不遠處的巷子口,那個斷腿的夥計,還瑟縮在轉角處,正舉著碗向行人乞討。
這天上午,老瞎子沒來,我擺著卦攤,倒是有對年輕人來問姻緣,我見二人生氣純澈,便學著老瞎子忽悠人的語氣,試著說了幾句冠冕堂皇的巧話兒。
那姑娘聽得開心,給了我十八塊錢。
瞅著二人走遠,我忽然覺得,融入到人情世故中,似乎也沒我想的那樣難。
將錢收好,我收了卦攤去吃飯,起身時卻見聚德齋裏出來個夥計,這人走到街對過,給那斷腿乞討的夥計,扔了倆饅頭。
饅頭扔在地上,滾得都是土。
我思忖片刻,等那送饅頭的夥計走了,才朝那個斷了腿的夥計走過去。
那人見我靠近,又要扒著地麵往巷子裏躲,我問他,“你為何在這裏乞討?你這腿是薑凱打斷的?”
那斷腿夥計一臉驚恐的看著我,忽然搖頭,語無倫次道,“是…是我自己活該,狼心狗肺!吃裏扒外!我不是人,不是人……”
夥計一邊罵自己,一邊把那髒兮兮的饅頭往嘴裏塞。
我還想再問,身後忽然停了道腳步聲。
“你看他腿斷了,覺得可憐?”薑凱冷冰冰的語調從我身後傳來。
我心中一怔,轉身道,“做人可以嫉惡如仇,但難懷悲憫,也是惡。”
“嫉惡如仇?”薑凱忽然笑了下,沒正行的將臂膀靠到樹上,抱臂道,“老子可從沒說過,我薑家是什麽嫉惡如仇的好人家。”
我看他那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不禁皺眉道,“不,你代表不了薑家,薑梅跟你不一樣。”
薑凱一怔,神色間漫上一絲戾氣,又問我,“那秦先生,要不要來聚德齋坐鎮,拯救一下我的人生觀?”
我見他冷嘲熱諷的語氣,也懶得再與他廢話,轉身走了。
之後的三天,薑凱再沒來找過我,就算是街上遇到,我不理他,他也不打招呼,形如陌路。
我倒沒覺得有什麽不自在,反倒是這三日一向貪財的老瞎子,一直沒露麵,讓我更在意一些。
直到第三日傍晚時分,我收拾著卦攤,正要回家,一個畏畏縮縮的男人走到了卦攤前。
這人也姓餘,叫餘富貴,是老瞎子一族同村的遠親,論輩分,餘富貴還得跟老瞎子喊聲堂叔。
餘富貴大概四十多歲,身上穿著件款式老舊、布料卻很新的尼龍夾克,舉手投足之間,都帶著畏畏縮縮的局促感。
在確定了我就是他要找的人之後,餘富貴說著蹩腳好話,說我長得是好看,他一眼就認出我了。
我詢問之下,才知道,原是他來之前,老瞎子跟他說,這條街上,長得最好看的卦攤先生,就是他該找的人。
不得不說,這老騙子油嘴滑舌的本事是厲害,人還沒見到,馬屁就先拍到了。
餘富貴一臉討好的說要請我吃飯。
我知道老瞎子讓他來找我,肯定是遇著難事了,也沒客氣,就跟著這人出了古董街,在不遠處的一個小麵館坐下,餘富貴要了兩碗牛肉麵,也沒點個菜。
我看他似是家境貧困,倒也並未在意,隻是這人臉上帶著不少淤青,剛才走路的時候也一瘸一拐的,像是不久前才被人打過。
而觀麵相,餘富貴眉間鬱氣不散,似有禍事纏心,可他身上生氣極旺,照理說,他這樣的人氣運應該也很旺,不該是現在這副窮困潦倒的樣子。
我暗自思忖著。
服務員把麵端上來,餘富貴跟個惡鬼似的,眨眼就吃了大半碗,才跟我念叨正事兒。
他們那村子叫百裏坡,離這奉天城有百十裏地,百裏坡的人有一多半都姓餘,但大多都沒啥能耐,不像他堂叔可以在外麵掙大錢。
他說的堂叔就是老瞎子。
餘富貴和村裏大部分人的現狀都差不多,幾乎都是上有老下有小,老的患病在床,小的嗷嗷待哺,所以他沒辦法像老瞎子一樣出來掙錢。
而在這些人裏,餘富貴一直覺得自己算是比較幸運的,因為他除了種地,還有份不錯的差事,每年可以多掙兩萬塊錢。
他說的差事,就是幫人守墳地,而這次遇到的難事,也是出在那墳地上。
餘富貴守的那家墳地,家主姓柳,這柳老板雖不是百裏坡的人,卻在附近的大山裏有一大片祖墳。
這些墳是什麽時候開始有的,餘富貴沒印象,他隻知道記事起,或是說他爺爺記事起,這些墳就在那兒了。
而幾年前,村裏看墳的老人去世,這姓柳的就帶著兩萬塊錢,又到村子裏重新找了個人幫他守墳。
這次被選中的人就是餘富貴。
餘富貴覺得自己是遇到好事了,每年就是到墳裏打打草,添添土,黑天白日的多去轉悠幾圈,就能白拿兩萬塊錢,這對他來說本是件好事。
可就在兩天前,那個柳老板忽然找上門,說墳裏丟了東西,責問餘富貴到底有沒有好好看守墳地。
餘富貴不清楚狀況,也答不出個所以然,就被那柳老板帶來的人摁在地上,打了一頓。
那柳老板揚言,若是他找不到墳裏丟的東西,就讓他償命。
餘富貴害怕,嚇得整日去墳地轉悠,可他找了兩天,連那墳裏到底丟了什麽東西都沒看出來。
這是今天午後,柳老板又帶人去了百裏坡,餘富貴嚇得不行,聽說老瞎子回村探親,一直在家裏住著,他就跑去找老瞎子,把這事兒說了,想讓老瞎子幫幫他。
我問他,“你堂叔沒管這事?”
“管了,”餘富貴點頭,又一言難盡道,“當時那些人沒去我家,直接去山裏了,我和得水叔過去的時候,還沒走近,他就讓我來找你了。”
老瞎子不懂風水,隻是個油嘴滑舌的騙子,自然不可能是在那柳家墳的祖墳風水上看出了什麽問題才讓餘富貴來找我。
那就隻有另一種可能了,去柳家祖墳的人裏,有老瞎子認識的人,而且,那人很有本事。
所以老瞎子才覺得,這墳裏的事,不是他隨便忽悠幾句就能解決的。
見我沉默著,不搭話。
餘富貴又小心翼翼的說道,“秦先生,我來之前問過了,得水叔說你給人辦事,要十八金,我湊了兩千多,你看這事兒,能不能跑一趟?”
餘富貴局促的說著,從衣服裏掏出一把錢票子。
那些錢,有新的,也有舊的,甚至有很多皺巴巴的零錢,但都被他精心展開,規規矩矩的摞成了一遝。
我問他,“你堂叔管你的事,也收錢了?”
餘富貴緊張的咽了口唾沫,卻是沒做聲,看樣子是老瞎子不讓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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