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成功之途
幼稚的童心總是無牽無掛,無憂無慮的。 所以,鍾鎮絲毫沒有意識到當他夢醒時分,便將步入一條他從未想象過的路-——也許,對一個四歲的孩子來說,並不會有真正意義上的「想象」。
他睡得那麼沉,那麼香,以至於嘴角處已掛下了「銀鏈子」,他都一無所知。月光從窗口酒進,照在小鍾鎮的身上。可以看見他的臉如粉雕玉琢般讓人愛不忍釋。
隔壁的屋子仍亮著燭光。 燭光下坐著一個讓人一見便日吟淡歌清詩般的女子,她雖已為人婦為人母,但她的韻味卻未因此而減一分一毫。相反,讓人一見總有微醉之感,心神也會恍惚起來。
醇的酒才會是最美的酒,成熟的女人才能美到極致! 而這淡歌淡詩般的女人的眉目間卻有一種揮之不去的鬱郁。愁鎖青黛,原來也是難覓的一種美。她在細心地打理著一個包裹,包裹里有小孩兒的衣物,都洗熨得服服帖貼,還有一頂小虎頭帽,幾塊好看的卻又不值錢的五彩石,一隻青銅心鎖.……
她把包裹結好又打開,然後再結好,如此反反覆復。其實該記起來的東西都已記起來了,可她總 想會不會還落下了什麼東西。其實,未能擱下的是她的慈母之心……
屋中還有一個偉岸挺拔站立著的身影,他一直在屋中背著手慢慢地踱步,速度很慢卻從未停歇。當他面向燭火時,可以看到一張俊朗得近乎完美的臉型。只是似乎不十分象中土人士,他那高挺的 鼻樑,微陷的雙目與北疆的某個游牧民族的特徵很相似,但他星辰般的眸子卻如點漆,這又昭示著他體內有中土之人的血液。
終於,他停下了腳步,緩緩轉身,望者女子道:「阿清,此去不應山有二百多里路,我需得出發了,免得天明之前還不能趕至。」 此時已是夜色深沉,離天明時分不過數個時辰,二百里路要在幾個時辰內趕至,豈非難比登天? 莫非他有卓絕不凡的身手不成? 可又為何偏偏要在天明之前趕至不應山?
不應山,四周方圓十里皆是窮山惡水,怪獸野蟒層出不窮,可謂飛鳥難度之地,尋常人等根本不願涉足其中。而不應山則於中央突兀而起,高逾千萬丈,山腳處是清水翠林,山頂上卻是積雪皚皚。沒有人知道不應山山巔會是什麼樣,但關於它的歌謠卻是唱了一首又一首。
也許,山巔是神靈之地?也許,山巔是群魔亂舞之土?
被稱作阿清的顯然是屋中男人的妻子,已是數載夫妻仍是如此昵稱,可見他們情意之切。
阿清名為崔俊雅。 崔俊雅聞言身軀不由一震,低聲道:「笛郎,難道不能遲些時日嗎?哪怕.……哪怕遲上一日也好!」
男子緩慢而堅決地搖了搖頭,他低聲道:「當風兒降臨於世時,便已註定他不僅僅屬於我們,還屬於天下更多的人。」
崔俊雅已是淚水盈盈,她顫聲道:「可是,疼他愛他的是你我,為什麼別的孩子能享天倫,而風兒卻不能?」
男子微俯身體,攏著崔俊雅的手,柔聲道:「五年前,你便知道會有今天的,你也曾說過你不會後悔。風兒能做他該做的事,成為一個他應該成的人,你應該高興才是!」
他如此安慰崔俊雅,其實他自己也是極其矛盾的! 但他永遠也不會改變初衷的! 崔俊雅哀傷地看著她的男人,道:「五年的時間,已可以改變許許多多的東西,也許你所做的,已沒有太多的意義了……」
男人慢慢站直,眼望窗外。良久,方道:「有些事情,只要存在哪怕一絲一毫的可能,就不允許對它有一絲一毫的疏忽。」
他伸出寬大的手掌,對崔俊雅道:「把包裹交給我吧。」
崔俊雅下意識地一把抱住了包裹,泣聲道:「不,不能.……」
男人嘆息一聲,輕撫崔俊雅纖弱的雙肩,溫柔地道:「給我吧。」頓了一頓,他又道:
「阿清,你是個明白事理之人,其實……我又何嘗能輕易割捨?也許十年,二十年之後,我們還能見到風兒.……」 他將包裹一點點地抽出,崔俊雅一點點地鬆脫,她那美麗的臉龐溢滿淚水!
男人抽出包裹,看了看崔俊雅,然後轉身向鍾鎮的小屋走去。待他走到床前,鍾鎮仍沉睡著,一張小嘴不時地「喀吧」幾下,也許正在睡夢中品嘗著什麼美味。
*在床前,靜靜地看著沉睡中的兒子,他心中升起了一種自豪,一種父親的自豪感。
鍾鎮從二歲開始就一個人睡在這間小屋中,他從未哭鬧過,以前還需要崔俊雅哄一哄才能入睡,後來就常常一個人玩著玩著,便獨自睡去了。
他心中暗道:「不愧是我鍾鎮的兒子!」
鍾鎮忽然抬起右手,向鍾鎮輕輕一揮。鍾鎮便一下子睡得更沉了!
鍾鎮取出一根長長的束帶,抱起鍾鎮,將他背於背上,然後捆紮停當,這才走出小屋,來到崔俊雅所在屋子的窗前,低聲道:「阿清,我走了,家人問起,你便按照我說的講!」
他不敢大聲說話,因為在這宅第中,住了上上下下不少於兩百口人,他不想讓其他人知道自己的行蹤。他本是一個沒有家的江湖人,楚家是書香門第,能容納他並視他如家人,已讓他感激不盡,他不想讓其他人再為他以及他的兒子擔心。尤其是崔俊雅的雙親,如果他們兩位老人家知道鍾鎮要去何處的話,他們是絕對不肯答應的!
崔俊雅沒有回答。
鍾鎮又將話重複了一遍,屋內仍沒有回答聲,卻響起了極力壓抑的抽咽聲。
鍾鎮輕嘆一聲,倏地雙足一點,便如翩飛驚鴻,幾個起落,已消失於庄外!
屋內,崔俊雅終於支撐不住,低呼一聲:「風兒.……」便已軟軟倒地!
當天色微明之時,鍾鎮已置身於一片密不透風的叢林之中,從枝葉間隙中向遠處望去,可以看到數里之外的一座萬仞高峰! 那便是不應山。此時,鍾鎮已在離自己家有二百餘里之距的地方了!
一夜風馳電掣般的疾行,鍾鎮額頭已見汗,但進了這片叢林之後,他仍是不肯停歇,沿著幾乎不算路的路向不應山疾行! 到後來,連這樣的路也不復存在了,鍾鎮在亂石,古木,雜草叢中艱難地前行。
將近午時,他便到達了一處絕壁之下,仰頭望去,只見雲霧繚繞,似乎這絕崖將一直延伸到天際!鍾鎮在這兒停下了腳步。
稍事喘息,他從懷中掏出一件東西:一尺來長,有數個孔洞,中空——原來竟是一管笛!
只是這管笛與一般的笛大大不同,細細看之,便可知是不知是用什麼動物的骨骼磨琢而成!所以笛子的粗細並不完全相同。 骨笛在陽光的照耀下發著一種幽藍色的光,極為奇特! 鍾鎮抬頭看了看絕壁,然後便吹響了骨笛。
這笛聲與尋常的笛聲之悠揚清越全然不同,顯得頗為粗獷激越由於凝入了鍾鎮的不凡內力,自然傳得極遠!
片刻之後,他停下了吹笛,默默地抬頭注視著絕壁。
難道笛聲能給他帶來什麼嗎?看他的神情如此專註,似乎應該如此。
過了一陣子,竟有一根繩索從雲霧繚繞處穿將而下!任誰見了這一幕,都會大吃一驚,惟有鍾鎮平靜如常。
繩索越垂越低——原來此繩索並不是真正的繩索,而是粗粗的蔓藤! 下來的蔓藤在離地三尺的地方停住了。
鍾鎮抓住蔓藤,用力搖了搖。少頃,便見蔓藤開始上升,鍾鎮仍未鬆手,任蔓藤將自己吊上絕崖!
他的身影漸漸地沒入雲霧之中!
上升了足足有四十幾丈,蔓藤終於停止了上升。
鍾鎮心知此時已近崖頂了,於是他抓住蔓藤,猛一借力,人便已倒翻而上!飄升二三丈高度,眼前可見絕壁已到了頂端,上面是一頗為平闊的平台!
鍾鎮一擰腰,身影一晃,已向平台飄然折落! 還沒待他站穩腳跟,便聽得一聲大吼,一團黑影從一側向他疾撲而上!
鍾鎮心中一驚,不及多想,腳步一錯,身軀平平倒滑而去! 黑影便撲了個空! 鍾鎮定神一看,這才知襲擊自己的是一隻高大無比的人猿!看上去比尋常的人猿要高大許多。
大人猿沒有得手,氣得捶胸頓足,大吼一聲,又向鍾鎮撲來!鍾鎮正待出手應對,卻聽得一蒼老的聲音喝道:「大獃,休得無禮!」
這大人猿聞聲而止,向鍾鎮呲了呲嘴,便一個跟斗翻出去了。
鍾鎮聽得喝聲,身軀一震,轉過身去,向聲響處望去,只見一鬚髮皆白的老者正端坐於地,一件粗麻寬袍將他顯得有些枯瘦的身軀遮了個嚴嚴密密,這逾發顯得他的瘦小。
鍾鎮一見此人,立即覺得喉頭一哽,鼻子一酸,「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大呼道:
「師父!我.……」下邊的話竟說不下去了!他跪在那兒,恭恭敬敬地叩了九個響頭,情緒這才稍稍平靜下來,哽咽道:「不肖弟子鍾鎮拜見師父!」
那鬚髮皆白之老者顯然也頗為激動,頜下長須輕輕拂動,但他的聲音卻顯出一種不同尋常的平靜:「你過來吧!」
鍾鎮依言起身,走至師父身邊,他已整整六年未見過其師一面,此時自是百感交加,難以自己。 老人慈祥地看了看鐘鎮,緩聲道:「把孩子先放進屋子裡。」他沒有問鍾鎮背上的孩子是誰,似乎他已知道孩子是誰了,又似乎是無論孩子是誰,他都不會在意。
說是屋子,其實是一個前半部分是草棚,後半部分是岩洞的一種獨特結合體。
鍾鎮走進草廬,看到的一切都與昔日沒有什麼不同,可一切又都有了變化。
鍾鎮將鍾鎮解下,然後將他輕輕地放在一張床上,這床最特殊的地方就是遠比一般的床要低上許多。因為,鍾鎮的師父空靈子半身不遂,床位低些方便於起居。
鍾鎮退出草廬,行至空靈子身前,空靈子指了指地上,示意他坐下。
空靈子道:「笛兒,你尚未查尋到六個逆徒的行蹤吧?」
鍾鎮一驚,道:「師父你是如何得知的?」
空靈子道:「聽到你的笛聲,我便知道結果了,所謂聲由心生,你的笛聲有一種抑鬱之氣,為師如何能不察覺?而且為師還能聽出你並未能練成『混沌無元』!「鍾鎮更是吃驚非小,他愧疚不安地道:「弟子無能,這些年來,除了探知夕苦師……
夕苦已死外,對其他諸……諸人竟是一無所知。」
空靈子聽他仍是一不留神就欲稱夕苦諸人為師兄,不由嘆了一口氣,道:「你總是太過仁厚篤實,寧可天下人負你,亦不願負天下人。他們六人欺師滅祖,你若再視 他們為師兄,便有縱惡之嫌了。」
鍾鎮恭聲惶然道:「弟子知錯了。」
空靈子緩緩地道:「這也算不得什麼錯。」
鍾鎮略略遲疑后道:「弟子下山後已.……已有妻室,所以.……所以未能練成『混沌無元』,弟子辜負了師父的厚望,請師父降罪。」
空靈子自言般地輕聲道:「原來如此。「頓了一頓,又道:「我道為何你未能練成『混沌無元』,以至於你的笛聲仍是無法超越嗔怒,原來其中有這個原因。」
他淡淡一笑,又道:「其實不用你說,我也知道一定是哪位女子有恩於你,你不願負她,才作如此選擇的,對不對?」
鍾鎮沉沒片刻后輕輕點了點頭,似乎想說些什麼,卻又未開口。
空靈子道:「你是我一天天看著長大的,你的性格為人我如何不知?你不會被威逼利誘所壓倒,卻常常屈於別人對你的恩義。」
鍾鎮本是擔心師父會怪罪他為了兒女私情而壞了大事,心中也早就做好了接受懲罰的準備,但沒想到師父卻如此了解他,理解他,不由很是感動,念及師父對他十數年來的養育之恩,鼻子竟一酸,一股熱熱的東西直湧上來……
自從他得知了葉銘的去向之後,他心裡只有一個想法,除掉葉銘,成為.……第一……
五年前,鍾鎮奉空靈子之命,離開不應山為師父清除六個叛逆之徒,孰料除了最小的師兄夕苦在鍾鎮初入江湖不久便已死亡之外,其他五人都是蹤跡全無!
在這一年中,他幾乎他踏遍了大江南北,關內塞外,南疆北國……結果仍是一無所獲!
江湖中人漸漸留意到這喜歡身著白衣,手持骨笛的年輕人,只是誰也不知他是什麼來頭,更不知道他浪跡天涯不停奔波為的又是什麼。
一年過去后,他只好回不應山復命,當時他人在川蜀之境,離不應山尚有四百里之遙,鍾鎮便星夜兼程地往回趕,為了節省時間,他常常不由大路而行,而是盡取直線行之。
一日,他在攀越蜀鄂交界處一座無名山時,行至山腰,忽覺全身無力,先還不甚在意,但越行越是艱難,行到山頂時,忽然眼前一黑,載倒在地。 便在此時,山那邊恰好有一年輕的絕色女子走了過來,她看見不遠處有人突然載倒,不顧細想,匆匆趕了過來,走近一看才知暈倒於地上的是一個俊朗至極的年輕人,尤其是他那與眾不同的鼻樑,更是有一種難以抗拒的魅力。
這女子便是崔俊雅,她是書香門第,其莊院就在這座無名山的山腳下,此時正是蘭花初綻的秋日,她本是來山上覓些幽蘭的,沒想到卻撞見了暈倒的鐘鎮。
崔俊雅先是方寸大亂,她自小是在家人呵護疼愛下長大的,何嘗遇過如此讓人措手不及的事?見到鍾鎮心中升起的第一個念頭便是趕緊跑回家中,讓家人想辦法! 但這個念頭卻很快閃過了,她見鍾鎮牙關緊閉,臉色鐵青,心想如果跑下山去,待家人再趕上來,只怕這年輕人已很危險了。 當她看到鍾鎮的臉上,頸部有密密麻麻的小紅點時,不由長出了一口氣,心道:「原來是被蠍蛇咬了。」
蠍蛇是這一帶特有的一種毒物,不知為什麼,這一帶的毒蛇與毒蠍常常交錯交配,產生一種似蠍非蠍,似蛇非蛇的毒物,因此人們便將它稱作了蠍蛇。 蠍蛇的毒性並不十分的強,發作也不很快,但這一帶的人卻常常命喪於蠍蛇之手,這是因為蠍蛇最厲害之處不是以齒咬人,而是將它口中的毒霧吐於人的肌膚上,然後這種毒霧又慢慢地滲入血液,它的形體很小,動作輕盈快捷,再加上它的表皮之色與綠葉極其相近,所以當它將毒液隔著衣服噴到人身上時,一般很難察覺! 所以,許多人常常是在不知不覺中便死在蠍蛇之毒了。 若是察覺得早,這種毒倒是不難解,即使是中毒者自身都能解開,只要用口把毒吸出,然後敷上這一帶很常見的幾種草藥,便無大礙了。
可惜鍾鎮不是本地人,所以在出現了中毒癥狀時 仍未察覺,否則以他的內力自是可以把毒逼出體外的。
崔俊雅看出鍾鎮中的是蠍蛇之毒后,反倒鬆了一口 氣,因為她相信自己能救醒這一陌生男子。 但是當她尋找鍾鎮中毒之處時,卻發現有些不 妙,因為她找遍了他的臉、頸、腳脖子、手臂,仍是未找到傷口!
那……那會在什麼地方?
崔俊雅還是個從未與男人有過肌膚之親的清純女子, 當她強自定神,脫下鍾鎮的上衣時,已是耳熱心跳, 雙手輕輕顫抖了。 如果這不是荒僻山野,只怕她會更為緊張倉促。
當她檢查完鍾鎮的上身後,本是漲得通紅的粉頸 一下子變得蒼白了,那小巧的鼻翼處也滲出了細細的汗珠子。 因為,在上半身也沒能找到傷口:這就等於說如果 她要救鍾鎮的話,就必須觸碰她平日想也不敢想的部位。
她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心跳似乎變得加 快,又似乎完全停止了,她眼看著鍾鎮的臉,心思卻未停留一刻,而是雜亂一片,在並不長的時間裡,她已 轉念無數!
終於,她咬了咬牙,把手伸向了鍾鎮的腰帶。 她是一個善良的女孩,所以她別無選擇,也許,鍾鎮那特有的魅力也是促使地下這個決心的原因吧。
傷口總算找到了,是在鍾鎮的右大腿內側。
當她將自己滾燙而輕顫的香唇印在其傷口上時,兩行清淚奪眶而出。這不是後悔,也不是委屈—一切都是她自願的, 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落淚,只是淚水就那麼不 可抑制地涌了上來! 她的心中有一種堵堵的感覺…… 一個時辰之後,鍾鎮終於慢慢地蘇醒過來。 他先是有些芒然地看了看天空——他是仰卧著的。 然後轉頭四顧,當他看到自己是在一座山巔之時,他明白過來了。只是,自己為什麼會暈倒了?又為何能自己醒過 來?難道是因為勞累過度?可自已是習武之人,應該不會有這種可能啊!
倏地,他感覺到自己的右腿內側有一種冰涼之感, 這種感覺還深入肌膚,不由伸手一摸,才知自己的右腿內側已被包紮過了。正驚愕間,忽然有女子輕輕的抽咽聲傳入他耳中,他不由一震,霍然起身。這時,他才發現在一株梅樹下坐著一位女子,背向 著他,雖然看不清臉龐,但從她動人的背影也可以想象。鍾鎮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於是更為忐忑,
他走近幾步,乾咳一聲,方道: 「姑娘為何如此傷 心?」
她沒有立即回答,抽咽聲卻止住了,看她的動作, 似乎是拭了拭淚,這才轉過身來。 鍾鎮只覺眼前一亮:好一個如詩如歌的女子!臉上猶自存在的淚痕更增添了一分別樣的嬌艷,鍾鎮呆 了呆,方錯開目光。
只聽得崔俊雅道: 「沒什麼,我……我一向就是這般……這般愛莫名其妙傷心的。」 鍾鎮從未有過與女人打交道的經歷,便信以為真、暗道: 「原來如此。」口中道: 「天色已不早,姑娘一個人在這荒山野嶺恐怕有些不安全,還是及早下山吧。 」他的目光真誠而友好。
崔俊雅有些慌亂地道: 「多謝關照。」頓了一頓,又 從身側抓起一隻用軟韌之樹枝編成的小籃子,道: 「這個你帶上,將裡面的東西搗碎,每天換一次,五天之後就沒事了。」 鍾鎮先是不知其所言,有些疑惑地接過那隻小巧 的籃子,當他看清籃子中裝的是草藥時,方明白過來, 自己腿上的東西定是眼前這位絕色女子包紮的了。 「難道自己受了傷嗎?」鍾鎮有些驚訝地如此思付著。
他心中的疑惑自然被崔俊雅看出來了,崔俊雅低聲道: 「你中了我們這一帶特有的一種毒物之毒,現在沒什麼事了。」
她雖然沒有說明,但鍾鎮如何聽不出是她救了自己?如果自己暈倒后沒有人及時相救,只怕此時已是隔世之人了.
當下他不由很是感激,深施一禮,道: 「在下牧野 笛多謝姑娘救命之恩!」崔俊雅奇道:
「你說你叫什麼名字?」鍾鎮道: 「叫做鍾鎮……」
崔俊雅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好,她沒有想到對方的名字後面還有這樣一段故事。崔俊雅自幼便受著父母的寵愛,所以她不敢想象沒有雙親對一個人來說將是一件多麼可怕多麼痛苦的事情。
鍾鎮眼中的憂傷使她心中一痛,她內疚地道:「對不起,我……勾起了你的傷心事。」
鍾鎮寬容地一笑,道: 「沒什麼,十幾年來,我已經習慣了。」他看看遠處緩緩下落的夕陽,輕輕地 道: 「不過,如果有父母的話,我想,我會更幸福的。」
崔俊雅沉默了一陣,輕聲道: 「你走吧。」
鍾鎮看了看她,道: 「我走過來的路上都頗為荒涼,姑娘是往我來的方向去么?若是如此,我……我倒可以送你一程。」崔俊雅道 「我的家就在你將去的那一面山腳下。」鍾鎮欣慰一笑,道: 「如此更好,我們便一路同行吧。姑娘總得容我報答一下你的救命之思吧?
再說現 在天色也不早了。」崔俊雅卻道: 「你……你暇七一步吧。」鍾鎮詫異地道:
「為什麼?」崔俊雅別過臉去,道: 「不為什麼。」但鍾鎮卻已看見她的臉上有淚水滑落。
聯想剛才聽到的抽泣聲,鍾鎮一下子不安了,他有些磕磕巴巴地道: 「姑娘,你究竟怎麼了?莫非……莫非是我讓你受了委屈?」
崔俊雅搖了搖頭,淚卻流得更歡了。
鍾鎮手足無措地站在她身邊直搓手。崔俊雅道: 「你還不走?」見鍾鎮還沒有動身的意 思,又道: 「你若再不走,我可真要責怪你了。」鍾鎮自然不怕她責怪,但他不想讓一個救了自己性命的人生氣,於是他道: 「那……那我暇七了,姑娘自己保重,天色真的不早了。」 崔俊雅保持沉默,一言不發。
鍾鎮心中嘆了一口氣,不明白她這是怎麼了,他又說了聲: 「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這才轉過身,向山腳走去。他走得很慢,因為他希望能等到崔俊雅,這時天色已 變暗了,幾丈之外的東西便看不清,他實在不放心讓崔俊雅一個人呆在山上或一個人走這樣的山路。 可即使他走得再慢,仍是無法等到崔俊雅,眼看就要走到山腳了。
鍾鎮想到她的流淚,再看看越來越深的夜色,心 中「咯蹬」一聲,霍然轉身,不顧一切地向山上疾掠而因為剛中了毒,所以他的體力已大不如平時,這麼 一路疾行,竟也把他累得直喘粗氣。 當他掠至山巔時,看到崔俊雅仍是坐在那兒,這才松 了一口氣,輕咳一聲,示意自己來了,以免嚇著了崔俊雅。崔俊雅卻未抬頭。鍾鎮又有些不安了,他走近了一些,才見崔俊雅的 雙肩在輕輕聳動,懸著的心這才落了地,便躬下身來,道: 「姑娘,隨我下山吧。」 他打定了主意,如果崔俊雅還不同意,他便要強行把她帶下山。 卻聽得崔俊雅幽幽地道: 「你為什麼要回來?」鍾鎮想了想,道: 「我放心不下。」
這是實話。因為是實話,所以他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崔俊雅卻道: 「你為什麼放心不下?」 這可把鍾鎮一下子問住了,這—這還有為什麼 嗎?就算她不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對一個在黑夜中獨自 一人身處山顛的弱女子也是會擔憂的。他只說了一個字: 「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