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難逢故人
「人呢？」柳橙看了一眼要死不活的丁寧，瞪眼向葉銘問道。
「我趕來的時候，敵人已經不見了，想來是聽到動靜，搶在屬下之前逃走了。」葉銘不慌不忙地答道。
柳橙陰沉著臉，幾乎發作，怒道：「他往何處去了？」他一向器重葉銘，視為心腹，所以替他在眾人面前留點面子，換作旁人，早已是一通斥責了。
「我也不敢確定，好像是往那個方向去了？」葉銘故意東張西望，然後指了一個相反的方向。
柳橙再不遲疑，當下兵分兩路，由葉銘、冷彪直追下去，而他自己另領一彪人馬，繞道前行，企圖在前方攔截。
軍令如山，兵貴神速，瞬息功夫，這一大片密林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
柳橙治軍之嚴，著實有名，軍令既出，誰敢不從？不過他沒有想到，這次無論他的速度有多快，無論他從哪一個方向追下去，他都不可能追到黑衣女子！
因為黑衣女子根本就沒有逃走，他潛入草叢的那一剎那，突然改變了主意，反而潛伏在丁寧背靠過的那棵大樹的樹冠之中。
這雖然是冒險一招，卻是最為有效，因為誰也不會想到自己遍尋不著的敵人就在自己的頭頂之上，黑衣女子正是針對敵人的這種心理來使自己處於安全的狀態下。
柳橙與葉銘之間的對答全然被他聽在耳中，心裡不由暗生感激：「若非蕭大哥暗中幫忙，只怕我遲早要被人發現。」
等到人聲漸無，他提聚功力，屏氣凝神，確定附近再無一人時，這才悄悄溜下樹來。
他不敢有絲毫的大意，這倒不是他把自己的性命看得太重，而是他心裡清楚，他這一條命關係委實太大，稍有不慎，就會牽繫到成千上萬人的一生命運。
「嘩……嘩……」小河流水聲從林外傳來，黑衣女子心中一動，循聲而去。
經過了這一夜的長途跋涉，他幾乎已到了身心俱疲的地步，此時能支撐他繼續走下去的動力，是他肩負的重任。如果能夠尋到一艘逆水而行的船隻，美美地睡上一覺，那麼對他來說，的確是一件愜意而暢快的事情。
他擋不住這個念頭的誘惑，雖然他明知這樣做的危險性大增，可是他的心裡還是抱著一絲僥倖。
當他就快要走出這片密林時，突然感到自己的心跳動了一下，渾身躁動起來，就像一匹野狼突然遇到危險時所產生的感應。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止步，不再前行。
林外一片靜謐，根本就沒有動靜，但黑衣女子卻從這至靜的空氣中聞到了一絲危機。
這危機來自於一個人的身上，雖然他看不到這個人，卻可以肯定對方是一個高手。假如他不是身處這種疲累的狀態，換作平日，他可以不畏，但此時此刻，他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威脅。
對方散發出來的氣機似乎布滿了林外的空間，是以有風吹來，亦能感到風中那淡淡的殺意，黑衣女子心裡清楚，就在自己察覺到對方的同時，對方也肯定察覺到了自己的存在，所以逃是逃不了的，只能迎頭面對。
他雖然拿定主意，卻不願意作無謂的犧牲，所以他以最快的速度檢查著自己內息運行的狀況，發現自己的情況並不像想象中的那麼壞。
這給了他強大的自信。
然後他才一步一步地向林外走去，每踏出一步，他就將內力提聚一分，當他的功力全部提聚至握劍的手心時，便看到了一個人，一個他此刻最不想看到的人——柳橙！
柳橙是一個很懂風趣的人，所以他的穿著總是那麼華美，舉止總是那麼瀟洒，臉上也總是有一絲淡淡的笑意，他隨意地站在一片草地上，風動衣飄，極是洒脫，卻掩飾不住他眉間緊鎖的那種張狂的殺意。
殺意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殺意帶來的壓力。黑衣女子在相距五丈處站定，兩人都佇立不動，但他卻感覺到這股壓力就像一座大山般緩緩向前推移，壓得人簡直喘不過氣來。
「你是一個聰明的人，所以直到現在，我們才見面。」柳橙的目光輕輕一掃，有一種獵人審視獵物的感覺。他喜歡狡猾的獵物，這樣狩獵才會變得有趣。
「你也是一個聰明的人，否則我們還是不能見面。」黑衣女子淡淡一笑，似乎並不為自己的處境而感到擔心，儘管他已發現在這草密林木間至少有上百支箭矢在對準自己。
「其實要作出正確的判斷並不難，經過了這一夜的較量，我柳橙已認識到你的智慧與能力，所以我柳橙就想，假如我是你，出了密林，便是一覽無遺的原野，我何以會放棄可以藏身的密林不用，卻跑到茫茫原野上成為別人的目標呢？想不到還真是英雄所見略同。」柳橙大笑起來，臉上有一種說不出的得意。
「承蒙誇讚，可我最終還是沒有逃出你的手掌心，這是不是說明，你遠比我聰明？」黑衣女子也笑了，言語帶刺。
柳橙似乎不以為意，搖了搖頭道：「話可不能這樣說，只能說是你我的角色不同，註定了你惟有失敗一途。你聽說過兔子再快，卻躲不過獵手的射殺嗎？這種事情也許會出現例外，但在好獵手的身上卻永遠不會發生！」
「兔子也許跑不過鷹，但你可聽說過急兔蹬鷹的故事？」黑衣女子的手已經緊緊地握在劍柄之上。
柳橙的目光緊緊鎖定在黑衣女子的這隻手上，臉上微微感到有些驚訝，因為黑衣女子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似乎已經和剛才的人變了一個模樣，那種自然流露出來的氣勢竟然不被自己的殺氣所壓制，而是充溢空中。
他不認為黑衣女子說的是一個笑話，可是他也不想被黑衣女子的這股氣勢所乘，臉上現出一絲不屑之色，道：「你莫非就是那隻會蹬死鷹的兔子？」
「是的，它不僅會蹬，更會咬！」黑衣女子說完了這幾句，陡然起動身形。
他的動作很快，快逾電芒，但是他沒有迎前，卻選擇了直退，這絕不是怯懦的表現，而是明智的選擇，他才不想在別人的射程範圍內成為靶子，只有退回林中，才可以將這種威脅化解無形。
但柳橙似乎早就料到了黑衣女子的這一招，暴喝一聲，整個身體如箭矢般標前，同時手臂一振，劍芒暴出，拖起一道玄奧無比的幻虹乍現空中。
耳邊呼呼風起，兩旁樹影急退，地上的野草「呼……」地隨風起浪，向後貼伏。兩人身形起動帶出的疾風，平空而生，可見其速之快，的確到了驚人的地步。
一進一退，進者比退者要快，所以當黑衣女子剛好退到林邊的剎那，柳橙的劍芒已直迫而來，向他的面門襲至。
「叮……」黑衣女子惟有揮劍格擋，劍鋒相交，發出一聲脆響，同時身形向林木間跌飛而去。
柳橙心中暗道：「不妙！」只覺自己的長劍似無著力之處，勁力向前一送，反而加速了黑衣女子跌飛的速度。
黑衣女子這一手借力加速逃遁，的確漂亮，就連柳橙這等大行家，事先也沒有看出蛛絲馬跡。
等到柳橙後腳跟入林中時，黑衣女子的人影似乎突然消失在空氣中，竟然不見了。
不見人影並不表示這個人已不存在，柳橙不相信有誰能在一瞬間的功夫跑出多遠，他甚至敢肯定黑衣女子就在這方圓十丈以內。
柳橙觀察了一下周圍的地勢環境，這才屏住呼吸，提劍向密林一處逼去。
他之所以敢一眼認定，是根據黑衣女子跌飛出去的線路來判斷的，雖然黑衣女子剛才的借力飛遁使得漂亮，但柳橙已從交手的那一瞬間試出了他的內力有後續不繼的跡象，因此膽子一壯，孤身入林。
當他的身體前移了九步之後，突而止住，似乎聽到了左側有一絲動靜。
難道敵人竟在那裡？
柳橙出現了一絲猶豫。
「嗤……」高手相搏，只爭一線，這對黑衣女子來說，已是一個絕佳的機會，柳橙前方的一片草叢突然拔地而起，齊向他射來，一股如狂飆迅猛的劍風夾在萬草間逼向柳橙的各大死穴。
這是黑衣女子不遺餘力的一劍，也是決定自己生死的一劍，無論是出手的時機，還是選擇的角度，都已近趨完美，根本不容柳橙有考慮的機會。
柳橙吃了一驚，為黑衣女子這劍勢的霸烈而驚，他明明發覺黑衣女子的內力似有不繼之象，怎麼還能使得出這等悍猛的劍法？難道他所使的是……
這個疑惑只在他的腦中一閃即沒，他已沒有時間來尋找問題的癥結，惟一的方式，只有出劍。
劍出，旋飛出無數的氣旋，每一個氣旋中都帶了一種迴旋之力，可以減緩對方的劍鋒在虛空中運行的速度，然後柳橙才選擇了退。
他必須退，退的原因是因為黑衣女子的劍太快，等到他反應過來時，劍鋒已向面門迫至。
他這一退可以消緩對方的劍勢，同時為自己贏得時間。果不其然，三步一退之後，他的手臂一振，全身的勁力提聚到掌心的一點，驀然爆發，只見虛空中猶如鮮花綻放般平生萬千劍影，重重地點在了對方劍勢的最鋒端。
「轟……」火花綻放間，兩股強大的氣流碰撞一點，然後如一團*炸裂，涌動的氣流捲起無數的沙石、草木，充斥瀰漫了整個空間，一時肅殺無限。
「呀……」黑衣女子狂吐一口鮮血，身子如斷線的風箏跌入草叢，他沒有想到柳橙竟有這麼快的反應，化去了自己竭力刺出的必殺之劍。
柳橙卻只是微晃了一下身形，然後橫劍於胸，肅然不動，他的目光緊緊地鎖定這一片硝煙塵土，不敢冒進。
他已經領教了黑衣女子的奸詐，也為黑衣女子的每一次刺殺感到心寒，所以他沒有馬上闖入煙塵中去繼續完成追殺。何況他相信經過了這一回合之後，黑衣女子應該沒有力氣再與自己抗衡下去。
他決定等待下去，等待煙塵的散滅。
煙塵來得突然，去得也快，但讓柳橙驚訝的是，他入目所見，並沒有他想象中黑衣女子橫卧地上的場景，除了地上赫然開了一個大洞之外，黑衣女子竟然又不見了。
這幾乎讓柳橙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更有一種說不出的憤怒，他明明算定黑衣女子惟有力竭倒地一途，可事實上黑衣女子卻還是像一隻煮熟的鴨子，不在鍋里，飛了！
「這個女子實在怪異，近乎無理，明明已經力竭，眨眼間又有新力接續，天下間能有這等功力者，並不多見，我柳橙可萬萬不要栽在他的手裡。」柳橙駭然之下，又回想起剛才黑衣女子所使的一劍，頓時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不禁臉色大變，行事更是小心翼翼。
林外忽然傳出一陣吆喝聲，接著發出了弦動之音，柳橙心中一驚，身形掠起，同時為了證實心中所想，大聲喝道：「給我留下活口！」
他留下活口的原因，一是因為黑衣女子的重要，雖然他還不知道黑衣女子真實的身分，卻相信對方的嘴裡一定有自己需要的東西；二人黑衣女子那一劍所挾的內力，讓他想起一個可怕的人物。如果真如他心中所想的話，那事情將更為棘手了！
黑衣女子此時已竄出了林外，他的速度絲毫不慢，向河灘飛速奔去。
本來他絕不可能像現在這般容易地奔過林地與河灘之間的這段平地，但是柳橙的這一吼實在及時，使得林外上百名軍士拉起滿弦，箭在弦上，卻沒有人敢斗膽亂放。
等到柳橙趕到林外時，黑衣女子的身形已在二十丈開外。
「攔截她，不要讓他跑了！」柳橙一聲令下，軍卒們這才醒悟過來，策馬直追。
眼見黑衣女子相距河水不過數丈之遠，柳橙再不猶豫，突然止步，伸手取出了自己心愛的「無羽弓」。
無羽弓，顧名思義，當然不用箭。柳橙所用之物，乃是他祖傳絕世寶物——烈炎彈！烈炎彈無火，只是黑黝黝的一枚鐵彈，與普通鐵彈在外型上並無二致，但彈內空心，裝滿*，其威力之驚人，也算得上排名前列中最有威脅性的兵器之一。
柳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提弓在手，弓至滿弦，而他的手上，已經緊扣了三枚烈炎彈。
「嗖……嗖……嗖……」三彈連發，同時竄入空中，虛空中呼嘯聲起，隱若風雷，殺氣一時無兩。
三彈連發，已是一絕，柳橙賴以成名的，卻不在此，而在於烈炎彈升空之後的變化。
他引弓發力時，看似同時，其實卻有所變化，先發兩彈，然後加力再發一彈，這樣一來，當先兩彈已經接近黑衣女子的身後時，那后發的烈炎彈后發先至，一撞之下，那先發的兩彈角度一變，一枚射向黑衣女子的背部，一枚射向黑衣女子前行的方向。
「轟轟……」兩聲巨響，同時響起。
黑衣女子只感到背後彷彿有一股大力撞至，熱力驚人，力量難當，身體被如刃般的氣體割得衣衫盡碎，體無完膚，還有一股濃烈的焦臭之味。
她一個踉蹌，卻沒有猶豫，就在烈炎彈在水中炸響的一刻間，他迎著炸裂開來的驚濤駭浪縱入水中。
她沒有選擇，必須搏上一搏，因為在烈炎彈炸開的同時，他已聽到了敵人的腳步聲迫至。
她的人一入水中，頓時感到河水的灼熱，同時水流中似有無數股巨力將之撕扯，讓她的頭腦渾渾噩噩，猶如夢遊。
隨著身體的下沉，她腦中最後一點意識將體內的內息遍布全身，封鎖了與體外交流的氣息。水流的衝擊很快將他震昏過去……
當柳橙趕到河岸時，驚濤已息，波浪漸止，大河彷彿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只是黑衣女子的屍體始終不見浮起……
柳橙又氣又急，回頭大喝道：「馬上派人在沿河上下五十里展開搜尋，我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