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 權貴市場經濟
“一條一條的說吧。”
秦奮說道:
“首先說價值承諾。這個東西任何國家都有,是國家政權對百姓做出的許諾,例如我國說全麵建設小康社會,盡快達成平均富裕,這就是價值承諾。在這點上,我們並不比西方國家做的差,他們給的承諾,我們都給,甚至承諾的內容要比他們還多。”
“然後是第二點,製度定位。所謂製度定位,可以分為兩個方麵來講,一是人權,一是產權。無論是人權還是產權,國家都需要給它一個清晰的定位,人權,是平等還是不平等,產權,是保護還是不保護,這就是所謂定位。在這方麵,我國的特色是:人權相對平等,產權適度保護,都有,但都不清晰,反而有一項權利的定位很清晰,那就是特權。”
“既然特權突出,那麽談到第三點,創造財富戰略,我們就可以這樣來理解:上層特權引領下層人權和產權發展生產。這種戰略,極度依賴於上麵所說的製度定位,可以說,什麽樣的製度,決定了什麽樣的財富戰略。以我國來講,經濟增長的主要手段有三個方式:官方投資拉動、農村城市化拉動、勞動力輸出拉動。”
“分開說明,官方投資拉動,就是從中央到地方,各級政府引領投資項目,然後帶動民間資本介入和升級。農村城市化拉動,就是加快城市化、現代化建設,在成規模的地產項目和工業項目發展中,尋找財富。勞動力輸出拉動,就是利用我們的廉價勞動力,為國外企業服務,借以製造出口財富。”
“以上幾個方式,你們會發現,無一例外,都是以官方政權為主導,民間資本為輔助,所以我說,這充分體現出了特權經濟的必要性,如果特權不夠突出,是無法達成這樣的發展模式的。但是這裏有一個問題,那就是,以國家為核心力量拉動經濟的話,國家就必須有錢,錢從哪來呢?很簡單,民間。我們通過高稅收、低收入來引流資本,將其匯聚於國家,然後由國家出麵來拉動經濟,這單純在經濟模式層麵,可以定義為國家市場經濟。”
“好,那麽最後一點,財富分配戰略。剛才說過了,經濟模式的第一個基本點是價值承諾,既然承諾了,如何兌現,這就涉及到財富分配戰略了。但是,我們在分配環節出現了一個矛盾,那就是民間資本必須向國家層麵引流,既然要引流,就不能使下層財富過於膨脹。所以實際上,這個經濟模式造成的後果是:國富民弱。”
“說到這,通過四個基本點,你們可能以為我國的經濟模式,就是定義為國家市場經濟了,但我要說,這不對。原因在於,民間資本向國家層麵引流的過程中,有相當的一部分流入了官員手中,而且這一部分占比非常大。所以我們的經濟模式中出現一種畸形狀態,即所謂官方引領發展,變成了個人權貴引領發展,說的直白一點,就是貪腐。”
“可怕不?在曾經的一段時期之內,是貪腐在引領經濟。打比方說,一家企業要進入市場,你憑什麽進入市場呢?你要有各種手續,要有各級領導簽字,那麽企業為了拿到這些資格,就會行賄。久而久之,經濟製度中造成了這樣一種普遍現象:民營企業要發展,社會經濟要發展,走哪條路,怎麽走,一些權貴說了算。所以,如果給我國的經濟模式下個確切的定義,我應該說,是權貴市場經濟。”
“大家不要感到詫異,我們許多年來,就是這麽發展的,那麽到了今天,在宏觀經濟領域,就產生了兩個不可調和的矛盾。既然我們的經濟模式是權貴市場經濟,是貪腐引領的經濟,那麽如果反貪,經濟就要走下坡路,而如果不反貪,就會造成社會不穩定,民間動蕩。”
“故此,我認為,我們在經濟領域的主要矛盾,早已不是落後的生產力和先進的發展需求之間的矛盾,而是變成了,體製定位與財富分配之間的矛盾。”
“老師,我說完了。”
秦奮落座。
整個教室,剛剛還討論的熱火朝天,現在,鴉雀無聲。
同學們發現,講台上,班主任在落淚……
這個班的班主任,自己教兩門科目,一是宏觀經濟,一是企業現代化管理。
他除了是工商管理A班的班主任,還是工商管理係的係主任,光華學院的副院長,著名的經濟學與社會學專家,陳建國。
他快步從講台上走下來,走到秦奮麵前,站定,然後緩緩出了一口氣,問:“誰教你的?”
秦奮說:“自己思考得來的。”
陳建國猛地抓住他的雙手,激動道:“秦奮,我感謝你的發言,但是,我也為你的發言表示抱歉。我,沒法把它形成論文.……”
秦奮笑道:“老師,我能理解,這些觀點,始於這間教室,終於這間教室,我說說,你聽聽,大家再想想,僅此而已。”
陳建國抹了把眼淚說:“但我還是想問問,你提出了問題,有想過如何解決嗎?”
秦奮搖頭,歎了口氣:“難,太難了。”
陳建國眼神逐漸亮了起來:“難,不是沒有?”
“對。”秦奮說:“方案是有的,隻是難上加難。”
“說!”
“是,老師,我就說說。一般解決問題,思路都是從核心開始,抓住本質,解決最緊要的問題,然後向外部蔓延擴散。這就像一個因為心髒病而身體虛弱的人,最先要醫治的,不是身體虛弱,而是心髒。但是我上麵提出的問題,必須反其道而行之,要由表及裏。首先,我們不能在製度定位上做任何改動,而是從第四點,財富分配戰略開始著手,要將財富重新引流回民間,切實做到取之於民用之於民。當財富分配戰略得到改良之後,特權的影響會逐漸降低,這樣由表及裏的,一步一步,深入到製度定位的層麵。我認為,這是未來唯一的解決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