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一別兩寬

  蘇清歌離開了好一會兒,霍奴還愣愣地站在門口。


  房內傳來沙啞的男子聲音:“何事?”


  霍奴抱著木盒進去,道:“蘇姑娘送來的,人已經走了。”


  蕭湛還是昨日那個姿勢,斜靠在軟塌上,身上一股濃烈的酒氣,窗下淩亂地堆著幾隻酒壇子。


  竟是喝了一夜的酒。


  霍奴將木盒子遞過去,皺了皺眉:“主上,別再喝了。”


  蕭湛輕輕撫摩手中的木盒,打開,裏麵是一根蘭花玉簪,還有一個玉鐲。


  還有一張字條,漂亮工整的簪花小楷寫著: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她說,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她要與他一別兩寬。


  痛苦象刀鑿斧劈一樣刻滿他的五官,錐心的刺痛翻絞他的內髒,他咬緊牙,不讓呻 吟泄露分毫。


  蕭湛突然“哇”的一聲嘔出鮮血,沾染在白衣之上,分外刺眼。


  “主上!”霍奴驚呼一聲,隻來得及接住蕭湛緩緩倒下的身軀。


  “來人,快請大夫!”


  ……


  秋日細雨綿綿像是沒有盡頭,下個不停,雨珠自芭蕉葉上滾著掉進土裏。


  這裏是蕭禦在蜀州置辦的一處別院。


  蜀州氣候溫暖濕潤,如今已是深秋,庭中依舊是碧樹繁花,幽池飛鳥,比之定南王府中園林的綺麗,別有一番幽境。


  更何況,這裏的地窖裏,更深藏了陳年美酒,還有千金難買的桃花釀。


  蘇清歌斜臥在窗下,昨夜的宿醉還未褪盡,身子綿軟無力。


  地上東倒西歪七八個酒壇,幾滴殘酒從壇口溢出,滴落在厚厚的地毯上,給這間暖閣平添了一縷馥鬱酒香。


  蘇清歌慵懶地撐起身子,喊了兩聲春見,沒有人答應。


  這丫頭自從離開定南王府來了蜀州,一路都在鬧脾氣,說她舍不得霍奴。


  她也舍不得蕭湛。


  可是,他卻舍了她。


  蘇清歌神思飄忽,光著腳走出房中,看到庭中的桂花樹,已經開了一樹的金黃,幽香陣陣,煞是好聞。


  “郡主可算是醒了,連件外袍也不穿就出來,當心又著涼。”春見一麵絮絮叨叨埋怨,一麵將外袍披在她肩頭。


  她剛到蜀州時,水土不服,得了一場風寒。


  她原來不知道,在這個沒有抗生素的古代,一場風寒就足以要了一個人的性命。


  她病了一個多月,反複發燒,頭痛身痛,咳嗽嘔吐,差點就掛了。


  蕭禦愣是把全蜀州的大夫都請了個遍,才勉強把她從鬼門關拉回來。


  所謂醫者不自醫。她也不是沒想過要給自己紮個針開個藥,隻是她病得昏昏沉沉的,連自己是誰都快不知道了,哪裏還有氣力給自己把脈開方。


  這一折騰,原本就纖細的腰身越發顯得盈盈一握,這一病倒是給她添了幾分弱柳扶風的氣質。


  蕭禦擔心她的身體,說要給她補回去。


  於是,各式各樣的補品如流水一樣從定南王府的庫房搬到了她這別院的庫房。


  定南王要是知道兒子這麽吃裏扒外,不知道會不會後悔求陛下給他們賜婚……


  蘇清歌瞧著那堆積如山的錦盒,無奈地笑笑,突然想起了當初楚英也是這麽給傾城送補品的。


  她從西山獵場回來後就再沒有見到傾城,也不知道她現在過得如何,有沒有和楚英撕破那層窗戶紙。


  蘇清歌收回神思,自嘲一笑,懶懶伸展腰肢。


  她現在自己都過得亂七八糟的,還有閑心去八卦別人呢?


  蕭禦偶爾會來看她,卻從來不在別院留宿。對她也是客客氣氣的,從來沒有逾矩的動作。


  在她生病的這段時間,衣不解帶地在床邊照顧,隻把春見給感動得差點要給他頒個二十四孝最佳未婚夫獎。


  他們沒有再聊起賜婚的事情,也沒有再提起蕭湛。兩人就像多年的老朋友一樣,一邊在桂花樹下喝酒,一邊說些世家貴族的八卦秘事。


  聽春見說,蕭禦沒事就躲在假山後麵偷聽丫頭婆子聊八卦,再把偷聽到的講給她聽。


  誰家生了五個閨女兒終於生出來一個兒子,誰家又新娶了兩房小妾把正房夫人氣得吐血,誰家的女兒已經二十八了還沒議親……


  蘇清歌從來不知道蕭禦肚子裏會有這麽多八卦資訊,她知道,他是為了讓她開心。


  她想,蕭禦如果是個女的,一定能跟她成為死黨閨蜜。


  可是,他不僅是個男的,身份上還是她的禦賜未婚夫。


  有些場合,她便不得不以未婚妻的身份陪他出席。


  年終將至,大夏派使臣送來年禮,皇帝將於十日後賜夜宴,為大夏使臣接風洗塵。


  “清歌,你若是覺得不自在,就稱病不去吧。”


  蘇清歌無奈地歎口氣:“陛下親自點名要我參加,使臣又是大夏來的,我再稱病,傻子都會覺得我是故意的,這麽不給皇帝麵子,我有幾顆腦袋啊?”


  蕭禦一臉內疚:“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


  蘇清歌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我是去參加夜宴,不是去吃苦受累,有美酒佳肴品嚐,有鶯歌燕舞欣賞,這能叫受委屈?那全天下的人都恨不得天天受委屈呢!”


  蕭禦失笑,如玉般的俊臉滿是春風,在這寒涼的秋夜格外溫暖。


  蘇清歌拿出一塊薄毯,蓋在他的膝蓋上。


  她一直在給他做針灸理療,可是他的小腿還是沒有半點知覺。


  他曾是那樣明媚的少年,意氣風發,騎馬射箭,在獵場上肆意揮灑汗水。如今卻隻能坐在這輪椅之上,困頓在方寸之間。


  他雖然從來不說,蘇清歌也能從他偶爾暗淡的眸子裏看出他的失落和苦痛。


  這一切,都是因為她,都是因為她……


  蘇清歌心又揪起來,她蹲下,將頭埋在他的膝上,喃喃道:“下了好幾天的雨,你的膝蓋是不是又痛了。”


  蕭禦輕柔地撫摸著她烏黑柔順的發,溫柔道:“還會痛,說明沒有廢掉,這是好事。”


  蘇清歌眼眶一酸,眼淚險些溢出來,忙忍住,抬頭笑得燦爛無比:“這位貴客,晚飯想吃些什麽,蘇大廚為您服務!”


  蕭禦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頭發:“你做什麽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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